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吳俅?呃……算了,只要你不介意,我還是叫你小兄弟吧!”
吳乞兒點點頭,沒有拒絕。
壯漢又喝了口酒,直呼一聲痛快。
又說道:“我叫余浪,你以后大可叫我余哥!當然,看你的模樣,叫我余叔也沒事的!哈哈哈。”
“余……浪哥?我能叫你浪哥嗎?總感覺喊浪哥會更加順口?!?p> 吳乞兒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可以!”壯漢余浪三五口就把手中的兔子腿吃掉了,“你想叫啥就叫啥!”
“嗯,浪哥!”
“嗯,小兄弟!”
余浪喝了口酒,見吳乞兒又沉默下去了,便開口問道:
“你之前說的他們,是誰?是你的家人嗎?”
吳乞兒搖了搖頭:“不是,是興壽村的人。”
“那你有家人嗎?”
“家人……那個老乞丐算是吧?”吳乞兒有些不確定。
余浪看了看墻角那個一直咳嗽不斷地老乞丐,眼中光芒閃動,又問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是你爺爺嗎?還是父親?”
“他誰都不是?!眳瞧騼航忉尩?,“最多算是養父。當然,他也沒養我?!?p> “喔,看他的樣子,以前是個武者吧?”
吳乞兒聞言頓時有些吃驚:“他……以前真的是個武者嗎?”
吳乞兒每次聽吳老頭說自己是以前是武者如何如何,都是不太相信的。
在他眼里,武者應當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斷頭顱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好漢!
而像吳老頭這樣,斷了一條手臂就心如死灰不復溫,整天游手好閑不干活,吃飯還要挑三揀四的人,完全不像是個武者該有的樣子。
可現在,一個明顯是武者的人卻說吳老頭以前是個武者。
簡直不可思議!
“應該是的!”余浪用肯定的語氣分析道,“他身上有元氣的味道,但是很稀薄,應該是丹田留不住元氣導致的。他的經脈也有些粗壯,比一般老頭的經脈粗壯得多,是練過功法之后才能有的,而且這功法品質也不一般?!?p> 似乎有些奇怪,余浪疑惑道: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淪落到這幅田地,按理來說,即便丹田破碎了,武者的肉身也足以讓他不懼怕肺癆這樣的小毛病才對啊……”
吳乞兒看著余浪,沒敢插話。
余浪思索了一下,又說道:“小兄弟,我看你骨骼驚奇,也是個練武的料子,怎么沒有跟著他練武呢?”
吳乞兒頓時有些失落地說道:“總聽人說,窮文富武,可我一個小乞丐,連書都讀不起,更別說是練武了。再說了,老吳頭他也不愿意教我?!?p> 聽到這里,余浪突然暗自點點頭。
又大笑著問了些問題,吳乞兒也都如實回答。
一直到后半夜的時候,余浪搖晃著空空如也的葫蘆,不甘地把它掛回腰間。
又問道:
“小兄弟,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比如有沒有什么想做的事?想完成的理想?”
吳乞兒正昏昏欲睡,聽到余浪的話,立即回道:
“今后的打算……我想治好老吳頭的病,別的也沒啥了,最多……最多就是成為武者,以后沒人敢隨便欺負我!”
“哈哈哈!當了武者確實好,但也不是沒人敢欺負的?!庇嗬斯笮?,對他解釋道:“其實武者之中也是有很大區別的,有的武者弱的不堪一擊,有的武者強大如斯,就和這酒一樣,是要分高下的!”
聽到這話,吳乞兒頓時來了興趣,好奇地問余浪:
“武者怎么會有不堪一擊的呢?我覺得武者都很強大啊!”
“有的有的,而且下等武者極多,不堪一擊的則更多!”
“那浪哥你算是高的武者嗎?”
“哈哈哈,我不算!”余浪擺了擺手,“我最多算是個中乘,不至于不堪一擊罷了!”
吳乞兒下意識點了點頭,但突然想起剛見面時,余浪徒手取火中烤兔的景象,連忙又問:
“你可以無懼火焰,都只能算是中乘嗎?”
余浪愣了一下,拍了拍吳乞兒的腦袋,略有感慨地說道:
“無懼火焰而已,不是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我聽說,真正上乘的武者,那是有偷天換日之能,可以搬山倒海!有無窮之力,能身化天地!可肉身成圣,手撕神龍!”
手撕神龍!
吳乞兒大驚。
神龍在他的記憶中都是屬于傳說神話的東西,而現在竟然有人告訴他,神龍是真實存在的,更離譜的是:居然有人能手撕神龍!
“浪哥!你真的見過神龍?!”
“咳咳,僥幸見過一回!僥幸!”余浪聞言,眼神閃躲了一下,繼續說道:
“不過不是靠近看了看,是在通天鏡中看過!”
吳乞兒撓了撓頭:“什么是通天鏡?”
“就是一個鏡子……”余浪打住他的話頭,“這些你就別多問了,倒是你,如果真能成為武者,你想成為什么樣的武者?”
吳乞兒又撓頭:“我……我想成為像浪哥這樣的武者!”
“別學我,學我又能怎樣,我不過也就是個中乘武者罷了!”
余浪大笑,只是又突然不說話了,靜靜盯著門外。
墻壁上嵌著的長刀輕輕顫動,而后平靜。
吳乞兒沒注意到余浪的不對勁,也沒注意到長刀的異動,而是鼓足勇氣問道:
“浪哥,那你的理想是什么?你想成為什么樣的武者?”
問完,吳乞兒就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余浪。
余浪嘴角勾笑,突然用比剛才還要大的聲音說道:
“我呀,也沒什么大理想,就是想懲奸除惡、行俠仗義,與天下英雄好漢過招,殺盡躲在陰影里的臭蟲,做個無敵于一方的武者!”
無敵于一方!
吳乞兒再次震驚。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無敵”這個詞。
他從小到大都是在乞丐堆里生活的,偶爾認識幾個字,也是吳老頭好心教他的。
詞匯的儲備更是少之又少,比如“無敵”這個詞,他是真的第一次聽說。
“無敵于一方……無敵于一方……無敵……”
吳乞兒反復念叨著這句話,兩顆心臟突然跳得飛快。
這就是他所追求的!他也要無敵于一方!
然而這么想著,雙心急跳帶來的敏銳感知力卻讓他發現了一絲不尋常的輕響。
也正是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個無敵于一方!區區一個土鱉實力看不出多強,口氣倒是蠻大的!”
三個男子挎著長劍走進來,其中一個像領頭的不住譏笑。
另外兩個也跟著笑。
余浪沒有鳥他們,只是靜靜地看著三人。
吳乞兒也不是蠢貨,三個人明顯都不是什么善茬。
最關鍵的是,吳乞兒認出了其中一人。
呵呵,就算他忘記了,他腿上的傷也不會忘記!
這伙人就是三天前從他身邊經過的那隊人!
那個領頭的掃了二人和墻角裝死的老乞丐一眼,出聲問道:
“你們三個,有沒有看到一個騎白馬穿紅衣的女子從這邊經過?”
余浪和吳乞兒都沒鳥他,唯有墻角的老乞丐實在憋不住了,咳嗽了幾聲。
“喂,聾了嗎?我們費七哥問你話呢!”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指著余浪和吳乞兒大罵,“你們是聾了還是啞巴了?剛剛不是還挺能說的嗎?”
“呦!這把刀看著是把好刀啊!”
第三個發現了墻壁上的長刀,連忙上去拔,卻怎么也拔不動。
突然長刀兀自一震,那個人竟然被震了出去,摔在地上。
第二個尖嘴猴腮的驚呼:“費九!你怎么搞的!”
說完,他也上去拔刀,卻也同樣被震開。
“哈哈哈哈,費七、費九、那你就是費八嘍?呵呵,意思是廢物七八九嗎?”
余浪哈哈大笑,吳乞兒也忍不住搖頭。
這三個人看來不過如此。
“你這個傻大個笑什么笑,你倒是拔一個試試??!”
費九率先站起來,抽出長劍指著余浪。
“廢話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快點滾吧!趁現在大爺心情好,不與你們計較!”
余浪話一說出口,費九就忍不住了,一劍刺向余浪:“小賊不知天高地厚,給我納命來!”
然而,突兀的一聲輕響,一把長刀飛來!
錚——
長劍被直接擊飛,再下一個瞬間,余浪已經斬下了費九一條手臂。
啊——
慘叫響徹小小的寺廟中,費七和費八都是大驚。
本來費九想要去殺余浪的時候,他們是本著讓費九好好教訓一下余浪的。
結果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們都沒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費九的手臂就斷了。
踢到鋼板了!
費七心想,連忙拉著費八和費九退出破廟。
余浪冷哼一聲,直接追出去。
“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用劍指著我!”
費七和費八本身修為就不如余浪,更別說還要保護一個斷了手臂的費九。
慌忙拼了幾劍,費七便連聲求饒:
“大俠有話好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是我們兄弟栽了,但我們也不是要找你的麻煩,只是來尋人的!”
“呵呵?!庇嗬死湫?,“我管你是干啥的,給了你機會不走,現在還想好好的走?”
費七情急之下,連忙說:“大俠繞我兄弟三人性命,我們各斷一臂算是給您賠禮了!”
說著,咔地一刀斬了自己的左臂!
鮮血濺在了費八臉上,費八驚叫:“七哥!”
連忙扶助費七。
余浪見此,也就收住了長刀,對費七說:“算你還有點骨氣,那我也就饒你一命?!?p> 又對費八說,“你呢?想保命還是想保全尸???”
費八本來是不愿意的,但奈何余浪太可怕了。
剛才他坐著還看不出來,一站起來,那兩米有余的塊頭可是把費八嚇得不輕。
費七又連連對他使眼色,意思是,我們這次惹上了不能惹的強者,斷一臂總比斷送性命來得好!
咬了咬牙,費八怪叫一聲,也斬斷了自己的左臂。
此時夜色漆黑,吳乞兒就是雙心急跳提高感知,都完全看不清四人的動作。
但費八費九的驚叫聲,卻是如黑夜中的流星一樣突出。
不過,這黑夜對于余浪卻好像如同白天一般。
費七此時強忍著疼痛,悶聲道:
“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呵呵?!庇嗬絲炊疾輝倏此麄円謊?,轉身就往破廟里鉆,
“滾吧滾吧,以后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呦,天還真冷呢……”
費七、費八和費九三人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就走。
沒一會兒,吳乞兒也聽到了他們馬蹄遠去的聲音。
余浪一回到篝火旁,吳乞兒就用崇拜的語氣對余浪說:
“浪哥,你那句‘你是想保命還是保全尸’實在是太帥了!”
“哈哈哈哈!”余浪大笑,“一般一般,方圓百里排行第三!”
吳乞兒看著余浪手中的長刀又問:“浪哥,我剛剛看到這把刀插在墻壁上,他們兩人輪番拔刀都沒能拔動,為何你只是一招手,長刀就飛回了你的身邊?難道這刀是活的不成?”
余浪摸著刀,像撫摸情人一般,回答道:
“這是一把靈器!跟隨我已經十多年了,早就沾染了我的氣息,豈是他們能拔出來的!”
余浪說得很動情,仿佛這是跟著他十多年的老婆一樣。
吳乞兒咽了口唾沫。
靈器!
什么是靈器?他以前沒聽說過呀。
但看這靈器如此強大,想必是絕世寶物吧?!
吳乞兒想到一句話: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寶刀配英雄?!”
余浪聞言,又是開懷大笑:“小兄弟,你居然也會說個成語嘛!不錯不錯,可惜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英雄??!”
“你怎么會不是英雄呢?”吳乞兒不解,“你俠肝義膽,懲奸除惡,還有這么厲害的修為,一定是英雄!”
吳乞兒說得很肯定,眼神中閃爍著崇拜。
余浪呵呵一笑,沒有多言。
只道:“快睡吧快睡吧,天亮我就要趕路去了!”
說罷,余浪就躺下睡覺了。
“是!”吳乞兒見此,也不敢再多問,連忙躺下睡覺。
靠在余浪身邊,吳乞兒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
嘴里念叨著“無敵于天下”、“寶刀配英雄”、“你想保命還是保全尸”、“靈器”……等幾個詞匯,喃喃地就睡著了。
老乞丐的咳嗽聲還在響著,篝火堆的火焰慢慢地熄滅了。
上百只烏鴉把破廟外,費七和費八的斷臂瓜分干凈,卻不敢進入破廟中啃食費九的斷臂。
今夜的夜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不知什么時候,破廟里,原本高坐在靈壇之上,望著廟外的娘娘像,此時竟然回過頭去了。
誰也沒發現。
……
費七三人從破廟離開的時候,都是忍著疼痛,單手騎馬。
一直走了快一炷香的時間,費九突然停下馬,回頭看向破廟的方向。
費七費八也都察覺異動,回頭過來。
費七問道:“老九,你做什么?為什么停下,我們還要去追那姜遲燕呢!”
費八沒說話。
費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七哥,八哥,你們先去吧?!?p> “那你呢?”
“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你不會想回頭去報仇吧?”費七破口大罵,“你瘋了嗎?他明顯已經突破了玄黃境,百分百的修丹高手!”
“但他一定不會在那里待久的!我可以殺了那兩個乞丐!”
“萬一他們是一起的呢?!”
“不可能是一起的!”費九看著費七,說道:“那個小乞丐我見過,之前穿過四角岔口的時候,我射了他三鏢,我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居然沒死,我必須回去殺了他!”
費七看著他的眼睛,看到了一股濃濃的執念。
“那可是修丹境高手,甚至是修心境。
“倘若你動手的時候,他突然回頭,你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費七還是補充著說道。
費八也開口勸導費九:“我們三人這次好不容易撿回條性命,已經是不易中的不易,你何苦再去以身犯險!”
費九沒再多說,而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自己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
駕——
費九快馬加鞭,很快就回頭往破廟的地方去了。
費七和費八見此,費八本來想攔著的,卻被費七叫住。
“隨他去吧!
“我看他這次不會再回來了。”
說完,費七兩腿一夾馬肚子,飛奔向那個四角岔路的方向去了。
費八看著費九的背影搖了搖頭,也跟著費七離去了。
……
費九往回折返,沒有走太遠,而是走到靠近破廟大概三里路的位置停馬。
費九把馬藏在道路邊的叢林中,獨自一人慢慢靠近破廟。
他藏在林子里。
破廟所在的這條路,是從四角岔路通往回頭崖和銅雞村的路。
往回頭崖方向,一路上都是山坡、小斷崖。
往銅雞村方向,一路上都是叢林、小河流。
破廟就靠在叢林邊上,費九藏的地方,遠遠的正好能看見破廟。
他趴在一個小坑里,死死盯著破廟,忍著斷臂的痛楚。
突然,天上滴落一滴小雨滴。
然后是越來越多的雨滴,最后變成傾盆大雨。
叢林很茂盛,但架不住秋黃葉落,雨下得越來越大,樹葉落得越來越少,能擋住的風雨也越來越少。
很快費九就被雨淋濕了。
鮮血的味道也被沖淡了。
費九一動不動地趴著。
破廟里,娘娘像的臉還是朝著里面。
余浪睡夢中抽了抽鼻子,眉頭微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