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獻 祭

　　有著雙瞳的他緩緩落下，周身撩著縷縷黑霧，游動著泛有銀光的骨刀。他赤腳朝那棵通天之木走去，那柄小斧在手里顫動著變大。

　　斧砍向樹，阻力越來越大。樹顫動著，地顫動著，顫起的星星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斧下的切口像一個極力嘶吼的怪物，嘈雜的聲音伴隨著狂風從切口處四溢開來。他齜起牙齒，鬢發飛揚，雙瞳金黃燦爛，眼角迸出耀眼的火花，骨繩聚集到手端攀沿在樹干上，連同斧終結了神的通道。

　　樹消失了，化成一支箭落在那把弓的邊上。星星如雪花般蕩漾而起，紛紛揚揚，最終盡成了雪的模樣。用盡氣力的他跪倒在地，低垂著頭，急促地呼吸著，冷汗劃過臉龐。一團黑影在他腳下極力扭動掙扎，繚繞在眼角和嘴角的幾縷黑霧逐漸消散。他呼吸得深沉，雙瞳消失了，緩緩站起，茫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見樹消失之處被斧砍出一道裂縫，裂縫邊緣如絲縷般浮動，射進縷縷亮光。

　　剛才的一切像做夢一般，他感覺自己被無盡的黑暗包圍、吞噬、融化、消盡，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延展成一縷煙霧、一股水流，被牽引著，被挾制著。然后飄起來，就只剩下了自己。他跨入亮光之中，立在了一條曲折蜿蜒望不見盡頭的小道上，裂縫不見了，道兩旁是兩堵高不見頂、凝固了奔涌翻騰姿態的冰墻，不見盡頭，遠處的冰谷里傳來獸斷斷續續的嘶吼聲，冰谷上空傾瀉下刺眼的光芒。

　　她緩緩地吸了一口冷氣，從地上坐起，浸到水的衣襟連同全身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她凍得發抖，卻呼不出一絲熱氣，布了一層寒霜的手輕輕滑過臉廓，指尖的霜痕審查著那一寸寸似乎已然失去生機的肌膚，平如明鏡、無邊無際的水面不知何時已經結成厚實的寒冰。她臉上的疤徹底消失了，面容調和了自己的模樣和那個古畫美人的神韻。

　　她扭頭朝身后樹上葫蘆所在的地方看去，見樹不見了，樹消失的地方剩下一道露著微光的裂縫，又抬頭看向蒼穹，見天上有兩個太陽，璀璨奪目，但她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她將雙手捧在胸前，朝眼前看去，見冰面之上，一條狹窄的裂縫從岸邊延伸到遠方。裂縫深不見底，縫內發出禽獸嘈雜的嘶吼、跑動的聲音，無數物作陸續從裂縫里攀爬出來。它們爬出裂縫后紛紛變成了雙眼赤紅、膚色青灰的男男女女，嘶吼著，步履僵硬地朝岸邊奔來。

　　寒冰援身而上，她的肢體越來越僵，漸漸凝固。看到這群物作越來越近，她呲牙朝他們發出警示的低吼聲，齒間豎起獠牙，兩顎隱約生化出白色的獸毛。

　　突然，眼前這群物作在岸邊破碎飄飛成無數的綠腰鳥，盤旋成渦。鳥群稀疏后，她看到水中物在寒冰上朝她緩緩走來，疏煙般繚繞的鳥群陸續觸到水中物的皮膚消失不見了。

　　她倒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似乎快凍裂成碎片，右手揪住空洞的胸口，左手吃力地伸向水中物，口里言語低沉地說：“救我。”

　　水中物已然不再是一個被遺棄在地獄的影子，她朝空中彈撥了一聲口簧，一輪太陽旋轉成火焰，快速墜下，在其身后化成一只熊熊燃燒的火鳥。她緩緩走來，看著岸邊逐漸僵住的橋姬，溫婉地說：“現在你才是狐貍，記住，我是你的主人，蜃和。”蜃和從她邊上緩緩走過，連同她身后的裂縫一起消失不見了，那只火鳥環在蜃和的臂上化為一計金鐲。

　　她口里散出冷氣，眼珠漸漸停止移動，肢體凝固，僵成了一團冰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