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量搖頭思考片刻，也不由得啞然失笑。
正所謂一法通萬法通，當他能察覺到長劍成就法器過程中的每一絲變化時，其實便已經悄然破境了，只是當時過于沉迷于這玄妙的過程，方才沒有意識到罷了。
但是，踏入玉機境之后并非就能一勞永逸了，合玉機是一種境界，代表著修士對肉身的掌控邁入了一個新的高度，可以繼續對筑基時鑄就的先天道體進行強化，但絕不代表肉身的強度會一夕之間暴漲。
要想將肉身淬煉得足以承載紫府，精氣足以容納靈氣，那就要看修士之后的努力了。
也就是說，他現在急需一門淬體之法！對此，張量早有定計，需知天生萬物最是公平，妖族筑基之后方可開靈智，較之人族不可同日而語，但若說淬體強精，妖族卻自有獨到之處，非人族可比。
這淬體之法，還是要落在那黑鷹上！
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張量抓起身側那一柄仍殘留有鮮紅精血的長劍，一把揣進懷里，小心遮蓋妥當，推開屋門卻不去找那黑鷹，而是徑直去了小乙房中。
這一個月來，張量時時請教，兩人已是混得極熟，因而只聽那不緩不急的腳步聲、禮貌有加的拍門聲，小乙便對來者的身份了然于胸。
熟練地收回異火，點起地火，得了應允的張量也繞過了百鳥朝鳳屏風，走到了近前道：“小乙哥，我料你這新領的凡兵應都沒開始煉制吧，正好我湊巧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還要請你指教驗證一番。”
小乙正要答話，抬頭一看卻是先吃了一驚，一臉詫異地問道：“見了鬼啦，一個上午不見你怎么就這般虛浮了，我就說長得帥的都要遭殃，這不就被女鬼找上門啦！”
張量也不理他，正色道：“莫要胡鬧，你且聽我細細道來。”言罷便將自己剛剛做的兩次實驗的全過程以及背后的想法思路、最終的成果結論娓娓道出。
小乙的神色也隨著張量的敘述，從最先的不以為然，轉變到將信將疑，再到難以置信。
他自幼在鐵匠鋪中長大，煉氣期時打造的凡兵便幾可比擬一轉法器，筑基破境時更是福至心臨，以天地為爐，自身為器，反復鍛打精煉，最終覺醒了一道本命神通——八景寶蓮火，練到極致可熔化萬物、去蕪存菁，進可護道滅敵，退可煉器制寶，妙用無窮。
雖然最終還是逃不過被陸別渡種下同心蠱，丟在外門煉制法器替陸家賺靈石的命運，但是小乙在煉器一途上向來自視甚高，不服于人。
哪想到一番言語聽下來，且不說張量侃侃而談中條理分明的邏輯之美多么引人側目，單是其中那別出心裁，獨具一格的思路都足以引起當今煉器界的大震蕩。
等到張量說完，小乙久久不語，整個人已經沉浸這些全新想法的海洋中，等到他有所領悟后，急急便揮手招來鑌鐵劍，掌力一吐，肉身精氣如滾滾狼煙裹住長劍，又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斑斑點點覆蓋住長劍，地火升起的同時，封靈筆也飄然而來。
旁觀這一系列行云流水、賞心悅目的操作，張量暗暗點頭，更是堅定了內心判斷。
以小乙之能，復刻張量所言自是沒有任何問題，只聽長劍一聲清鳴，已是成就了一轉法器。
小乙掌勁再吐，如鯨吸水般收回其中殘余的肉身精氣，調動神識細細體悟后不由贊嘆道：“此法真是奪天地之造化，精氣一進一出雖折損頗多，但竟能如煉制法器一般變得更為菁純、甚至還保有一絲法陣特性，足以使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當真是妙不可言！”
其后又轉為自言自語：“不對，此法尚可改進，這樣煉化精氣太過浪費，很多精氣損耗都是可以避免的！等等，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將重點倒置，聚焦于長劍本身，日積月累下又是否能法器生靈，進階法寶？······”
張量席地而坐，含笑看著小乙來回踱步、嘴中念念有詞，這效果正是他想要的。
他心里清楚，閉門造車根本走不遠，靠著大衍筮法以及前世養成的科學方法論，他一個月來苦心鉆研煉器一道，方能厚積薄發，提出這一奇思妙想，但要論及之后的優化改進、乃至于應用拓展，卻非他所能了。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敝帚自珍只會限制眼界，思維碰撞才能帶來功法進步。
更何況，偉人說過“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要報陸家之仇，單憑他一個人還是太勢單力薄了！
等到小乙停下腳步，正要激動地感謝張量的無私分享時，卻出人意料地聽到這樣一番話來：“小乙哥，你我相識一月，雖稱不上一見如故，但也彼此了解，我也不瞞你，陸家種蠱強逼之仇，我張量必與其不死不休，今番過來，一來與你共參大道，二來便是要與你精誠合作、共圖陸家！”
小乙聞言神色大變，下意識地探出神識，確定隔墻無耳后方才死死直視著張量雙眼道：“你倒是好膽，就不怕我轉身就去告發你嗎？這般生死大事，我又如何能信你？”
張量淡定自若，道：“小乙哥，我觀察你很久了，最初我怒而擲劍你沒有告發是其一；煉器手段知識遠超同儕是其二；生性不喜文藝詩書，這房內卻布有一好大屏風是其三；再加上剛剛顯露出的紫府修為是其四，這些還不夠嗎？”
頓一頓后又道：“至于這第二問，我若說，我輩男兒自當提三尺劍，登無盡仙路，豈可蠅營狗茍屈居人下！你可信我？”
看著一臉坦誠與自己對視的張量，小乙心念電轉，自己竟有這么多破綻嗎？不過眼前之人有一句話說得對，陸家與他小乙仇深如海，此生不死不休！若是有人能和自己一起對抗陸家，終究是極好的，唯一可慮的就是張量是否可靠。
回憶起這一個月來與張量的接觸，除卻那次失態擲劍外，小乙驀然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他，短短一月時間此人已與煉器監眾人打成一片，暗中竟還將煉器與修行合而為一，開辟出了一條全新道路。
更可貴的是他沒有一絲一毫門戶之見，竟完完全全地將這秘法分享給我，又魄力驚人，敢于力邀相識未久的自己干這刀口喋血的勾當。
這樁樁件件驚人之舉，非有大智慧大氣魄者不可為，或許正如他所說，好男兒豈可囿于此地？父母在自己眼前吐血身亡的場景又在腦海中浮現，小乙終究還是被這一片赤心打動了，沉默著伸出右拳，張量見狀爽朗一笑，也伸出右拳來，狠狠與其在半空中交擊。
兩人對視一眼，皆覺得一股豪氣從胸腔中生出，好不快意。小乙收回手，調侃道：“好你個張量，什么其一其二其三的，說得我好沒面子，以后你莫要再來問我如何煉器，恕不奉陪啦！”
張量笑道：“好好好，不問你煉器相關，但我卻另有一問，陸家明里以繁瑣任務相逼、暗中又封鎖功法，致我等修士仙途無望，只能乖乖做牛做馬，我筑基時得了一道神通可推演大道之理，方能破此局，晉升玉機，小乙哥你又是如何修至紫府的呢？”
這便是要互相交心交底了，小乙既然信了張量，也不扭捏，揮手招出一道熾熱的幽藍異火道：“此火喚作八景寶蓮火，乃是我筑基時所得神通，我以此火煉器可省出不少修煉時間，玉機境時更是以此火焚身煉體，功效不凡，才得以開辟紫府，只可惜明心一關，至今沒有頭緒。”
筑基易得，神通難求，非有大機緣大智慧者不可得，往往百里無一，不意這小小煉器監中就有兩大神通者。
張量點點頭，隊友自是越強越好，便道：“無妨，你我日后多交流，總要自開一路，創出一套全新功法來，天色已晚，我們先去赴李哥的宴，到時還有一件要緊事要做！”
原來他們二人沉迷于大道奧妙之中，渾然不覺時光飛逝，此時已是夕陽西下，胖子李哥已操著大嗓門開始招呼眾人一齊下山了。
小乙本想問問是何要緊之事，但眼見張量故作神秘之態，干脆也懶得開口，和張量一道出門去找李哥。
看到這倆面色慘白，腳步虛浮之人聯袂而來，李哥一張圓臉都驚得褶皺起來：“怎么半日不見，你們倆就如大失了精血一般，該不會是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吧？”
小乙見李哥模樣可樂，有心捉弄他，邪笑道：“不錯不錯，可惜張量是個瘦高的，好沒意思，我還是喜歡像你這般多肉豐滿一點的啦。”
眾人聞言都笑，唯獨李哥頭上止不住冒汗，張量又故意拿些走火入魔、長劍爆裂、煉器出岔等似真似假的話來胡亂解釋，一時倒真的讓眾人分不清虛實，驚疑不定地看著兩人。
等到了下山路上，小乙趁著沒人注意，一拉張量袖口輕聲問道：“誒，我怎么感覺本來沒什么的，反倒是被你越描越黑了？”
張量回首瞟他一眼，故意嗔道：“怎么，小乙哥哥莫非不愿意？”
小乙瞬時面如土色，張量這才哈哈笑道：“放心，我唬你的，不過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解釋精血虧損之因，還能為日后你我交往過密打掩護，豈不是好用得緊，些許名譽之失就不要在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