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晚夢開了一家首飾小店,賣自己設計和制作的飾品,店面不大,收入也只是糊口。前些年晚夢常常熬夜畫圖、制作,近些年卻又神經衰弱難以入眠,又開始了靠喝酒、吃安眠藥入睡的日子。十年間,晚夢只在拿畢業證的時候去過BJ一次,之后,再也沒去過。
剛開始,張昊還到青島來過幾次,也很清楚地向晚夢表示過想要一輩子照顧她,卻都被晚夢婉言拒絕了,慢慢的,張昊便不再堅持。幾年后,張昊娶了妻,現在還有一個4歲的兒子,一家人生活的很幸福。
這半年來晚夢一直不太舒服,胃經常會痛,她也沒在意,痛的時候自己吃顆止痛藥,最近,已經需要每天都吃,有時候還要吃上兩顆才會起作用。
晚夢終于在一次劇痛暈厥后,被到她店里來買東西的顧客發現,送到了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顯示晚夢已經是胃癌晚期。
晚夢拿著報告單,沒有任何驚訝和害怕,反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嚇的就診醫生還擔心她受了刺激,神志失常。
晚夢沒有接受醫生的建議住院手術,拿著醫生開給她的藥離開了醫院,卻剛出門就隨手把藥扔進了垃圾桶。
一個多月后,張昊接到了晚夢的電話,這還是她這么多年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卻沒想到,約他見面的地點是在醫院。
張昊見到晚夢的時候,她已經非常虛弱,面無血色,看見張昊來了,微微一笑,吃力地從被子里伸出手指指旁邊的椅子,讓他坐下。
“怎么搞成這個樣子?”張昊有些難以置信,上下打量著晚夢。
“沒什么,之前身體不太舒服,我也沒在意,沒想到會是癌癥?!蓖韷暨€是笑著,聲音卻氣若游絲。
“醫生有說治療方案嗎?如果你需要錢,我這里有?!睆堦粷M心期待地等晚夢的回答。
“不用了,醫生說已經轉移了,沒有手術的必要?!?p> “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才發現?怎么不早點打電話給我?”
“可能是我老是喝酒,麻痹了,才沒盡早發現。沒事,我挺好的。昊哥,我們也有將近一年沒見了吧?”
“是啊,上次我來青島,見你還是好好的呀?!?p> “嗯,是,都還好好的。丹慧還好嗎?”
“挺好的,她又懷孕了,聽說已經有五個多月,所以我就沒通知她?!?p> “是,我也沒給她打電話,你別告訴她,讓她好好養胎。我找你來,是想有些事拜托你?!?p> “你說吧?!睆堦怀白俗?,認真聽晚夢的話。
“我沒有其他親人了,我死后,家里的那套老房子麻煩你幫我賣掉,錢,全部都捐給孤兒院,孩子可憐,希望能讓他們生活的好一些。我的店鋪我已經關了,剩下的東西也都折價賣掉了,賣了的錢在我的銀行卡上,差不多有十多萬,也一起捐給孤兒院。我已經做好了公證,全權委托你幫我處理這些事,公證書在我臥室桌子的抽屜里,你只要拿著身份證去公證處再讓他們出具一份證明就可以。這,是我家的鑰匙?!蓖韷魪拇差^抽屜里拿出一串鑰匙:“還有,就是我的身后事,就拜托你了。不要給我買墓地,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吧?!?p> “晚夢,我再去找醫生聊聊,這兒的醫院治不了,我帶你去BJ,你才35歲啊,不要這么絕望?!睆堦恍闹斜矗瑓s沒敢讓自己流下眼淚。
“活著對我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懲罰,如果我現在能夠死去,或許他就能原諒我了,這樣,來生我們就能在一起了?!闭f著,晚夢的嘴角浮起了安慰的笑容。
張昊看著晚夢這個樣子,心中不忍,問道:“你有什么別的想問我的嗎?”
晚夢知道張昊是想讓她問澄澤的消息,可是,知道又怎樣,這些年她一直相信澄澤一定是生活在某個地方,只要抬起頭,她還能跟他看同一片天空。
“別的......”晚夢轉過頭看向天花板,那片潔白卻怎么都填不滿她心中的空白,許久,她緩緩地說道:“別的就沒有了?!?p> “你不問問我他的情況嗎?”
晚夢閉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說道:“不問了吧,他過的好,就好,你也不要告訴他我的情況。”
“不,他不好。”張昊認真地說道。
晚夢睜開了眼,看著張昊,等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張昊避開了晚夢一瞬間的眼神,終于下定決心般地說道:“澄澤在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了?!?p> 聽到張昊這樣說,晚夢的眼中終于有了悲傷的情緒,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張昊讓她躺好,接著說道:“澄澤心里的那個鐵片到最后已經移位的很嚴重了,是陳醫生給他開的藥一直在撐住他的精神,延續著他的生命。其實,他的身子早就透支了,堅持撐到最后,就是等警方的通報。收到通報后三天,澄澤決定冒險手術取出鐵片,但我們都清楚,他的身體根本熬不過那么長時間的手術,澄澤他自己也沒有活下去的意志了,所以手術前,他就已經立好了遺囑,辦好了他自己所有的身后事。他還提前交給我一個小盒子,囑咐我一起放進他的骨灰里,里面有你們的合影,當年他送給你的戒指,還有個挺幼稚的小發夾。他說,他已經是你的過去,但是你,卻是他的全部。另外,他把他名下的房子留給你,告訴我,若你遇到困難,就讓我把房子賣掉來幫你?!睆堦槐瘋馗嬖V晚夢所有的事,看著晚夢眼角的淚水打濕了頭下的枕頭。
“怪不得,這些年我常常會做夢聽到他在喊我,昊哥,你不該瞞著我,瞞了我這么多年......”晚夢閉上眼睛,兩行淚更肆無忌憚地涌了出來。
“我知道我不該這么做,可這也是澄澤臨終的囑托,當然,我也是希望你能忘掉過去,好好地活著?!?p> “他好自私,好殘忍,自己放手離開,卻讓我在痛苦愧疚中獨自活了十年,他終究,還是恨我的......恨我傷害了澄瀚、背叛了澄瀚,也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
“不,不是的。澄澤一直都深愛著你,我告訴他你們孩子沒保住的時候,他比你更痛苦。他不告訴你實情,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怕你再做出決絕的事,所以,寧愿讓你恨他,只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晚夢不再作聲,任由眼淚流盡,然后,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問道:“他葬在哪里?”
“就在你母親安葬的那個陵園,他說,他希望在他死后能離你近一些,還能繼續守著你。你......要去看看他嗎?”張昊小心的試探著問。
聽到這話,晚夢又流下了淚水:“不了,現在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昊哥,最后,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p> 三天后,張昊一個人在醫院和火葬場處理晚夢的身后事,他按照晚夢的遺愿,將澄澤墓地的單穴換成了雙穴,將晚夢和澄澤安葬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