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深夜的宣州府上空,忽然刮起了一陣強風。
這陣風毫無預兆,忽然刮了起來,又忽然消失。如若是白天,也會被街頭巷尾的大爺大媽們津津樂道半個鐘頭。
但由于是晚上,所以沒什么人知道。
正因為是晚上,不會有人知道,才會刮起這陣風。
風止息在一座自帶庭院的小樓頂部,一陣紫光閃過,河森從紫光中走了出來。
那陣風是他在這座府城所對應的魂界上空穿行而過時,魂力不受控制地溢出,所帶起的狂風。
今晚飯桌上的消息,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期。
在他的認知里,自從魂術出現、魂術學院開辦以來,聯邦政府與魂術學院兩大系統,攜手并進,共同支撐起了半個人間界,使得聯邦屹立在世界東方。
但在此前的五百年中,兩大系統不能說井水不犯河水吧,至少也是相互尊重,互相保持彼此的獨立性。
這也是國父和開國者們,在簽訂《魂術師人間界公約》時,希望公約表達出的基本精神。
河森也一直是這么認為的,并深信不疑。
但今天,他似乎看見了兩個公約精神的挑戰者。
兩個在他看來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一個是聯邦政府內為政府打工的官員,雖然官至一州之長,但這個州長所管轄的,不過聯邦兩都十三州內,非邊境線地區的最窮州。
一個雖然是在魂術師系統內工作,也的確開了內魂,是貨真價實的魂術師。但他被委任為魂術工廠負責人,承擔著魂術學院和普通人之間的對接工作,更偏向于管理崗位,說明他當初就沒有多少魂術師的天賦。
而河森看看自己。
三十不到。
實力上,早已晉身七級魂術師,隨時可以突破,邁入六級魂術師這一大關。
地位上,位列南臨魂術學院的高級研究員,雖然比起老師那一代人遠遠不如,但在同齡人當中,已經堪稱難能可貴。只要過了這一次考核,就可以和學院簽訂終身合同,以講師身份留下來。
雖然暫時來看,自己的社會地位不如一個州長和一個魂術工廠州級負責人。
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如果沒有意外,按部就班地走下去,自己的未來都會好于這兩個人。
所以,這兩個人竟然來挑唆自己?
河森覺得非常荒謬。
但也有一股說不出的煩躁。
河森自己也說不出煩躁在什么地方。是因為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期,還是因為震驚于那兩個人竟敢向整個聯邦—魂術體系發起挑戰,做了自己只敢想但不敢做的事。
還是因為自己隱隱覺得,這件事的做法雖然不符合他一直以來所受的教育,但從目的上來看,造福一州百姓,打破學院內部惡性競爭,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種種心情累積之下,河森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一路情緒波動起伏之下,甚至沒有顧得上在魂界內收斂力量,以至于魂力溢出,影響到了現實世界,刮起了一陣大風。
河森要先回來確定兩件事。
第一,是誰解了他留下來觀察許萬松病房的魂術,而且還是以暴力強行破解的。
第二,破解自己魂術的人,想背著自己干什么。
而這兩個問題,首先所指向的是同一個人。
自己的私人助理,袁溪。
“河老師,你回來了。”袁溪依然穿著一身白色護士服,在河森的辦公室內,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這座私人療養機構的日常雜物。
“你怎么還在這里?”河森皺了皺眉頭,他以為袁溪早就走了。
袁溪說道:“怎么,河老師都看不下去我半夜還在這加班是么?沒辦法啊,河老師回來一趟,很多事情都需要及時處理,不然很耽誤事情。要不您漲點工資?”
語氣平靜,看不出什么。
甚至還有點活潑。
河森沒說什么,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整理了一下語言,單刀直入地說道:“誰讓你給那個中學生簽魂術合同的?”
袁溪手上不停地說道:“是您啊,不是您說讓我照看他的情況么?”
“可我什么時候說,和他簽魂術合同的?”
袁溪聽了,臉上不但沒有驚慌的神色,反而理直氣壯的說道:“河老師,這種事情不都是我來處理的么。根據當事人個人意愿,簽訂相關的協議合同,之后直接做記憶消除手術,或是簽訂魂術合同準備進入魂術工廠,您從來不接手的啊。不過還真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愿意簽訂合同去工廠,這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確實是第一次。袁溪想到,自己苦心準備的勸說的話都排不上用場。這樣也好,省的事后調查時會發現,自己會有誘導性的嫌疑。
而聽她這么解釋之后,河森突然想起來。
還真是這樣。
這種日常事務性的小事,自己還真,從來都懶得搭理的。
袁溪這么說,從過往流程上來看,還真挑不出毛病。
只是自己這次單獨聯系過導師,導師吩咐過要刪除那個學生的記憶。自己當時覺得,那個學生一定會選擇放棄記憶,回歸日常生活,所以沒有在意。
可沒想到他竟直接選擇簽合同了?
嗯。這樣子的話,這事情就進入明面上的流程,在官方那邊就留下章程了。
雖然也不會有人在意,但終究留了個隱患,沒法完全壓下去了。
今晚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么?
“合同拿給我看看。”
“是。”袁溪聽了,從抽屜中拿出一份檔案,正是許萬松簽訂協議后化為紫光的魂術合同,在人間界留下的一份底稿。
依然是厚厚一疊。
河森拿了過來,簡單掃了一眼標題和大致的樣子,翻到最后看到了許萬松個人的印記——又合同通過許萬松的魂自動形成,具有唯一性,嘆了口氣,沒有問題。
“他老家那邊,對付過吧,沒有問題?”河森問道,算是不再糾纏合同了。
“還是以學院臨時志愿者服務的名義打了招呼,沒有問題。”袁溪說道。
河森把合同放在桌上,對袁溪擺了擺手。
“那你先下去吧。”
“是。”袁溪一欠身,倒退著走了出去,把門帶上。
出門后才發現身上一陣冷汗。
河森的確沒有仔細看合同,只是大致地瀏覽了一下。
而他不仔細看的話,是看不出合同的毛病的。
但如果仔細看,沒有一個小時,他看不完。
這個法子雖然冒險,但確實很巧妙,抓住了這些魂術師高傲的內心——只看魂術能力,不看這些他們自認為瑣碎的雜事。
看來自己暫時不會暴露,還可以留下來做些事情了。
河森在她走后,在椅子上坐了會兒,開始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太巧了。
學院考核在即,自己剛要來宣州府處理一些事情,路上就遇見了魂獸入侵。
自己雖然做的比較匆忙,但也準備了隔離人間界的結界,但就是有人卷了進來。
一般卷進來的人,一般還是會選擇回歸日常生活,很好壓下去。但偏偏這個人簽了魂術合同,在官方檔案上留下了印跡。
雖然每件事單獨看上去都合情合理。
但連起來看總覺得有些不對。
河森干脆起身,找出了這件事所有的相關檔案,一點點看起來。
沒有問題,一切都很正常。
但當他看到許萬松的個人檔案時,皺起了眉頭。
嗯?
這個人是孤兒?
無牽無掛?
這件事怎么沒有人告訴自己?這種人最有可能不做記憶消除手術,而是簽訂魂術合同啊!
再看他的個人檔案。
在學校成績墊底,課上經常被老師懲罰嘲笑,沒有什么朋友。
河森覺得出現了突破點。
這幾乎是一個經過精心挑選,一定會簽魂術合同的人!
河森壓抑著怒火,以冷靜的態度思考著。
如果換做是我來策劃這一切的話,我會在什么地方預先動手腳?
河森的目光,再一次放到許萬松簽訂的魂術合同底稿上去。
魂術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