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知在醫館的長廊遇到了花明凌,他著了冷,嗓子腫痛,找錢令開藥。
兩人聊了兩句,喬知的母親突然哭起來。
“這就是開膛破肚了,只有過年殺的豬呀、雞鴨、魚才會破肚,我這是不行了。”喬知的母親從麻醉劑中清醒過來,便是號啕大哭,任大家怎么勸也不聽。
”前些天,我在家里看到一只黃鼠狼,這就是沖撞了。你們給我送到這里來干嘛,在家里買好雞鴨,供奉上就好了,你們這是害我。“喬知的母親絮絮叨叨的哭鬧不停。
“我去讓醫生來解釋吧,他可是給你做手術的醫生,別人的話,你不聽,他的話你總要聽。”喬知說。
父親、哥哥們也無奈,一時間被母親作的無所適從。
喬知看到錢令正在給病人把脈,她站在門口等他給病人看病完成。
錢令抬頭看到是喬知,禁不住愣了一下。
“怎么了?”
“我母親,她有點接受不了做了手術,一直鬧個不停。我就說請您跟她解釋,手術不會對身體產生不良影響,而是把病治好。因為您是醫生,您說的她會聽。”
錢令微微笑了下,窗口透過的陽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膚淺淺的棕色調,幾無瑕疵,眼神憂郁又溫柔。
“我過去跟伯母講。”錢令站起來。
“等一下,這幾個月,我畫了很多跟服裝有關的畫,還做了一件衣服,如果可以,我想給您看看這件衣服。您給我提點建議,可行?”
錢令的眼光里閃出一絲亮光,就好像夜晚航行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的船,船上的人突然在幽暗的夜空突然有一顆格外明亮的星。
“一定要見識你的第一件作品。”
錢令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向外走,也不喊喬知。
母親還在床上哭鬧。
錢令跟喬知的父親,哥哥們點點頭,直接走到喬知母親身旁。
“伯母。”
“你怎么可以下這等狠手啊,作為郎中就應該好好開藥,可你卻給我開膛啊。”母親竟然數落起醫生來。
“伯母,我知道您的小院里有很多花,可如果這些花的某些葉子生了蟲子,被蟲子啃噬了很多洞洞,你說我們是不是要摘掉那樣的葉子,再去掉蟲子。不然花就會死掉,對不對?”
喬知的母親不說話了。
“您的病跟這個是一樣的,若是不摘到已經壞了的地方,那才會危及生命。花因為去除了生蟲的部分,才會開的更好。您也一樣,做了這個手術,您很快就會健康如初。”
喬知的母親還是嘟嘟囔囔,但已經沒有剛才那么鬧了。
“等我母親病好了,到我家來,得好好感謝你。”大哥拍著錢令的肩膀。
等到父親與哥哥們離開。
母親也睡著了,喬知安排劉媽照看。
她拿著衣服來找錢令,“我可以用你的更衣室嗎?”
錢令點點頭。
不多時,喬知換好衣服,來到錢令面前。
“這就是我做的衣服,好看嗎?”
錢令看著眼前這如春日出生的鮮嫩三葉草的女孩,說不會心動根本是假的,可他也知道,多想只會讓自己陷入無底的深淵。
“領子露的太大了,小一點比較好。腰上的蝴蝶結很可愛,忘憂草圖案也很美,袖子很特別。”錢令若無其事的對著喬知說,其實他的手心已經浸濕了。
有些人,遇見,但萬萬不可相愛,只可停留在遇見這條街上。
夏日的風掠過林間和花叢,小院一片清新的味道。喬知結合跟家里做衣服的婆婆們學習,反復的量身體的尺寸,裁剪,縫制,再試穿。現在她學會了如何測量穿衣者的尺寸,也學會了各種布料適合的服裝樣式,也學會了聽穿衣者的建議并努力用自己的想法說服別人。
雖然她的手指被針扎了很多次,手指也起了繭,但她不以為然。
“這袖子若是再蓬松一點就更好,我喜歡更蓬松一點。裙子下擺有點短了,膝蓋都露出來了。這顏色有點暗,我喜歡粉色的。”顏淑花總是直言不諱的說,她的父親與喬知的父親是遠方親戚,而且二人年紀相差一歲,她比喬知小一歲。所以在一起無話不談。
顏淑花身材勻稱,而且性格外向,也喜歡試穿各種新作出來的衣服。
從顏淑花身上,喬知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認為再好的東西,也未必符合她人的要求。
在反復修改的過程中,喬知也漸漸明白,衣服如果是做給他人穿的,那就需要符合他人的要求和氣質。
不過,花明凌好像很不一樣,他跟她預定衣服,而且他沒有任何要求。
那年夏天喬知的母親突然衰老下去,她反映大不如從前,雖然行走無障礙,可記憶力嚴重喪失。時常看到傭人王媽,卻喊劉媽,連從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跟父親關系極好的一個醫生,開了很多副藥,什么上等名貴的人參、雪蓮、蟲草都吃了,可絲毫不見效。這么一來,自然就到桔城去試試看了。
“沒有任何醫治辦法,只能陪伴她保持運動,讀書給她聽,盡量讓她保持大腦活躍。”這是錢令的結論。
雖然,每天都在喝藥,按照錢令的方法,給母親讀書,帶她散步。可母親的身體還是日漸衰退下去。
哥哥接母親住到了桔城的家里,方便去醫館看病。
醫館對面有一片小樹林,喬知有時候會跟錢令在那里散步,看錢令采草藥,再談談母親的病。
有一天,錢令約喬知到他家坐坐,“我也約了花明凌,我做飯給你們吃。”
因為有吳媽在照顧母親,喬知不用太多擔心,所以欣然應允。
錢令的家就在距離醫院三條街之外,是一棟獨立的房子,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他說那是父母留下的遺產,家里有一個傭人,但只是來做晚飯。他的家并不奢華,但十分干凈,近乎一塵不染,但卻很溫馨。墻面掛著一些山水畫和毛筆字,十分淡雅。
“花明凌過一會兒來。我來做飯,你坐著看書就好。”
錢令家客廳有一個巨大的書櫥,占滿一整面墻壁。
“我可以幫你洗菜。”
他換了家里穿的衣服,“你還是坐著休息,既然來我家,就什么都不用做。況且,你大概也沒做過吧?”
“只是沒太做過,并不是完全沒有做過。那你怎么會做飯?”
“在海外學醫,自己不做飯,會吃不上飯。學成回到桔城,父母、妹妹又都不在了,有時候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找不到可以分享的人。”一抹憂傷劃過他的淡然的臉,稍事凝固,又轉瞬如奶油般化開。
喬知不再接話,她趕緊轉移話題。
“也不知道花明凌何時到,我給他做的衣服,終于有機會給到他本人。”
“這是見證我們布莊店喬老板新作的絕佳時機。”
“我也很想給你做件衣服。”
“噢,不,不,萬萬不可。”錢令一邊說,一邊遞了一杯水給喬知,然后又端了一盤桔子到餐桌上,隨后開始洗菜。
“我不收錢。”
“不因為這個?”
“您有喜歡的女孩,擔心她不高興。”
“不,別誤會,我沒有。”
“您是一個才華出眾的醫者,又一表人才,沒有女孩喜歡有點不正常。可以問問您的年齡嘛?”
“21,你是探子?”
喬知被問的不好意思了,趕緊離開廚房,去客廳的書櫥找書。書櫥上除了大量的醫學書籍,還有各種植物的圖冊,看起來畫的都是各種藥物的形態。。
只得拿出那本《鏡花緣》來讀。
書早已讀過,變覺得無趣。
喬知看著桌上那盆清雅的薄荷發呆,又看到旁邊的一個木盒子里擺放著幾個玉印章,還有一把刻刀,喬知那起一支章看了看,上面是陽刻的:等待。
喬知將印章放回木盒,沒再看其他的印章,這是私人物品,不適合自己翻看。只是,她沒有想到,錢令還有刻章的愛好。
不過她還是在想,“錢令為何不喜歡我做衣服給他,若不是有心上人,那就是擔心我已經訂婚,會被我家人誤會。”想到這兒,喬知站起來走到廚房。
錢令正在煮排骨湯,窗子開著,但依舊有煙。
他一抬頭,剛好與喬知四目相對。那一刻說不清楚為什么,緋紅涌上了二人的臉頰,喬知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沒有你喜歡的書?”
“不,都喜歡。”
“噢,對了,你穿的衣服是你自己做的?”
“外面的不是,里面的是。”
“你做的衣服更好看。”
“我也給我好朋友做了不少,還畫了不少她穿衣服的畫,下次帶給你看。”
“求之不得。”錢令吁了口氣。
“這里煙塵多,我們出去院里透透氣吧。”錢令下意識做了一個摟著喬知的動作,不過他的手只是輕輕觸碰她的肩,旋即收回。
喬知莫名的希望,他就這樣摟著她一直走到小院里,這種想法與柳成染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曾有過,就算與吃苦黃蓮的男生也不曾有。
但他終究沒那樣做。
小院里開著幾叢紅色、粉色的芍藥花。還有一些已經有些枯敗的花草,低矮的籬笆上是一些薔薇花和格桑花。
芍藥花下,有不少車軸草,顏色碧綠。
喬知低下身來摘了一些車軸草,錢令也低下身來,幫喬知向上提了一下衣領,“露的有點大了。”
“我覺得還好。”
“再收小一點。”
“把這個放在飯上面做裝飾,據說車軸草是一種幸運草,吃了得幸運。”
“也給我一枚吧,我也想得個幸運。”一個人站在門外,聲音柔柔。

拾色鯥
喜歡你的喜歡,遇見你的遇見,閱讀你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