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交往過四五個女朋友，沒一段感情能超過半年，年過四十，他開始慌了。
直到一年前，湯姆介紹露茜給他認識。
黑姑娘善良活潑，火辣奔放，一下子迷住了死氣沉沉的杰瑞。
他們最近正在籌備結(jié)婚。
在杰瑞心中，他早已把露茜當作妻子，并不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女朋友而已。
在一月河城，銀行職員習慣在車里放一把槍防身，杰瑞也申請了持槍證，在手套箱里放著一把斑蝰蛇手槍。
他把車停到露茜租住的青年公寓院外，下車前，將手槍插在褲腰里。
天上，人造月亮時而隱沒在烏云中，城里一片黑；時而從云中探出臉來，天地同輝。
但只要多觀察上幾分鐘，你就會發(fā)現(xiàn)明滅都有個特定的時間和節(jié)奏，好像街上的紅綠燈。
公寓樓散發(fā)著貧民窟特有的腐食臭味，杰瑞乘老式電梯上三樓，卷揚機隆隆的響聲在靜夜里十分清晰，這使杰瑞的心狂跳。
他已在電子腦中無數(shù)次回放權(quán)柱赫挾持露茜的通信畫面，權(quán)柱赫身后是一扇窗，鋪滿了月光。
杰瑞記得窗外是個陽臺，他在露茜家過夜的翌日清晨，就和黑姑娘在窗下的洗手池洗漱。
他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摸過去，連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都沒驚醒。
他打算從窗外，找到室內(nèi)的權(quán)柱赫，一槍斃了他。
他咬咬牙想，銀行行長自己都敢下手殺了，沒理由會怕了這個治安署長。
他放過權(quán)柱赫，對方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杰瑞相信權(quán)柱赫也明白，如果自己沒偷到物質(zhì)存儲器，鐵定救不下露茜，就絕不會只身赴險；如果帶著存儲器，自己本人是死是活，存儲器都不會消失。
唯一的辦法：先下手為強。
懷著極度的陌生和緊張，杰瑞在陽臺上爬行，到了露茜房門外，他幾乎聞到了心上人的香水味，聽到了她的抽泣。
杰瑞望著天上的月亮，此刻已鉆進云層，料想室外比室內(nèi)黑，隔著衣服摸到手槍冷硬的槍身，慢慢從窗下探出頭來，望向屋內(nèi)。
房間里，被堵住嘴的露茜面朝他，雙眼望著他，充滿了憂慮，瘋狂地搖頭。
杰瑞反應(yīng)過來也就一秒鐘時間，槍口已經(jīng)抵住了他的后腦勺。
“慢慢來，杰瑞，”權(quán)柱赫輕聲道，“鄰居們明天還要上班，不要吵醒了他們。慢慢地，把存儲器放在窗臺上。要慢，不然我一緊張就會開槍。”
“存儲器我沒帶身上，放車里了，”杰瑞左胸感受到西裝內(nèi)兜里存儲器的重量，出奇地鎮(zhèn)定，“我要帶著露茜上車后再給你。”
“別耍花樣！”權(quán)柱赫沉聲喝道。
“署長先生，你先放了我女朋友。”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我大可以殺了你，再去你車上搜。”權(quán)柱赫嘴上這樣說，心里卻在打鼓：這白鬼有沒有可能是在詐我？
他壓根沒有偷到存儲器，身上沒帶，車上也沒有？
“好，那我只能相信你了，署長先生，你跟我來，我先把你要的東西給你。”
杰瑞說著，也不管權(quán)柱赫，轉(zhuǎn)身順著樓道向樓梯間走去。
他高舉雙手，走得很慢，有氣無力似的。
權(quán)柱赫槍支抵住杰瑞后腰，緊緊跟在他后面。
杰瑞轉(zhuǎn)進樓梯間，權(quán)柱赫正要跟上，只見墻角后，一件小東西被拋出陽臺，杰瑞大叫：
“接著，快跑！”
權(quán)柱赫愣住了，這白鬼還有同黨？！追進樓梯間。
砰！
一顆子彈射向權(quán)柱赫。
權(quán)柱赫反應(yīng)很快，閃身退至樓道上，將槍口對準墻角，只等杰瑞露頭。
一秒。
兩秒。
三秒……
月亮從云中鉆出來，左側(cè)陽臺洗手池上方，一面鏡子正對著樓梯間，倒映出樓梯間里空空如也，早沒了杰瑞的影子。
另一邊還有一部樓梯，權(quán)柱赫心想，杰瑞這家伙很可能上到四樓，繞到另一部樓梯下來救他女人。
這個時間差一打，樓下杰瑞的同黨（會不會是孫悟空和羅亞輝？）帶著存儲器跑了怎么辦？
權(quán)柱赫想到這里，飛身朝樓下跑去。
打開強光手電，那個小東西被拋出的位置，對應(yīng)樓下的落地處，只有半截牙膏皮。
“阿西巴！”權(quán)柱赫低聲罵道，提槍沖上樓去。
杰瑞給露茜松了綁，拉了她手，貓著腰摸出門去。
一個牙膏皮騙不了權(quán)柱赫多久，杰瑞知道，暴怒的治安署長正沖上來。
電梯肯定是不敢乘了，兩部樓梯不知道對方走哪一部，硬跑下樓，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劈面撞見。
權(quán)柱赫是職業(yè)警察，雖然自己也有槍，撞見之后，自己的勝算幾近于零。
不能賭。
他決定帶著未婚妻朝樓頂跑。
一邊跑，一邊摸出西裝內(nèi)兜里的東西來看：
一個打火機，去年露茜送他的生日禮物。
……
“猴哥你太善良了，”羅亞輝跟在悟空后面，快步走著，“要是讓我殺了他，我還能得個打火機，那打火機很酷。”
“那是人家的東西。”
“存儲器還是你的呢，他不是照樣偷？他偷咱一個，咱偷他一平，抵平。”
“你就喜歡做數(shù)學！存儲器是他撿回來給咱們的呢。杰瑞偷東西是為了救人，你監(jiān)聽到他和那警察的對話了。”悟空道，“你說，他不會有事吧？”
“他不會沒事，”羅亞輝笑道，“不論出于杰瑞殺戴維斯，還是治安署長自己挾持人質(zhì)，威脅公民，權(quán)柱赫都沒有放過杰瑞的理由。”
悟空嘆一聲氣，不知道放杰瑞去找權(quán)柱赫是不是對的。在他心里，杰瑞是好人。
凌晨3點19分的一月河城，頭頂群星閃耀，精心設(shè)計的烏云把天空島隱蔽得很好。
兩個通緝犯行色匆匆，沒有目標。
“現(xiàn)在我們?nèi)ツ膬海俊?p> “龍城。”羅亞輝早想好了。
“龍城？”
“嗯，天空島，唐人兩大主城之一。”
“去那兒不會被通緝？”
“會。”羅亞輝道，“不過那兒有人可以罩著我們。”
“誰？”
“我父親，他是龍城的市長。”
“你們一般怎么去天空島？”
“飛機，”羅亞輝道，“不過咱們已經(jīng)不‘一般’了，有更快的方法。猴哥，你懂的。”
“這樣……好嗎？”
“除此之外，你有別的好辦法嗎？”
……
貧民窟，青年公寓。
三聲槍響，驚醒了沉睡中的居民，樓內(nèi)一陣騷亂。
有人往樓頂跑。
他們來到樓頂時，只發(fā)現(xiàn)地上多了兩個人形的焦黑形狀。
權(quán)柱赫用鐳射槍，將杰瑞、露茜的尸體仔細地燒掉了，片甲不留，包括杰瑞那把打掉三發(fā)子彈的斑蝰蛇手槍。
他朝三條街以外的垃圾場小跑著，那里停著他的防暴車。
謹慎的金野族人，即使下班時間外出喝酒，便衣下也穿著加厚型防彈衣。
三顆子彈中，只有一顆彈尖穿透防彈衣，扎入他肚皮里幾毫米。
權(quán)柱赫聞到脂肪燒焦的味道。
啤酒肚也有好處，都沒出血，他想。
可是放走了一級通緝犯孫悟空。
更要命的是，842個“平線”盒被毀，915個被盜，其中就有屬于自己的JIM GREEN。
貧民窟樓頂沒有公共監(jiān)控，可自己的警用鐳射槍一開槍便會上報治安署，他使用了342千瓦的能量，用途必須寫報告上報。
“真是麻煩啊，阿西！”權(quán)柱赫嘟嚷著，抬頭望天。
天幕一片紅，空襲警報突然響了起來。
“孫悟空又搞事情了？！”
……
一月河城遠郊，迦尼薩生物科技公司秘密實驗室內(nèi)，三十余名科學家被從床上叫起來，緊急加班。
冰棺——迦尼薩的黑科技之一，冰凍式人體保存設(shè)備里，威廉.拉瑪靜靜地躺著，頭部又多了許多導線，連在冰棺上。
迦尼薩老板坐在椅子上，戴著頭戴式耳機，耳機另一頭連在冰棺外放端口。
“威爾，你在嗎？”
等了10秒鐘，耳機里都沒反應(yīng)，克魯姆抬起頭，有些慍怒地望向玻璃隔板外的科學家團隊，被望者無不緊張。
就在這時，耳機里傳來電流嘈雜聲，他隱約聽到拉瑪?shù)穆曇簦?p> “希爾，是你嗎？”
“是的，老朋友，是我，”克魯姆勉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腔，對著冰棺里雙目緊閉的老人強笑了下，“我是希爾.克魯姆。威爾，你感覺怎么樣？”
“很怪，”拉瑪?shù)穆曇舻溃拔腋杏X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我是不是死了？我變成幽靈了嗎？”
克魯姆的干笑聲像咳嗽，別轉(zhuǎn)臉去，不讓手下的科學家們看到他在流淚。
“希爾，我這是怎么了？”
克魯姆大口呼吸，調(diào)整了情緒，以略平穩(wěn)的聲音道：
“威爾，你死了，在傳統(tǒng)醫(yī)學范疇內(nèi)。但我用光相子捕捉技術(shù)，解析了你的腦電波，得以和你相會。放心，你是真正的威廉.拉瑪，我也是真正的希爾.克魯姆。”
……
天空島上。
“猴哥你看，硬撞多方便啊！”羅亞輝笑道，“你一個筋斗云就到啦！”
悟空抬眼望向眼前灰蒙蒙的巨大建筑群，每一幢，都是長、寬、高各達幾百米的方塊。
民居、辦公室、娛樂場所，以至公路、天空航道、水路，都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像有人把城市揉碎了，做成一個個果凍。
“這里是龍城？”
“是的，龍城。”羅亞輝的眼慢慢冷了下來，“也叫籠城，雞籠子的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