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見到方紫嵐,似是松了口氣,甚至全然沒有在意她呆在原地忘了行禮,溫聲道:“朕聽說你告假數(shù)日,以為你病了……”
他頓了一頓,末了道:“還好。”
輕若羽毛的兩個字,卻讓方紫嵐心中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既意外又柔軟。她從未想過,李晟軒竟然會惦念她。
“我……還好。”方紫嵐有些猶豫地張了張口,她的腦海中霎時閃過了許多想法,卻無一能解釋李晟軒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一時之間氣氛微妙,夏侯彰識趣地退下了。李晟軒定定地看著方紫嵐,沒有刨根究底也沒有說明來意,兩人陷入了沉默。
“你……”
“陛下……”
忽然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止住,相視一笑后,李晟軒先道:“朕想見你。”
他說得直白,方紫嵐怔了怔,脫口而出道:“除夕前一日,陛下應(yīng)為年終祭典準備才是……”她的話甫一出口,便停住了,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見她欲言又止,李晟軒勾起唇角,笑著問道:“什么?”
“沒什么。”方紫嵐抿了抿唇,“方才陛下要說什么?”
“這是朕即位的第四年,除了第一年你守在北境,之后每一年的除夕,朕都能見到你。”李晟軒神情認真道:“朕不想有例外。”
方紫嵐不可思議地望著李晟軒,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不清醒還是自己吃錯了藥。可偏偏他的目光坦然又熱切,令她避無可避。
“怕是要令陛下失望了。”方紫嵐話音還未落,便聽李晟軒道:“所以,朕來了。”
方紫嵐神情一滯,雖然自從約莫一年前的上元燈節(jié)(jié)后,她就覺得李晟軒對她的態(tài)(tài)度曖昧不明,比收買人心多了赤誠,卻又比兒女私情少了貪戀。
她裝聾作啞,誰知李晟軒卻是得寸進尺。事到如今,她若是再假裝糊涂,恐怕也行不通了。于是她索性問道:“陛下此言何意?”
李晟軒并未回答她的問題,轉(zhuǎn)了話音道:“京中之中傳言紛紛,朕自會處理,你不必憂心。”
“什么傳言?”方紫嵐故作不知,追問了一句。
“你不知也好。”李晟軒面上神色淡然,眼底卻增了幾分寒意,“都是些信口雌黃的無知愚見罷了。”
方紫嵐不置可否,卻聽李晟軒道:“不過朕今日前來,確有一事要問你。”
方紫嵐垂眸道:“陛下想知道什么?”
“朕想知道,你為何會幫方二小姐?”李晟軒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你不惜兵圍裴府,只身闖裴家也要將她帶出,究竟是為了相府的人情,還是莫涵修訂的律法?
他問得直白,方紫嵐先是一愣,隨即勾唇道:“原來陛下是為此事而來。”
“該怎么辦,便怎么辦。”李晟軒說得輕描淡寫,太皇太后卻變了神色,“榮安王之案牽連甚廣,東南之地無異于虎狼窩,祈佑年紀尚輕,怎么可能辦得了?”
“年紀尚輕?”李晟軒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似笑非笑道:“朕在祈佑這個年紀,剿過匪,守過北境,彼時誰都沒說過不可能。”
太后神情一滯,以為李晟軒是要翻舊賬,不待辯駁,就聽他自顧自道:“若是祈佑想要的是朕這個位置,便沒有什么不可能。”
“陛下說什么……”太后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晟軒,即便她們都有此心,但從他口中說出來,便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允許她們有這樣的野心,甚至是不在乎,她們有這樣的野心。
李晟軒饒有興致地看向面上青白不接的太后,和依舊穩(wěn)(wěn)如泰山的太皇太后,“朕說錯了嗎?”
“若是祈佑不能……”太皇太后聽到自己的聲音,沉沉如水,“陛下待如何?”
“太皇太后未免對祈佑過于沒有信心了。”李晟軒斂了神色,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氣,重又問了一遍,“若是祈佑不能,陛下待如何?”
“朕雖然放任祈佑留在東南之地,但不是什么都不管。”李晟軒微微一笑,“祈佑不能,不是還有朕嗎?”
他頓了一頓,“只要有朕在,祈佑便永遠是大京的玉成王。”
不知為何,太皇太后忽然覺得松了一口氣,似乎只要有李晟軒這句話在,無論東南之地發(fā)(fā)生什么,李祈佑都能有命在。
有命在,就夠了。至于是玉成王,還是未來的天下主,來日方長。
然而不等太皇太后這口氣松到嗓子眼,便聽李晟軒道:“不過,倘若榮安王之案,牽扯到裴家和獨孤家……”
他沒有說下去,太皇太后冷了臉,“該怎么辦,便怎么辦。事已至此,難不成陛下還會各打三十大板,以求面上安穩(wěn)(wěn)嗎?”
“太皇太后了解朕。”李晟軒面上笑意更盛,“朕自然也不會讓太皇太后失望。”
太皇太后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走。太后面色灰暗,低頭快步跟了上去,直走到無人僻靜處,才開口道:“母后……”
“方才陛下的話你也聽到了。”太皇太后緩了步子,低聲道:“榮安王之案,便當作是歷練了。只要保住祈佑,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太后終于按捺不住,爆發(fā)(fā)道:“母后可以不顧裴家,我卻不能不顧獨孤家!”
“你要如何顧?”太皇太后停住腳步,“他既然動了心思,那就不會善了。”
“天下世家之多,豈止裴家與獨孤家?”太后眼中多了一抹狠色,“若是他非要一查到底,眾世家群起而攻之……”
“住口。”太皇太后面若寒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母后,裴家沒什么人了,舍棄了也不可惜。”太后仍無動于衷道:“但我獨孤家不一樣,世代功勛,絕不能斷送……”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太后的話,她捂著臉不可思議地望向太皇太后,似是被這一巴掌打得不輕。
“今日這些話,哀家便當從未聽過。”太皇太后收了手,警告道:“他遠比你想的厲害,你若還想為祈佑留一條路,便把不該有的心思都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