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敵并沒有注意到老乞丐眼中的慚愧，因為他的注意力都被費九的斷臂吸引住了。

　　就在剛才，他正想著要去哪里找本可以修煉的功法時，斷臂上停著的烏鴉突然一哄而散就飛走了！

　　有危險！

　　吳敵立即反應過來，雙心急跳的加持是他聽力暴漲。

　　雨中有慢慢靠近的腳步聲！

　　沒有絲毫猶豫，他扛起吳老頭便翻身從破廟的另一端窗口跳出。

　　眼見吳老頭要咳嗽，吳敵立馬捂住了吳老頭的嘴。

　　唔——

　　希望沒有被聽到。

　　吳敵想著，雙心急跳的加持沒有結束，也不敢結束。

　　耳邊突然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是來人進了破廟！

　　吳敵捂著吳老頭的嘴，心中祈禱著來人不是惡人，能快點走。

　　他可不覺得所有路過的人都像余浪一樣好。

　　他不傻，相反，他很聰明。

　　當吳敵發現烏鴉飛散的時候，他就下意識的想到來人必定是武者，因為烏鴉可不怕普通人。

　　而當他發現那陣腳步聲很慢的時候，他又立即明白來人肯定不是為了躲雨，如果是要躲雨，必定是飛快沖進破廟才對。

　　這樣的分析能力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又或者說，也是雙心急跳帶來的加持！

　　吳敵不明白其中緣由，但卻知道自己的判斷一定是對的，而緊接著，一聲叫喊也證明了他的猜想。

　　“小叫花子，快點出來乖乖受死！”

　　乓——

　　一道鐵石相撞的聲音響起，回蕩在破廟中。

　　吳敵一手捂著吳老頭的嘴巴，一手拔出那把黑色刀柄的匕首，躲在窗外，不敢動彈。

　　破廟內，一個獨臂男子站在靈壇下，渾身濕透。

　　他左手提著一把長劍，雨水從他全身，順著劍尖和褲腿流淌滿地。

　　雨水中混著血水。

　　此人正是費九。

　　他看到余浪走后，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而是等了很久。

　　直到以他的目力根本看不見對方，他才站出來。

　　冷眼掃視著破廟內，費九緩緩往前走，一邊道：

　　“小雜碎，我知道你還在，別給我躲了！”

　　突然，一陣劇烈地咳嗽聲從窗外傳了進來。

　　“我看你往哪兒跑！”費九飛快地踏著步子躍出窗戶。

　　天地良心，吳敵真不是故意讓吳老頭咳嗽出來的！

　　但剛才他真的是沒辦法了，吳老頭被他捂著嘴，捂得快要咽氣了，吳敵只好松手了。

　　背起正在劇烈咳嗽的吳老頭，吳敵轉身就跑。

　　雙心急跳帶來的敏銳判斷力讓他迅速做了抉擇：絕不能跑到大路上去！

　　吳敵明白，這個時候只有繞著破廟跑，才有一線生機。

　　身后，費九迅速的追著吳敵。

　　雖然斷臂流血，讓他失血過多，看上去臉色都蒼白如紙。

　　但他終究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玄黃六品！

　　玄黃六品，意味著最起碼開了八脈中的六脈，不算很強，但絕對不弱了。

　　元氣在費九身體中流轉，給他提供了強大的動力，使得他和吳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吳敵同樣發現了處境不妙，但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費九追上來。

　　要命的是，之前被費九的飛鏢扎破的傷口也崩裂了！

　　吳敵突然吃痛倒地，吳老頭也滾了下來。

　　等到他再次起身，費九已經殺到近前。

　　“給我死?。?！”

　　費九一劍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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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年后，吳敵這樣回憶這段往事：

　　當時那把劍離我的胸口只有一公分，凌厲的劍氣甚至已經割破了我身上的衣服。

　　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手中卻還是捏著匕首，想要奮力一搏。

　　很慶幸，我當時有這個想法，絕對救了我這條命。

　　我一生中，有數不清的經歷是差點被殺死，可不管哪一次，都沒有這一次脫險讓我感到意外。

　　這是吳老頭第二次救下我。

　　讓我意外的，正是救我的人居然是吳老頭。

　　說實話，哪怕是費九心臟病突發，沒能殺死我，我都不會這么奇怪。

　　難以想象，救我的人是一個連怎么走路都忘記了的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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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費九的劍幾乎要斬入吳敵胸口時，一只蒼老的大手突然握住了那把劍！

　　那只手發著光。

　　吳敵沒想到，費九也沒想到……

　　而就這么一愣神的功夫，費九就命喪黃泉了。

　　吳敵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一匕首刺進了費九的脖子。

　　直到咽氣，費九都沒能想明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小乞丐，怎么能破防的。

　　堂堂六品玄黃境武者，哪怕蔡裊城城主府的護衛，也不過就六品玄黃境??！

　　“為什么……”費九看著吳敵，留下了遺言。

　　吳敵根本來不及看費九如何，而是立即扶起吳老頭。

　　吳老頭還沒死，但是卻不咳嗽了……

　　“老吳頭，你可不能就這么死了！我還想著陪你走一段呢！你還沒教我功法呢……你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看著老吳頭睜著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樣子，吳敵眼眶瞬間通紅，

　　“老吳頭你等著，你不是說武者身上會帶丹藥么？我正在找，你等我……你等我……”

　　吳敵連忙爬到費九的尸體上翻找。

　　梳子、鏡子、胭脂盒、小黃書、紙巾、銅板、靈石……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一陣翻找，吳敵終于找到一個小瓶子一樣的東西。

　　“老吳頭，是丹藥，我給你吃……”

　　然而，話還沒說完，吳敵卻愣住了。

　　瓶蓋打開，丹瓶是空的……

　　丹瓶從吳敵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老吳頭……我對不起你……老吳頭……??！——”

　　老乞丐咽氣了。

　　老乞丐死之前，曾經試圖抬起手摸一摸小乞丐，但終究還是沒能抬起來。

　　他用掉了最后一點元氣。

　　他靠這口元氣吊了十三年的命。

　　老乞丐死的時候很安詳，甚至有點想笑，但卻沒有力氣笑。

　　他很想跟小乞丐解釋，他不走動不是因為懶，他也沒忘記怎么走路。

　　只是，他走不動了。

　　十三年前就走不動了。

　　他憑著一口元氣硬撐到了興壽村，也憑這口元氣救下了一個小生命。

　　以前聽人說，人死前最后消失的是聽覺。

　　沒死的時候當然不信，但今天，由不得他不信了。

　　眼前漸漸模糊，但耳邊卻依舊傳來小乞丐清晰的大哭聲。

　　“算你小子有良心。”

　　老乞丐迷糊中，又聽到了當年那個斬斷他手臂的人，對他的冷嘲熱諷；

　　也聽到了師父把自己丹田打破的碎響，聽到了他老人家恨鐵不成鋼的怒罵；

　　也聽到了曾經心愛的師妹在耳邊呢喃的細語；

　　還有他兒時，母親輕聲地呼喚……

　　本來，雨勢已經很小了，可不知為什么突然又大了起來。

　　“老吳頭，都怪我……如果我早點帶你離開破廟……如果我沒有走錯路……如果我沒有得罪趙員外……如果我沒有去偷東西……

　　“都是我害了你……”

　　大雨滂沱中，少年的淚水和雨水一起流進了老頭的尸體中。

　　不知什么時候，回頭廟里，靈壇上的回頭娘娘又“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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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雨停的時候，少年已經不再是個乞丐了。

　　而乞丐只留下一座墳頭。

　　吳敵穿上了費九的衣服，用火烤了很久才干的。是一件黑色的武者服。

　　由于斷了一臂，吳敵穿著只有左手有袖子，看著很古怪。

　　吳敵就干脆把另一只胳膊也割掉了，當然，是割掉了袖子。

　　除了露出兩條瘦弱的胳膊很冷之外，也沒什么特別的。

　　他把老乞丐就地埋了，就埋在回頭廟后面的林子里。

　　用費九那把長劍掘的坑。

　　不得不說，武者的劍也確實耐用，掘完這個坑之后，那把劍依舊還是很鋒利。

　　吳敵發現這點以后，就把小匕首藏到了懷里，決定以后就先用這把長劍。

　　埋下老乞丐的時候，吳敵在老乞丐的棉衣上摸到了一塊硬物。

　　吳敵驚訝地發現，老乞丐不知什么時候竟然縫過這破棉襖，而那硬板紙一樣的東西正是被縫在了棉襖里。

　　撕開一看，到手的是一本巴掌大，只有五頁紙厚的小本子。

　　這一定是老乞丐的功法了！

　　吳敵心想，卻由于不識幾個字，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什么，于是就暫時收了起來。

　　“老吳頭，我是來道別的?！?p>　　跪在老乞丐墳頭，吳敵心中愧疚難當。

　　“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夠原諒我，我以后一定不會再偷東西了……”

　　吳敵在老乞丐墳頭跪了很久，沉默著，腦海中閃過以往十多年相伴的歲月，最多的是老乞丐吃著酒糟，跟他分享那些“見識”的場景。

　　吳敵就靜靜地跪了很久。

　　直到……

　　有一把劍橫在了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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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敵對天發誓，這是唯一的一次，被人用劍橫在脖子上才發覺危險：

　　當時這把劍離我更近，連一公分都不到。

　　我甚至感覺到脖子有些生疼，似乎都流血了。

　　要說沒嚇尿，那是不可能的，誰能在生死一線的時候還保持絕對冷靜……

　　我只能說，那個年輕人不講武德。

　　居然來偷襲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餓了一整天沒進油米的小同志！

　　實在是無恥之極……

　　當然，直到她讓我回過頭去之前，我都是這么想的。

　　偷襲真的很討厭，尤其是你還處在悲傷之中，全心懺悔的時候。

　　然而，當我回過頭去看她時……

　　emmm……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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