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還沒有到養心殿的時候，養心殿外就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代王華恒。早在前些天，他就接到了皇上的密旨，讓他來京城一趟，就是他的父皇要見見他。心里忐忑不安的華恒，就這樣懷著矛盾的心情來到了京城。皇上的圣駕還沒有回京，他找個地方暫時棲身。他的舅舅葉晴歡在京城是六品小官，除了舅舅之外，他就住在那里。他跟朝廷中的大臣都不熟悉，更談不上深交，他跟他的同父異母的幾個兄弟姐妹也從不交往，更談不上什么感情。于是，暫時他就住在了舅舅家，一旦圣駕回來，安排好了，他就去養心殿見駕。

　　實際上，隆武帝除了太子華碩，四皇子華英，五皇子華剛，隆武帝還有一個長子，早夭，華恒是隆武帝的次子，比華碩歲數都大，隆武帝還有一個老六華寧，左腿有殘疾，是個瘸子。

　　華恒和瘸子老六華寧，已經被排除在未來皇帝候選人之外。

　　為什么華恒鐵定入不了隆武帝的法眼呢？因為他是庶子，母親出身低微。

　　當年華恒的母親還宮里在當宮女，母親名叫葉雨音，隆武帝一時興起，見葉雨音長得不錯，就寵幸了她，之后隆武帝又將她拋之腦后，僅僅一次，葉雨音就懷孕了，就有了華恒。華恒長到四歲，就被隆武帝安置到代州封為代王，離京城比較遠的地方，這個地方叫代州，離京城很遙遠，名為封王，實則發配，好歹是自己的兒子，大小是個王爺，讓母子倆有吃有喝也就算交待了。在代州，母子倆相依為命。這代王極為仁孝，一次母親生病，他五天五夜守在床邊，沒有合一下眼，親自煎藥，親自喂他的母親。

　　由于離京城比較遠，京城的事情跟母子倆毫無關系。由于是庶子，龍位對華恒那是遙不可及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也輪不到他。

　　眼下應該是散早朝的時候，他就等著養心殿外，恭候父皇的傳喚，盡管等了很久，但他沒有一句怨言，即便今天父皇不見他，他也沒有一句怨言。

　　這時，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了嚷嚷聲，和一個人的哭喊聲，華恒瞇起眼睛極目遠眺，一位身著黑衣短打扮的太監在挨打，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正在毆打那個太監。華恒依稀認出來了，那個錦衣華服的少年不正是五皇子華剛嗎？

　　那個太監挨著打，哭嚎著，卻沒有辦法跑，也不能跑，華剛作為五皇子教訓一下奴才，奴才還能跑嗎？只有乖乖地挨打，哪怕打死了，也不能跑。

　　那華剛很蠻橫，一邊打一邊罵：“老子打死你！老子打死你！打死你這個狗奴才！”

　　旁邊，不遠不近的地方還有太監，還有一些散了早朝的官員，遠遠地看著，低聲地議論著，搖搖頭，這事他們管不了，也沒法管，只好走開了，眼不見為凈。

　　華剛仍在罵罵咧咧：“你以為你仗著你主子的勢，老子，老子對你就沒有辦法了嗎？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看你的主子能把我怎么樣，咹？！”

　　華恒很少幾乎沒有打過他王府里的那些仆人們，看著這個小太監挨打，打得這個可憐的樣子，華恒有些于心不忍，同情地望著這個小太監，他的心里充滿了憤懣，他的拳頭捂得緊緊的，如果是在他的地盤之內，他肯定就要沖過去了，但是這是在陌生的京城，他自己都自身難保，怎么去保護他人。他只有裝傻充愣。

　　這時候華恒感覺到父皇可能走過來了，恰巧這時華英連忙跑了出來，聲音喊得很大，姿勢做得很正，義正辭嚴：“華剛，你干什么？快放開他！”

　　華恒覺得事情很蹊蹺，怎么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剛剛趕上了父皇從那邊走過來的時候就出來了？華恒認為他就是在故作姿態，做給他人看，好讓人們覺得他是個賢德之人。

　　華剛見是四哥在朝他發火，立刻就住了手，華恒覺得他們兩個是一伙的，應該經常在一起合作。

　　太子華碩遠遠地小步跑了過來，看見自己府里的小太監被打，又見華剛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一下子他什么都明白了。太子過來了，華恒肯定是要見禮的。華恒連忙過去深施一禮道：“恒見過太子殿下。”

　　華碩的注意力還沒有從小太監的身上移開，一邊施禮的華恒他認識，舉手往上一抬：“原來是二哥，免禮！”

　　當眾毆打他的奴才，華碩很生氣，這不是在打他的奴才，是在打他華碩，打他華碩的臉。

　　“華剛，本宮府里的人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來找我，我處置他好了，你這樣做，很不妥。”

　　“你不就是個太子嗎？我告訴你，四哥比你做強得多，你那點能耐差得太遠。我看哪，你這個太子的位置啊，遲早是保不住，是四哥的。我提醒你一下，你才要注意呢，我有什么可以注意的地方。是不是，四哥？”

　　華英膽子再大，他也不敢這么狂妄，當下他的臉就陰沉下來了：“你閉嘴！快向太子道歉！”

　　華剛仍然是氣頤指使的樣子：“我為什么要道歉呢？我又沒有錯，我犯法了嗎？就是打死一個兩個又能怎么樣？”

　　現場就華剛一個人在做著惡劣的表演。華剛突然把注意力移到了華恒身上，他走了過來，笑嘻嘻的，這種笑帶著嘲諷，當然他不能像打小太監那樣打華恒，華恒比他個子高，華剛故意弓著腰，湊到華恒的面前說：“喲！這不是那個傻子老二嘛！老二，你他媽的是哪個褲帶沒系緊，把你給露出來了？你個大傻逼，你出來干什么啊？丟人現眼吶！”

　　說這句話的時候，旁邊的華英也在吃吃地笑，他笑得很含蓄，不是開懷大笑的那種，而是拼命地忍住不想笑出來，又不得不笑出來的那副樣子。

　　華恒就低著頭，走到一邊，不吭聲，也不說話，也不理會他們。

　　正鬧嚷著，隆武帝走了過來，剛才他遠遠的就看見了前面鬧哄哄的。他的貼身太監劉全就向他稟告了，前面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隆武帝很生氣：“孽障！你無故打人，還打太子府里的人，你越來越不像話，回去關緊閉十天！”

　　華剛根本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旁邊的要把他帶走的那些人一時還真的不敢上來。

　　華恒趁這個空，趕緊走到隆武帝面前，其實隆武帝早就看見了他。華恒跪倒在地：“兒臣叩見父皇，父皇龍體金安！”

　　“唔，是你呀？”隆武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等一會兒我里面的事談完了，再傳喚你進去好不好？”便再也不理華恒，往養心殿邁步走去。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華剛，又萌生了一個惡作劇，太子在前面走的時候，他突然伸出腿絆了他一下，太子華碩由于走得太急，一個沒留神，一下子被絆倒了，狠狠地摔了一跤。

　　隆武帝見狀勃然大怒，指使著身邊的衛士，怒氣沖沖地喊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把他給朕關一個月！一個月！”

　　隆武帝余怒未熄地走進養心殿。

　　太監劉全見代王華恒就被他的父皇冷落了，心里老大的不忍，卻又無可奈何，湊近他的耳朵低聲對他說：“代王殿下，這兒有點涼，您上那兒，那兒比較避風，您暫且忍耐一會兒。一會兒皇上叫你了，我出來喊你好不好？”

　　華恒微微一笑：“多謝劉公公。”

　　于是華恒就走到那個避風的地方，這里有太陽，風吹不到，感覺到很溫暖，關鍵是這兒的人還少。先后有三個人從這里走過，他們是被皇上召見的，劉全一個個喊著他們的名字，他們這才進去了。

　　第一位是大理寺卿墨海，墨海當然看見華恒了。墨海在想，這不是代王華恒嗎？怎么站在這里不進去呀？稍一猶豫也就明白了。唉！他嘆了一口氣，庶子的地位就是低呀，同樣是皇上的兒子，待遇兩重天。墨海遠遠的就給華恒深施一禮：“臣墨海，見過代王殿下！”

　　現在誰還把他當王爺呀，他在京城就像要飯的一樣，除了他的舅舅把他當個人，他的父皇都不正眼看他。而墨海對他還是保持著這樣的禮貌，他很感激。

　　“墨大人，小王承受不起，您平身吧。”華恒還了一個禮。

　　墨海進養心殿去了。

　　第二個進養心殿的是，水師大都督強詠，強詠只是朝他點點頭，并不過來見禮，華恒覺得強詠的樣子很高傲，有點不可一世，畢竟雖然他還是一位郡王，好歹也是父皇的兒子，地位比他強詠高。

　　第三個進去的是，鎮南將軍苗義，這個苗義就是平州侯鞠慶邊手下的一個副將，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也由一個副將成了一方諸侯，鎮南將軍。鎮南將軍苗義看見他，趕緊跑過來跪下，跪頭道：“末將苗義見過代王殿下。”

　　華恒慌忙將苗義扶起來，“苗將軍不必多禮，起來吧。”

　　苗義也進去了。

　　華恒在養心殿外孤獨地站著。

　　屋里的劉全看見華恒等得似乎有點焦急了，小聲地湊到隆武帝的耳朵邊，說：“皇上，代王殿下還在那里等著你的回話呢。”

　　“唔？”隆武帝似乎這才想起來，他瞟了一眼外面的華恒，不耐煩地說，“朕正忙著呢，哪有時間見他。讓他明天上午這個時候過來好了，朕到時候一定見他，朕是金口玉言，朕絕不食言。好吧，就這樣吧，告訴他，別在那在這里等了，朕今天很忙。”

　　劉全走出來，走到華恒的身邊，說：“王爺，皇上今天上午沒有空，他讓你明天這個時候過來。”

　　華恒也不惱，向劉全道了謝之后，就往舅舅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