卻說這些日子,永村并不太平,自從花朝節(jié)鎮(zhèn)上了發(fā)生了這些意外后,陸續(xù)便有小股的流寇騷擾。只是官府很快派兵便解決了。花朝節(jié)的氣氛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清的氛圍。
永村也是如此。
從花朝節(jié)趕集后離開鎮(zhèn)上回到永存,村里的氛圍就緊張了不少。
在水兒家中,蕓娘看著空空蕩蕩的家中,還是免不了想起水兒在時候的樣子,手上雖是針線活不停,眼里不由得又泛起淚花。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幾日間,蕓娘的雙眼已經(jīng)哭腫了,眼下的烏青一片,訴說著她連日的失眠。不過幾日間,兩頰也消瘦了,本就瘦弱的她看著更是虛弱。
“咳咳......”
婦人忍不住咳嗽起來,許是哀極而傷,嗓子泛起一絲血腥之感。
“蕓娘......哎......務必節(jié)哀......”
康婆婆不知從哪聽說的消息,這幾日總乘著白天來看蕓娘。她似乎想勸說些什么,話卻卡在嘴邊,想了想又只得把話咽回去。
“我先家去拿些吃食,你多少得吃些東西?!?p> 婦人點點頭,目送老嫗出門,一不留神,指尖被繡針刺破,她晃了晃神,有些心不在焉的抿了抿出血的指尖。
她大概知道康婆婆想說些什么,只是她實在想遠離紛爭,故而當年回到村里嫁了人。有了水兒以后,前塵往事她都不再追憶了。今日的情勢只是她萬萬不曾想到,也難以面對的。
如今她實在是心緒繁雜,又連著幾日休息不好,實在是精神有些混亂了。
門外有些嘈雜,隨后響起幾聲叫罵,打破了蕓娘的思緒
“讓那個掃把星給我出來!”“掃把星!還我們家女兒!”
推門出房,走至院子中,是錢家來了一伙人,正在院中叫罵。錢金金的爹看見蕓娘出了房門,便更加大聲叫喊起來。
“你這個掃把星!克死自己男人女兒不算,還要來害得我們女兒也沒了!”
“不是的!”蕓娘趕忙爭辯道。
“你就是個喪門星!我就說咱們村不應該接受你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對!!怎么就你家一早克死了男人,現(xiàn)在女兒也沒了,就是你命中帶煞!”錢家人附和道。
錢家爹越說越起勁: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你們可想想,當年村子發(fā)了瘟病,死了多少人!那村頭埋了多少好人家的媳婦小伙!”
圍觀的本是茶余飯后來看熱鬧的,沒想到錢家爹爹居然提起這遭。頓時大家面色都難看起來。
“各位想想!她婆婆和男人全死在那場瘟病里面!為什么就她沒死!可見她命硬哇!克人吶!”
這些話宛如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地刮著蕓娘的心,她想起了她當年選擇離開是非之地,打算度過余生。她聽著耳邊的叫罵聲,恍惚中又想起當年。
當年遠離是非之地以后,選了個荒涼邊遠之地,想就此度過余生。后來嫁給水兒的父親以后也是本分操持家務?;楹笥謶蚜慫畠?,男耕女織,加上自己的紡織和針線活又是一絕,日子也是紅紅火火。不料懷水兒的時候永州突發(fā)了時疫,永州不少百姓就沒挨過去。
“你們想想!是她多嘴提議要火葬!張家媳婦,你家兩個孩子連尸首都沒留下來,你可沒忘吧!”
圍觀的人中,被突然提到的婦女突然被觸到傷心事,也一時崩潰地哭喊起來:
“我可憐的圇圇吶!”
與張家媳婦交好的人家也七手八腳的過去安慰,圍觀的又有不少被煽動的,便也開始乘人多勢眾開始叫罵哭喊起來。沒有人想過蕓娘的處境,也沒人去同情她,只是借此開始霸凌弱勢的蕓娘。好似天災人禍都是由她而起似的。
“疫病本就不能土葬!只會更嚴重!”蕓娘據(jù)理力爭,可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大,沒有人聽她說的話。她的聲音被一波接一波的指責埋怨叫罵聲蓋了過去。
“啪!”一聲,不知道是誰拿石子砸到了蕓娘,言語施暴的人們好像找到了新的方法開始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怨懟。
“克星!”“喪門星!”“命硬的掃把星,我呸!”
正在情況愈演愈烈之時......
“都給我住手!”大家愣了一下,隨著往聲音方向看去,只見是康婆婆方才拿了東西去而復返。
“干嘛呢!都住手!”大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辦了。康婆婆是附近有名的婆子。除了穩(wěn)婆,還兼任藥婆。附近家家戶戶大多都是讓康婆子接生過的,平時有個頭疼腦熱,大災小病的也是找康婆子。故而康婆子在周圍人中威望很高。
“康婆婆!她是掃把星!命硬!你不要維護她!”
老嫗聞言冷笑道:
“怎么著?那我這個老婆子也是不吉利的人?”
“那不一樣呀!”還有人不服氣地繼續(xù)爭辯。
“怎么?官府下達的命令,你們不敢找官府,反而去為難一個寡婦失業(yè)的?”
“怎么不怪她......”
“她只是提前說中了官府要做的事,你們要是不滿,當初怎么不敢阻撓官府?”康婆子冷笑,繼續(xù)道:
“錢家爹,蕓娘可是教了各家紡棉的技術,還幫你家建了磨坊,你怕不是都忘了?”
“這......”眾人啞口無言。
“哼!蕓娘平日里對你們的好不記得,莫須有的罪名倒是安上了!真是群白眼狼!”
“你!”一群人聞言,倒是也清醒過來了,只是剛才那番話,讓眾人有些難以下臺。有部分人便乘混亂灰溜溜地跑了。
“怎么?老婆子我說的不對嗎?”康婆子冷笑,看著還留在這的人,面色沉了下來:
“我看大家倒是閑得慌,還站這干嘛?這時間還不家去吃飯嗎?”
眾人聞言,一哄而散。錢家爹爹心有不甘,仍想爭辯些什么,卻被旁的人拉住,沖他搖搖頭,走了。
院子里剛才鬧的人仰馬翻,這般雞飛狗跳的情景,現(xiàn)在倒是冷清下來了。蕓娘被剛才那班人一番話氣的怒火攻心,一時間氣的竟是站不穩(wěn),勉強撐住自己,慢慢的扶進屋子里坐下,才略微的喘上幾口氣。
康婆婆看園中被攪得亂七八糟,把手里端的吃食放在一邊,又將院子里略微打掃了一番,便凈了手,拿著吃食進屋找蕓娘去了。
蕓娘此時略微休息,喘了幾口氣,身體情況已經(jīng)好些了,卻也知道是誰幫忙解了圍。起身,往前行至康婆婆身前,深深地福了福身。在這偏僻簡陋的農(nóng)務中,這福身的禮節(jié)是如此格格不入。婦人的身姿能看出因為時間一久已經(jīng)生疏,但刻入骨髓的傲骨還是能從細微之處中透漏出來。
“剛才多謝康婆婆仗義執(zhí)言。”
“蕓娘,快快請起”老嫗忙上前將婦人扶起解釋道:
“老身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p> 康婆婆一邊將婦人扶起,一邊又糾結著什么,終了,似乎下定了決心:
“蕓夫人,回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