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破曉,紅日未升。
一道瘦弱的身影疊著一道更瘦弱的身影,從村口飯店里鉆出來。
吳乞兒馱著吳老頭,很快穿過農(nóng)(nóng)舍,往村長家的方向走去。
他要帶著吳老頭從村長家后院的小路走去城里。
他刻意繞過了昨天留下小黑皮的地方。
他身上沒錢,但是他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他可以帶著吳老頭去城里看病。
吳老頭的咳嗽聲驚醒了村長家的家丁,兩個家丁披著衣服、拿著長棒走出后院。
他們看到是吳乞兒和吳老頭,就沒說話,也沒離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吳乞兒看了他們一眼,也沒說話,默默地走上小路,迎著朝陽消失在了小路的薄霧中。
兩個家丁自然還不知道吳乞兒昨天的所作所為,但這不妨礙他們盯著吳乞兒。
乞丐是非常招人嫌棄的,尤其是這種十幾歲沒眼力的小乞丐。
新的一天開始,興壽村的一切依舊如常。
哪怕這個僅僅只有兩百多人的村子,突然少了三個乞丐,也沒有任何改變。
畢竟,只是少了三個乞丐而已。
乞丐而已。
……
一路蹣跚而去的吳乞兒并不知道身后的興壽村發(fā)(fā)生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同樣的,前路上有什么在等待他,他也不知道。
最多,就只是知道一個“饑餓”。
沿著小路走了二十里的時候,吳乞兒面臨了他的第一個難關(guān)。
一條岔路口。
站在小路上看,有三個岔路。
一條向東,一條向西,還有一條向南。
他沒敢立即選擇,因為一旦選錯,他很有可能會餓死在路上。
“我有兩顆心,我的兩顆心有那么的特殊……
“可為什么我要死在這里,我不甘心……”
看著一點點消失在天邊的紅日,吳乞兒無聲無淚地嗚咽著。
從中午到現(xiàn)(xiàn)在,至少有十幾波人經(jīng)(jīng)過這個岔路口。
但吳乞兒都沒能問到路。
他每次都上去攔人家的馬車,卻每次都被人用馬鞭子抽到一邊。
他每次都喊“等一等”、“球球你”、“去城里的路怎么走”……
而得到的回應(yīng)則是諸如“滾開”、“臭叫花子滾遠點”、“……”……
他深深地陷入了絕望之中。
耳邊還要聽吳老頭的咳嗽和臭罵。
“咳咳咳……你這個尿貨咳咳咳……你是要害死你老子啊咳咳咳……”
“我都說了,你不是我爹!”
吳乞兒捏了捏拳頭,不再理會吳老頭的呻吟。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
馬從東邊的路來。
吳乞兒眼睛一亮,立即起身跑到路中間,要攔馬。
這次一定要攔住,攔不住……大不了就一死!
心中下定決心,耳邊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停一下!等一等!我想知道去城里的路!停一下……”
吁——
“你是誰,攔我去路做什么,想死不成!”
馬蹄停在吳乞兒面前三尺遠的地方,馬頭都快要撞到他了,總算是在驚險萬分的時候停了下來。
馬是英俊的雪白寶馬,馬背上是個穿著紅衣的絕美少女。
但吳乞兒根本沒有余力去觀察少女,而是連忙問:
“我想問一下去城里的路該怎么走!”
少女緊張地回頭看了眼,就立即一馬鞭把吳乞兒抽到地上,翻滾了兩圈。
“走另一邊!駕!”
馬蹄聲很快就消失在岔路中的另一條上。
吳乞兒被抽得肩膀酸疼,依舊是忙不迭地向少女的背影道謝。
揉了揉肩膀和腦袋,吳乞兒把躺在地上裝死的吳老頭背了起來,沿著小路的另一邊走去。
只不過他還沒走多遠,就聽到一陣更加紛亂的馬蹄聲在前方響起。
也是從東方來。
好幾個壯漢騎著馬在岔路口停下,其中一人說了幾句話,吳乞兒沒有聽清。
但這人說完之后,幾個壯漢就兵分兩路,一隊沿著紅衣少女離去的方向去了,還有一隊則往吳乞兒這邊來。
幾人經(jīng)(jīng)過吳乞兒身邊的時候沒有停留,只是其中一人對著吳乞兒投擲了三支飛鏢。
歘!歘!歘!
就在飛鏢即將射到吳乞兒的時候,他的兩顆心臟突然加速跳動。
吳乞兒瞬間躲過了其中兩枚致命的,可惜最后一枚還是扎在了他的大腿上,直扎進血肉中。
疼得吳乞兒一陣齜牙。
“我鈤尼馬——”吳乞兒破口大罵。
他和吳老頭明明只是路過,卻無端端遭此橫禍。
三個鏢,一個瞄頭,一個瞄心,一個瞄腿。
要不是他有兩個心臟提供的力量爆發(fā)(fā),現(xiàn)(xiàn)在恐怕都成尸體了。
“等我變強大,我一定要殺了你,把你千刀萬剮!”
咬著牙,忍著疼痛,小乞丐背著老乞丐繼續(xù)(xù)往前走。
沒人知道,變強大的欲望已經(jīng)(jīng)在小乞丐心中種下種子。
行人不斷經(jīng)(jīng)過,秋意越來越濃,傷口繃不住的流著血。
三天后,天色見黑,吳乞兒背著吳老頭走到一間破廟門口。
廟的匾額早就掉下來了。
這件破廟很小,但好歹有個籬笆院子,有個水泥廟閣,供著一尊娘娘像。
吳乞兒不認識幾個字,廟匾額上的字更是看不懂,但這不妨礙他把匾額拖到墻角當(dāng)床板。
先是把吳老頭丟在了匾額上,吳乞兒也躺在一邊。
他本來是要在路上餓死的,但今天晌午的時候,遇到一對好心的老夫妻。
老太婆見他可憐,就給了他一個餅子,他吃了半個,還有半個喂給吳老頭吃了。
老頭子懂一點醫(yī)(yī)術(shù),給他做了下包扎,勉強止住了血。
他遇到他們兩個算是又撿回一條命,福氣。
但也聽了兩個要命的消息。
一,他走的這條向西的路,不是去城里的路,他足足走了兩天的錯路。
二,吳老頭的病已經(jīng)(jīng)無藥可治,除非他能弄來仙丹。
當(dāng)然,還有一個不算好又算好的消息——順著路再走兩里,就有一個破廟能休息。
也就是這個破廟。
吳乞兒休息了一會兒,有跑了出去。
一只野兔。
他提著這只兔子,聞到了一股腐肉的味道。
咵嚓,吳乞兒把兔子的肚子撕開。
一股惡心的臭味。
“呼,還好,看上去已經(jīng)(jīng)死了兩天了,說不定是三天,但這里夠冷,沒爛。”
吳乞兒廢了好久的時間,終于撿回了一些柴火,升起一個火堆。
也沒什么力氣給兔子拔毛了,直接糊了點泥巴,把兔子串起來,架在火堆上烤。
火焰把兔子身上糊的泥巴烤的焦黃,一股燒焦頭發(fā)(fā)的味道從泥巴里透出來。
真香啊。
只可惜還是走錯了路,這一路走下去還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呢。
都怪那個死八婆,不指路就算了,居然還指一條錯路!
這一頓還能吃個死兔子,明天呢?難道真的要餓死嗎?
這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像那對老夫妻一樣好心腸?
老吳頭的病也治不好了,是絕癥沒錯了。
這倒也好,省得再去操心怎么掙錢給他看病了,但我怎么告訴他呢?
……
小乞丐想著想著竟然差點睡著,串兔子的木棒突然燒了起來,從中折斷,兔子掉進了火堆里才把他驚醒。
吳乞兒下意識的伸手去撈兔子,卻被灼灼燃燒的火焰燙的直跳起來。
就在他焦急地想要把火撲滅時,一只手伸進了火堆中。
那只手非常大,手臂非常粗,就這么伸進火堆里,輕而易舉的就把兔子提了出來。
“乖乖,還挺香的!”
來人粗狂的大笑。
是個蓄著絡(luò)腮胡的漢子,塊頭很大,足有兩米的樣子。頭發(fā)(fā)披散著,有點亂,身上的衣服雖然有點破,但意外的很干凈。腰間別了一把刀,沒刀鞘,鋒利的刀刃閃爍寒芒。還有一個葫蘆,晃啊晃。
很難想象,這么大個子的人走到了了吳乞兒面前,吳乞兒都沒能發(fā)(fā)現(xiàn)(xiàn)。
吳乞兒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三歲小兒站在成人面前。
“小兄弟,這是你的兔子吧!來,拿著它,可別再掉進火堆了!”
吳乞兒警惕地看著他,沒有立即接過。
“哈哈哈,小兄弟別怕,我不是惡人!”
壯漢說著,把別在腰間的長刀取下,隨便一拋,就釘入墻壁上了。
“看吧,我把刀都扔了!”漢子對吳乞兒笑道。
吳乞兒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和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怯生生地接過了烤兔子。
“哈哈哈……”壯漢看著他這副模樣頓時發(fā)(fā)笑,摘下葫蘆坐到火堆的另外一邊,自顧自喝了口酒,一邊喝還一邊瞇著眼睛回味。
這時候吳乞兒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漢子還背著一個斗笠,斗笠有點破了。
他挪著步子走到吳老頭身邊坐下,撕了一條兔前腿,剝掉烤成焦炭的兔子毛皮,塞進吳老頭嘴里。
吳老頭見裝死裝不下去了,便干脆不忍著咳嗽,一邊吃一邊咳,吃一半咳掉一半。
壯漢一連喝了好幾口酒,似乎沒有糧食佐酒了。
但依舊是一邊喝一邊回味。
也不知道回味的是酒,還是人生。
吳乞兒看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慢慢走到壯漢身邊,遞給他一條兔后腿。
壯漢一愣,但旋即便笑呵呵的接過了,豪爽的吃了起來。
“小兄弟別怕!你也來嘗嘗我這壺酒,上等白玉雕!”
說著,壯漢遞過葫蘆。
吳乞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
喝了一口,嗆得全吐了出來。
吳乞兒連忙道歉,回應(yīng)他的卻是壯漢的大笑。
“小兄弟,別喝得太急了!慢慢喝,再喝幾口!”
吳乞兒卻不敢再喝,把葫蘆還給了壯漢。
壯漢盤坐在地上,就和他站著差不多高。
壯漢好奇地問道:“小兄弟,你不會是啞巴吧?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我不是啞巴。”吳乞兒回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他們叫我小吳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