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會有可能嗎?
我不知道。
我開始以各種莫名其妙的借口在各種場合站的離他近一點,無論何時進教室一定要舍近求遠從后門走,上學時難得一次在早晨六點鐘準時看見他,三三兩兩的人群里他斜挎著一根書包帶子走在我的前面,我就默默的跟著,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我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有勇氣去打個招呼,但是這樣跟著他讓我好開心。
他站在教室前面了,他從我桌子邊上走過去了,他因為上課睡覺被喊起來罰站了,他又沒交作業被老師叫走了,他在門口和朋友約去哪里喝酒了……我學會了怎樣把書立堆得高高的好不露痕跡的看他,在我蒼白毫無生機的世界里,他的笑真好看,像三月陽光,四月桃花,他才是17歲的少年。
我想,有什么辦法能靠他更近一點呢?
我于是每天下午去問數學老師題目,然后老師就會讓我把正確過程寫下來傳給全班同學看。我要把紙從中間開始傳,這樣就會傳的很亂。不一會兒紙就會回到我手里,我就站起來隔幾個人問一句:“你看過了嗎?”當然,問的最后一個人一定是江凌,他才是全部的目的和意義。
他回答:“沒興趣看?!?p> 沒有關系啊,我好開心,他對誰都是這種毫不在意、放蕩不羈的態度,我好喜歡。
直到那天我再一次做這個百做不厭的小把戲時,答案中間夾了一張紙給他。紙上我抄下了當天的作業(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寫什么),然后用盡畢生勇氣說:“老師讓我抄了一份作業給你。”
他用兩根手指夾起那張紙,瞅了一眼,笑一下,說道:“你覺得可能嗎?”
“什么意思?”
他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丟進了身后的垃圾桶?!皠e白費勁撈我了,我早就淹死了。”
他笑的好輕蔑,一點感情都沒有,可是好好看。原來沒有可能啊。那又怎么樣呢?今天做到這一步是我的極限了。
我點點頭,避開他的眼睛說:“好的?!憋L吹過來,把我的頭發貼在了嘴角上,我把頭發拉開,感覺唇角被割開,流下細細的一絲鮮血。
我走回座位上,許雯琪拉住我問道:“我還沒有看過答案呢?!?p> “沒有?!?p> “?。俊彼@奇地說。
“我說沒有?!?p> “可是……”
“給你。”
我把那張紙扔到她桌子上,不耐煩的轉身坐下,看著攤開的數學“五三”,忽然就有一滴水珠打在題目上,洇開了。我抬手把它擦掉,可是怎么都擦不完呢。
第二天早晨起床時我就有點頭疼,我盡力嘗試忽略它,我正常的早讀,上課,寫作業,整理錯題,可是它越來越痛,好像要裂開了。我反復的對自己說:“我不能病,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還有很多沒有學。我不能病?!?p> 下午跑操回來,我慢慢走在樓梯上,人流擁擠,“讓我看看現在背哪個單詞”,我這樣想著,手去拿我的單詞本,我覺得一陣突如其來的昏眩,站立不穩向后倒去。一只有力的手攬住了我的后腰,我才來得及抓住手邊欄桿,低下頭去喘了一口氣。眩暈過去,我再抬起頭時,江凌已經走到了上面一層,他與身邊的男生說笑著,好像什么都沒發生。午后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極美的側臉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剎那間他如同天上的神祇,我感到身心上的重擔和無法喘息的壓抑,讓我心甘情愿跪伏在難以承受的虔誠之中。
那時已經是除夕前一天了。
第二天放假時我特地走的晚一點,那年冬天特別冷,寒氣錐心刺骨。我把冬季校服脫掉,感受著冰涼的夜風吹在我身上的感覺,每一絲風都沁入骨髓,我的手冰冷以至僵硬,我好像在風中分解了,讓我感覺到不可言說的滿足與快樂。
“再給我一分鐘,”我對自己說,“初三我就必須回學校了?!?p> 到我感覺自己已經徹底被涼風吹透了的時候,我穿上衣服向爸爸停在門口的車走去,我覺得自己在父母面前還是表現的正常一點好。
我坐車回到了家,吃完年夜飯后我正準備回我的臥室,媽媽叫住我:“你不出來看跨年晚會嗎?”
“哦,不了。班主任說他上一屆的一個學生除夕夜都在教室學習呢?!?p> “那你去吧。”
我關上門回到臥室,向窗外看去。萬家燈火璀璨,街上了無一人。我想起那個傳說,江凌去年在除夕夜醉倒街頭,要不是朋友及時發現差點獨自凍死。
他為什么不回家呢?想了半天,我拿出筆來學習,樓上的一對年輕夫妻卻突然吵起來了。
“你一天到晚除了玩手機還知道干什么?你要把你那個眼睛玩毀它?”
“我他媽干什么和你有個屁關系?”
“和我沒關系?我一天到晚的忙,過個年都不安穩,你瞎嗎看不見?”
丈夫沒說話。
“那你倒是看孩子啊,做飯不會,刷碗不干,又不看孩子,我是你們家里一條狗,什么都得我做?”
“媽了個逼的……”丈夫似乎把孩子搶過來了。我緊接著聽見了門猛地關上的聲音。
“你哭,使勁哭,哭死你吧!”丈夫吼道。
孩子使勁敲著門哇哇大哭。
“你干什么?有病啊你!”妻子哭嚎起來。
“不愿意我在這兒是吧,我回娘家去,你開門!怎么讓孩子自己在里面!”
“滾蛋!”
樓上摔東西叫罵響成一片。孩子細微的哭聲一直響著。
我凝神聽了一會,便低下頭寫作業了。
次日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回了老家,一大早就帶著乖乖的笑容拜訪了一圈親戚,中午找個地方接著寫作業。窗戶上白色的霜花褪去了,身后的妹妹忽然叫起來:“那里掛著的是什么啊?”
奶奶抱起她來,讓她看得更仔細些?!澳鞘潛瑁衲甓焯鞖馓淅?,滴水成冰就掛在屋檐上了。天氣稍微暖和一點它就會化掉?!?p> 我也抬頭去看。短暫、易逝、尖銳、鋒利,冰凌在冬日慘淡的日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芒。
冰凌的凌不正是江凌的凌么?
我覺得心猛地跳了一下,瞎想些什么!我暗暗地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