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又是半月,十五一過,便算是出了新年了,十六那一天,王枋文牽頭包下了整個望月樓,不論士族寒門同窗俱在邀請之列,今日是謝師宴,王潤行程已經定下,明日啟程,赴駕邑履縣令之職位。
席間有絲竹管弦為樂,卻也仍掩不了離別之傷,此傷何解,只有美酒方可稍緩,待到酒宴散時,眾人已多飲酒熏然,醉倒了一片。
馬余援未飲酒,他和四九一人扶著馬佛念的一只胳膊將他攙上了馬車,馬佛念不論品貌才學俱是上佳,用現在的話說,他就是班上最受老師喜歡的那幾個尖子,今日自然免不了多飲,饒是他平日里善于自控,也還是喝醉了過去。
馬車轔轔,駛出任城縣城,在經過泗水時,馬余援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比起一月前,祭祀的人數竟然近乎翻倍了,人是群居動物,有從眾心理,一月祭祀,到了最后許多戶都是拖家帶口,一家齊齊上陣。
在巫祝的引領下,聲音山呼海嘯化作浪潮傳來。
民意匯聚,人群的上方無數心念化作香火愿力,鑄成了一座虛無的三足大鼎,鼎中信念翻騰,不時的便會有盛不下的香火濺出去,落在下方的泗水,鼎內的還在翻滾,差一點沸騰,估計再有三五日便能達到頂峰。
馬余援看了一會,默默的放下車輛。
……
兩日后。
清晨。
四九已收拾好了東西。
庭院里馬佛念和馬余援說著話。
“余弟,真不和為兄一起回山?”馬佛念看著馬余援,眸光雖然平和,卻似乎想要將馬余援看透,“為兄一直未問你,從泰山府回來之后,你應該就有事瞞著我了。”
“兄長,確是修行之事,不過無甚大礙,”馬余援笑笑,“兄長先行一步,短暫五六日,長則八九天,弟也會離開。”
“……”
馬佛念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馬余援。
一小會。
馬佛念點點頭。
“修行之事,我不懂也不幫不了你,你既讓我先走,那我便先走就是,余弟……”馬佛念看著馬余援,“……”終究還是欲言又止,他拍了拍馬余援的手轉身離去。
“佛念。”
廳堂里,孔伯年的聲音傳來。
“來了。”馬佛念答應,“余弟我先回山陰等你。”
“兄長,泰山已出了變故,那群梁山盜必然也是待不下去了的,這里離著泰山甚近,回去路上記得小心一二。”
馬余援道。
“為兄省的。”馬佛念點點頭,“你自己也當心。”
……
大門外,幾個雇來的腳夫扛著東西,馬佛念一行人正往山下去,馬車上不來山上,須得下山了才能換乘。
孔伯年和馬佛念一邊閑談著一邊往山下走,馬佛念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馬余援在門前看著,他知道馬佛念定然是知道他身上有事,只是他未曾說,馬佛念不知道具體罷了,他這兄長,有理智,明事理,實在是一等一的人杰,追問了兩次見問不出結果,便不拖沓的離開了。
馬佛念知道,他非是修行中人,馬余援之事他幫不上忙,反倒可能拖后腿。
一片樹影隔斷了馬佛念等人的身影。
“呼!”
馬余援吐出一口氣,往回看看,這一會,是真的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又轉頭,看向泗水的方向。
虛空中那尊三足大鼎愈發的清晰,鼎中香火念力已經開始沸騰了,咕嚕嚕的翻滾著,但還稍差了一點火候,對于敖黿的閉關進度,馬余援無從猜測,他只能從這外間的信仰之力揣度一二,估計再有兩三日便該到頂峰了,到那時想來敖黿因該也到最緊要的關頭,那時,便也是他離開的時候。
還需要再等待。
……
又三日。
尼山山,隨著王潤的離開已經冷清了不少,又有泰山盜這陰約的威脅在側,謝師宴后,除了那些寒門子弟外,山上的世家子們便紛紛離去,世家子們都住在圍繞學院的山居上,此時是夜間,除了住在書院內的那些講師外,山居中還未離開的已只剩下馬余援一人了。
夜空中,那尊三足大鼎愈發醒目。
馬余援站在庭院里,便是隔著極遙遠的距離,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那鼎中的滾燙,天意如爐,民心似火,泗水岸邊祭祀已經接近了尾聲,攀登到了狂熱,長夜漫漫,當紅日再躍出地平線,那鼎中的鼎中的沸騰也在一瞬間攀升到了頂峰。
幾日的等待,到此為止了。
“呼!”
迎著初日,馬余援吐出一口氣,他起身安步當車的下山,騎上寄養在山下農家的駿馬,打馬便走,一路安定,傍晚十分健馬出了任城縣,馬余援沒有停留,依舊摧殘著馬力,他不管什么官道小路,只沿著能最快遠離泗水的路徑打馬,整整兩日夜,在一處荒郊,馬兒累死了,馬余援下了馬,他臉上也有憔悴之色,但那雙眸子卻閃著光,顯露出久違的安定,此處距離泗水遙遙,已足有上百里,到了這里都無事,因該算是徹底逃離了吧,心里如釋重負。
太陽將要落了。
不遠處,約莫四五里外,一處村落隱隱在望,馭風術加持,小片刻后,馬余援在村落外散去術法走進村子,他叩響了村子最中央中院子最大屋子最好的那一處民宅的門環,果然主人家是一名致仕的鄉紳,馬余援顯露身份后,便被熱情的迎了進去,他拒絕了屋子主人那名胡須都已發白的致仕主薄后宴的好意,兩日奔波,他實在是疲憊非常。
客房里,主人家貼心的送來了食物,一壺老酒,幾碟小菜,葷素搭配著,并不如何的精致,卻干干凈凈,馬余援未喝酒,只是慢吞吞用了飯食,而這時候,雨又開始下來,淅瀝瀝的小魚,空氣中的涼意摻上了水汽,又一會,“轟隆隆”雷電交加。
飯食已用罷,自有丫鬟進來撤走杯盤。
又過了一會。
天色徹底的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