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城中所剩軍資還有多少?”趙王詢問情況。
“只怕……撐不到過年了。”虞信回答。
趙孝成王九年、秦昭襄王五十年、楚考烈王六年、魏安釐王二十年(西歷前257年),十月,趙王宮。
“秦軍圍困邯鄲,已經整整兩年,雖不能破城,但還是一如既往地增兵。今日寡人問問諸位,這邯鄲還守嗎?”趙王征詢意見。
“大王,若邯鄲不守了,咱們只能去代地。若還要守,臣當前往楚、魏兩國求援。無論是哪種,現在就得做決定。不過后者風險更大,抗秦的合縱軍,楚、魏缺一不可。”趙勝給出了兩個方案。
“都守了兩年了,邯鄲不能就這么拱手獻于秦。三叔,請為寡人求援于楚、魏。”趙王做出了一個趙氏子孫應有的決定。
“好。合縱于楚,臣當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
于是趙勝回到了家里,召集所有門客,開口道:“使文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歃血于華屋之下,必得定從(縱)而還。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門下足矣。”
趙勝放下了狠話,如果這次不能說動楚王來解救邯鄲,便來強硬的,脅迫楚王,因此與趙勝前去楚國求救的人必須得是文武兼備的。
“臣愿往!”
“臣亦愿往!”
受到了趙勝的鼓舞,部分門客逐一自薦。
趙勝仔細清點了幾遍,都是自己叫得出名字的熟悉面孔,可問題是除了這十九人,想再多找出一人湊整,卻無人再自薦了,這讓趙勝有些失望。
而此時,一張略顯生疏的面孔出現,自薦道:“遂聞君將合從(縱)于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原(愿)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
趙勝看著此人,略微尷尬地問道:“先生叫什么?”
“臣毛遂。曾為主君出使過楚國令尹府。”毛遂自我介紹著。
但趙勝還是想不起來,又問:“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于此矣?”
毛遂回答:“三年于此矣。”
趙勝又失望了一遍,說:“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
但毛遂卻說:“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早)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
趙勝嫌毛遂在府上當門客的這三年平平無奇,毛遂卻說那是因為趙勝不去注意門客的才華,而只要趙勝愿意用自己,則能脫穎而出給大家瞧瞧。
“好!先生一語驚醒趙勝,趙勝當用先生!二十人,這下子齊了!”趙勝如夢初醒。
“謝主君,毛遂終于得入囊中。”毛遂致謝。
“主君、伯父,毛亨也要同往楚國,為主君效力!”一個十來歲的男童也站了出來。
“亨,伯父此次是有正事要辦。你留在城中,與城共存亡。”毛遂對侄子說。
“孩子,你叫毛亨?”趙勝問著孩子。
“回主君,正是。”毛亨回應。
“毛遂,邯鄲不一定能熬過這一劫,這孩子我見著喜歡,順便把他一起帶到郢陳吧,可暫時將他托付給春申君。”趙勝摸了摸毛亨的頭。
“謝主君。”
面對一直以來默默無聞的毛遂,另外十九人相互看來看去,暗自嘲笑,但都并未開口讓趙勝別帶毛遂去出使,畢竟趙勝還在興頭上,不好駁了面子。
到了楚國郢陳的驛館之后,十九人與毛遂議論——
“毛遂,你說楚國會乖乖聽取主君的請盟建議嗎?”一人問毛遂。
“楚國與秦國已停戰十六年,楚相我曾見過,有大略,這些年都在休養國力,并在吳起遇害的一百一十九年后繼續了尚未完成的變法,還北上攻齊,要說他對秦國沒想法,那是不符合實際的。而楚王的性格相對懦弱,雖然幾乎事事依賴于楚相,可與秦國再次撕破臉這種事,只怕楚王不愿。”這是毛遂的看法。
“那依你高見,如何能說服得了楚王?”另一人問。
“楚王雖然有些懦弱,但同時他也是有骨氣的,而且楚人都有骨氣,畢竟是祝融火正陸終之后,血管里燃著烈火。只要以秦國曾施加于楚國的仇恨激楚王,楚王或將聽我等一言。”毛遂回答。
“那楚王要是不聽呢?”第三人問。
“不聽?諸位可聽說過魯莊公時的曹沫?”毛遂反問。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沒人說得出,只有其中一人說道:“只聽過打贏過長勺之戰的名將曹劌,也效力于魯莊公。”
“那是因為魯國的史官,只去記載了于魯國光彩的一面,如你所說的提出了‘一鼓作氣’的曹劌。曹沫所為,雖有功于魯國,卻只在民間流傳。”毛遂回應。
“那敢問,這個曹沫究竟都做了什么是有功于魯國的,又為何不去記載其功?”那人反問。
毛遂開始講述:“曹沫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莊公好力。曹沫為魯將,與齊戰,三敗北。魯莊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猶復以為將。齊桓公許與魯會于柯而盟。桓公于莊公既盟于壇上,曹沫執匕首劫齊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動,而問曰:‘子將何欲?’曹沫曰:‘齊強魯弱,而大國侵魯亦以甚矣。今魯城壞即壓齊境,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既以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壇,北面就群臣之位,顏色不變,辭令如故。桓公怒,欲倍(背)其約。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于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與之。’于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沫三戰所亡地盡復予魯。”
“善!”十九人都忍不住對曹沫護國之舉嘖嘖稱贊。
春秋時期的曹沫身為敗將,雖然在戰后和談中挾持了戰勝一方的齊桓公,討回了失地,誓死維護了本國的利益,但是這種偏激的行為并不合乎當時的道義。若不是格局更大的齊桓公與管仲怕失信于天下,絕不會讓曹沫得逞。
在齊桓公死后不久,楚成王也對宋襄公成功實施過劫盟,一直被后世所詬病。
而到了現如今這個不擇手段的戰國時期,自然會人人稱頌曹沫忠勇。
“曹沫雖為刺客,但不畏霸權,此等英雄,當載于史書!”有一人繼續稱贊著。
“曹沫、藺相如等前輩所為,按老子所說,就是‘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我等當先禮,若實在不能為主君達成合縱,只得后兵。”毛遂告知著各位。
“先生,我等十九人此前還當先生并非謀勇兼具之士,現在想來是我等以貌取人了,請先生見諒。”一人帶頭向毛遂作揖致歉。
“請先生見諒。”另外十八人也作揖致歉。
“諸位大可不必如此,都是為主君辦事,哪還分什么先來后到?”聽大家實說也曾看不起自己,毛遂也是非常大度。
“諸位,怎么趁我不在卻論議了起來?”趙勝忽然牽著毛亨走了進來,近期一直住在楚國的李園也跟在身邊。
“主君。”眾人行禮。
“走,與我同去拜會拜會春申君。”趙勝道。
“嗯……”毛遂顯得有一絲尷尬,而后對大家提醒道:“諸位,春申君的門客們穿的都是名貴的珠履,切勿驚訝。”
“啊?”眾人大驚。
“驚過這么一次就夠了,切勿再驚。”毛遂重復提醒著。
另一方面,黃歇還在府上恭迎趙勝的到訪,但黃陸離則前來稟報的是另一人的投奔:“父親,咱們治下淮北鐘吾有一武士前來投奔,還帶著五個未長大的兒子。”
“鐘吾?可是被孫武、伍子胥滅掉的鐘吾國之遺民?”黃歇問。
這一年,黃歇五十七歲,與他同一批的那些兄弟也都老了,一般都在黃歇封地中的各縣擔任地方要員,但他們也大多都將自己的長子留在令尹府為黃歇辦事,而黃歇也還在不斷招攬門客。
“聽他姓氏,應該是更早之前滅亡的項國后裔。”黃陸離這么回答。
“哦?請進來。”黃歇道。
一名武士帶著五個兒子入內,此人年紀將近三十歲,身長八尺,樣貌極為威武,對著黃歇作揖道:“鐘吾人項燕自彭城而來,見過春申君,這是我的五個兒子。”
“見過春申君。”孩子們也都跟著作揖。
這些孩子最大的十來歲,最小的兩三歲,都長得非常精神。
“壯士一家子好氣概。可是項國遺民?”黃歇問起對方出身。
“正是。項燕除了兵書,其它讀得都不算多,但好勇斗。久聞春申君通讀諸子百家之學,又頗懂兵法,還在國內推行新法,能讓我們這些已經淪為平民的貴族之后憑本事再次入士,項燕愿為春申君效力。”項燕再次作揖。
“好。誰來與這位壯士比試比試?”黃歇問向了子侄們。
“伯父,我來吧。”英杰將懷中三四歲的兒子放下,拿起一雙木劍站了出來。
“敢問閣下名姓。”項燕作揖。
“英杰,前來領教。”英杰作揖回復完,將左手的木劍拋向項燕。
“嗒。”
木劍一到項燕手中,兩人也都不等對方再說什么,便打了起來。
英杰是英豪的長子,跟在黃歇身邊也是有幾年了,經歷過些許戰爭,在同齡人中劍術不算差。
而幾個回合打下來,眾人明顯可以看出項燕的劍術與英杰差不了太多,可項燕卻勝在了力道上,英杰有些不敵,時間一久,招式逐一被項燕破解。
“啪!”
最后一擊,項燕將英杰的木劍遠遠地拍了出去,勝負已分。
“英兄,承讓。”項燕收劍作揖。
“項兄神力!英杰遠遠不及!”英杰作揖,甘拜下風。
“勇戰用處不大,兵者,要做當做萬人敵!”這是項燕的回應。
“有如此志向,甚好!”黃歇夸贊。
“你們叫什么?”
在眾人都在觀戰的同時,這才注意到,項燕兩個最小的兒子已經在跟英杰、鐘離燎各自的兒子打交道了。
鐘離燎是鐘離烈的兒子,他的兒子是鐘離昧。
“我叫英布,這是我兄弟鐘離昧。你們呢?”英布答完便問。
“我叫項梁,家中老四,這是我們家老五項伯。”項梁回應。
“我還認識個朋友,叫景駒,可以帶你們認識。”鐘離昧說。
“呵!孩子們也開始交朋友了!”英杰笑說。
“哎?”項梁卻盯著英布,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
“項兄,有何疑慮?”英杰問。
“哦,是這樣,我們家長輩曾出過一些異相之人,故而我也是略懂面相,所學與唐舉出自一門。見小公子之面,不似凡俗之命,只是……”項燕說到關鍵處,卻又有所顧慮。
“唐舉?可是那個相人之形狀顏色,而知其吉兇妖祥的魏人唐舉?”英杰忽然鄭重著。
“我年輕時曾先后游歷過趙國和魏國,也聽趙勝和魏無忌說過此人,他當年給李兌面相,說是‘百日之內持國秉’,幾日之后,李兌果然找到機會將趙武靈王囚于沙丘行宮,三月之后趙武靈王餓死,李兌主政,剛好是百日之內。”黃歇也表示知道此人。
楚人大多都很信命,當年鄭袖就曾收買過給陽文君和鄭脩占卜的唐昧,因此對此還是頗為重視。
“正是他。”項燕回答。
英杰帶有些許忐忑,但想了想,還是說:“門階戶席沒有外人,項兄但說無妨,賤息前路如何?”
聽英杰不介意,于是項燕道:“當刑而王。”
“啊?”英杰非常地驚訝,但驚訝之余,他又看向了黃歇。
而黃歇對此,說不出應當是高興,還是不安。
如今周天子不再有當年的影響力,各個諸侯國相繼稱王,而英豪、英杰、英布的先祖乃是英國國君,未稱王便被楚國滅了。如果說英布日后能復國,成為國君,自然也不會再以公、侯、伯、子、男自稱,應當也是稱王。
只是,英布究竟能成為“英王”,還是什么王,就說不太清了。而且項燕也說了,英布會先受刑再稱王,只怕這條路并不好走。
“這面相啊,也都說不準,諸位聽聽就好。”項燕解釋了一句。
“好啦,英杰,你親自帶項燕去住處,一切用度不得怠慢。對了,既然英布說起景家的景駒,也帶孩子們跟他認識一下,這都是咱們楚國日后的俊杰。”黃歇吩咐著。
“諾。項兄,這邊有請。”英杰友好著。
“謝主君,謝英兄。”
而這項燕剛被帶走,李園又來了,通報道:“主君,平原君至,為趙王獻上靈丘。”
“哦?這趙王還真愿意下血本。我當親自迎接趙勝!”黃歇激動地起身,大步走到了門口,“趙勝啊!你終于來看我了!”
“黃歇啊黃歇!你可想死我了!哈哈哈哈!”趙勝與黃歇各自拿著對方的小臂,非常親近。
“靈丘這么大一座城,說送我就送我,此次可是為了合縱?”黃歇笑著問起了正事。
“邯鄲城都快守不動了,廉頗這么大年紀還日夜親自上城頭指揮,我說我是專程為了來看你,你會信?”趙勝黑色幽默了一出,將靈丘地圖遞給了黃歇。
黃歇接過地圖,卻不著急看,而是問:“那還等什么?”
“走!”趙勝向門口方向張開一臂。
“請!”黃歇也重復了這一動作。
于是,在黃歇的帶領下,趙勝一行人直奔楚王宮而去。
但在秦國摸爬滾打過來的楚王非常警惕,他還是命人將趙勝的所有隨從全都擋在了門外,而趙勝則激烈地進行著自己的演說——
“晉侯復假道于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玩,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好啦好啦”,楚王打斷著趙勝,敷衍道:“趙相,這‘唇亡齒寒’還有‘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故事,早在不轂小時就聽春申君講過很多回了。這樣,趙國的情況,不轂大致上都聽您說清楚了,不轂會好好考慮的,您先回驛館吧。”
而站在門外的二十名趙勝的隨從們,則個個心急火燎的,畢竟從一大早等到了晌午,還是不知道里面是個什么情況。
十九人看來看去,最終一同對著毛遂說:“先生上。”
聽到這句提示,毛遂才注意到敞開的門前走來走去的守衛剛好走出了個較大的空隙,于是他瞅準了時機,按劍歷階而上!
“大膽!”守衛們亮出兵刃大喊。
黃歇見狀,揚了揚手,示意不讓守衛有所行動,他自己則起身擋在了楚王前面。
有黃歇的保護,楚王也不慌忙,因為楚王所認識的那個黃歇可從未在打斗上輸過誰,他也想看看這個看似冒失的人能做出什么樣出格的舉動。
毛遂也不去看王座之上的人,只是直接問趙勝:“從(縱)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縱),日中不決,何也?”
“客何為者也?”還沒等趙勝回答毛遂的問題,楚王又問向了他。
雖然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但趙勝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只好回答道:“是勝之舍人也。”
楚王聽完,對著毛遂呵斥道:“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
毛遂不僅沒被楚王之威所懾,反而越加膽大妄為,按劍而前道:“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縣(懸)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合從(縱)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在聽過毛遂這一番簡單的話語后,此前秦國對楚國所做過的事,似乎歷歷在目,楚王深埋于心中的仇恨又被激起,于是對毛遂道:“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縱)。”
得到楚王這樣的回應,毛遂還未有絲毫放松,繼續問道:“從(縱)定乎?”
楚王點點頭,“定矣。”
毛遂看向了楚王左右隨從,更加不客氣道:“取雞狗馬之血來。”
楚王再次點點頭,于是寺人很快便取來了結盟所用的一套器物。
毛遂捧著裝有雞狗馬之血的銅盤,跪在楚王面前,高舉道:“王當歃血而定從(縱),次者吾君,次者遂。”
“趙相,你這個門客啊,夠膽識。”楚王頗為欣賞毛遂,說完便歃血。
之后,趙勝、毛遂也先后歃血,合縱盟約就這么定了。
毛遂起身,對著楚王、黃歇恭敬道:“謝楚王、楚相恕毛遂無禮之舉,愿聽毛遂之言,歃血為盟。方才若要殺毛遂,絕無可能還像這般站著。”
“呵。你知道就好。春申君何等身手,會被你脅迫?”趙勝也終于輕松地笑出了聲。
“先生不必多言,今日幸好有先生,如夢初醒。”楚王謙卑了一番。
得到了這樣的成就,毛遂左手持銅盤走出大門,右手向著十九人招手道:“公相與歃此血于堂下。公等錄錄(碌碌),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見任務完成了一半,趙勝也不再在楚都郢陳多逗留,將毛亨留在了黃歇府中,便與二十名門客又趕去魏都大梁,黃歇則開始籌集楚國要去支援趙國的人馬。
但到了大梁,魏無忌卻不在家,他已經被魏王叫去宮里住了好幾天了,魏王怕的就是讓趙勝見到魏無忌。
在得知這種情況之后,趙勝知道魏王是不可能見自己的了,魏無忌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于是留下一封書信,讓新垣衍代為轉交給魏無忌,便繼續向北趕赴邯鄲了。
而在這之前,魏無忌也是頻頻接到姐姐孟姬在邯鄲的來信,請求魏無忌說服他們的大哥魏王出兵營救邯鄲。
這里又牽涉到一個地理因素。楚國雖然被號稱“執戟百萬”,但與邯鄲之間隔著一整個魏國,如果魏國不同意加入合縱,那么楚國跟魏國之間又有沖突。
魏國自然是打不過楚國的,但雙方交涉一耽擱,說不定邯鄲早被秦軍打下來了。甚至魏國如果轉投秦國,先讓楚軍在魏境走一段,再放一路埋伏好的秦軍對付楚軍,還是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那么,有沒有可能從靠東的齊國或靠西的韓國借道繞到邯鄲呢?
也不可行,因為齊國是秦國的盟友,韓國則被秦國打怕了,此時無論楚國從哪條路線進軍,都不會太順利,而且輜重成本也過高。
如果魏國愿意合作,楚軍的大部分補給甚至可以由魏國先提供,戰后楚國再清算給魏國。
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魏國都是不可或缺的盟友。
正是由于明白各方面的道理,魏無忌這天又帶著一眾賓客辯士來魏王面前勸說:“大哥啊,既然晉鄙將軍已經陳兵十萬在鄴城,再不救邯鄲,可真就遲了啊。”
“秦國使者還在外面等著,除信陵君之外,其他人都先退下吧。”魏王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手中還拿捏著半片虎符,片刻不離。
“現在了還見秦國使者?”魏無忌很不能理解。
魏王未答話,只是將虎符暫時藏到了袖中,賓客辯士們也自覺地退下了。
這時,樓緩走了進來,作揖道:“秦國使者樓緩,見過魏王。”
“秦使,帶來什么話了?”魏王直接問。
“寡君只有一句話:‘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樓緩將秦王的恐嚇原原本本轉告給了魏王。
“你讓人去回復秦王,就說寡人明白了。沒什么事,你可以下去休息了。”魏王冷淡著,似有一絲不甘。
樓緩一走,魏無忌就說:“大哥,這樓緩是讒慝啊,之前在邯鄲碰了壁,現在又來威脅我魏國,實在可恨!”
“無忌,你先聽寡人說。晉鄙將軍帶著十萬人馬在鄴城扎營,若秦軍攻下邯鄲后,還想渡過漳水,至少他還可以先擋一擋。”沒有志氣的魏王卻說起了自己的部署。
大梁在南,邯鄲在北,相距七百余里。而大梁往北六百余里則是魏國陪都鄴城,與邯鄲僅有百余里,邯鄲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最早能得到消息的就會是鄴城。
“不是……大哥,這是不救邯鄲了?”魏無忌萬萬沒想到魏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救,那是擺明了與秦軍為敵,我魏國上下總兵力不過也就十幾萬了,這點你應該比大哥更清楚,拿什么跟人家拼?”魏王淡淡地反問,掌心再次捏緊了虎符。
“是拼沒錯,但絕不是硬拼,楚國都已經在集結大軍要去支援邯鄲了。那春申君,與阿姊和平原君不過就是友人,咱們跟他們可是血親啊!”魏無忌強調著。
“這是國事,不是家事,沒有為他們冒險的必要。”魏王解釋。
“這是家事,但同時也是國事。趙國與魏國唇齒相依,邯鄲若是失守了,這十萬人擋得住秦軍嗎?秦王到時要咱們割鄴城,甚至要割到蕩陰,以換取茍安,那是割還是不割?”魏無忌反問。
“所以更應該先看楚軍把邯鄲救得怎么樣,如果不敗,即便只能跟秦軍打個平,寡人這十萬人馬即刻前往一同擊退秦軍。當然,趙國如果主動獻上邯鄲請降,尊秦為帝,便再好不過了。”魏王表示最大的讓步也就是先觀望了。
此前秦國和齊國都稱過一次帝,但后來也都取消了。
所謂稱帝,是因為不滿足于王號。王號曾經是天下共主周天子的專屬稱謂,但現在稱王的國君太多了,因此想要稱謂天下共主,便得定個新的同時也是更高級的稱號,于是秦王趙稷和齊王田地此前就選用了上古神話中的君主所用的帝號。
王是天子,從字面上來理解,天子不過是神的后代,也就是次神。而帝則是真正的神,比如上古神話中的五帝——黃帝、顓頊、帝嚳、堯、舜。
自稱為帝與被他國尊稱為帝,那概念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如果趙、魏兩國主動尊秦國為帝,那無異于是向秦國稱臣,與此前韓、魏兩國尊齊國為霸主是有本質的區別的。
“大哥……”
“寡人顧不了那么多了,你好好部署城內之事吧,邯鄲那事就別管了。”魏王說的還是這么沒心沒肺。
魏無忌還不放棄,但此刻有一寺人來報:“大王,信陵君門客新垣衍求見,說是有要事要找信陵君。”
“讓他進來。”魏王準許著。
“新垣衍拜見大王、信陵君。”新垣衍入見,手里還拿著兩枚竹簡。
“何事等不到我回府再商議?”魏無忌大概猜到趙勝來過了。
“趙國平原君的使者近日冠蓋相屬于信陵君府,今日他也親自來過了,知信陵君已在王宮多日,遺書而返邯鄲。”新垣衍回答。
“直接念吧。”魏無忌道。
“這……”新垣衍有些疑惑了,還偷偷瞄了眼魏王。
“我早知道你是大王的人了,反正你遲早也會告訴大王。”魏無忌揭穿了新垣衍的身份,無所謂著。
聽過這話,新垣衍顯得非常尷尬,更加不知所措了。
“無忌,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魏王面部終于泛起了一絲波瀾。
“新垣將軍在我府上待了多久,我便知道多久。”魏無忌回答中順便點破了新垣衍行伍出身的事實。
“哼。你倒老實。”魏王嘲弄了句。
“無忌什么都不瞞大哥,大哥卻還是信不過無忌。”魏無忌這句話忽然有些耍小孩子脾氣。
魏王略過這個話題,直接道:“新垣衍,念吧。”
于是新垣衍將正面相對的兩枚竹簡敞開,念道:“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
其實在家國大義面前,趙勝這么搬出親情的一面,是沒有多少道理可言的,這只是典型的道德綁架,不過他已經顧不了太多了。
魏王聽完后,吩咐道:“新垣衍,你去邯鄲告訴趙勝,尊秦為帝,或能化解戰爭,這樣魏、趙、秦三國都不用為難了。”
“諾。”新垣衍回應。
“新垣衍!不要忘了三十年前你家新垣被秦軍攻占了!”魏無忌喊著已經背對著自己的新垣衍。
新垣衍不答,只是頓了頓,隨后又動起了腳步。
“大哥,你真的要這么做?”魏無忌又向魏王確認著。
“你要么跟我在宮里等戰爭結束,要么現在就出宮,但戰爭結束前寡人不會再見你,你要去做什么,寡人也不會管。”魏王心意已決,要與魏無忌分道揚鑣。
“那你放我出去吧,我就是不用魏國的力量,也要自己去救阿姊。”這是魏無忌的決定。
魏王再次不答,似乎舍不得這個弟弟去送死,但他又知道自己挽留不住。
“臣當大王是默認了。大王,臣不佞,請恕臣不能再侍奉大王左右。”魏無忌將兄弟之間的稱呼改為了君臣,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后,起身離開。
時值初冬,望著魏無忌死不旋踵的頎長背影,魏王忽覺京臺大殿之中過于空曠,肅殺的涼意直入全身各個毛孔,他冷笑了起來:“呵呵。寡人啊,孤家寡人,望之不似人君,亦不似人兄。”
邯鄲方面,趙勝已經比新垣衍早一步抵達城內,他對著毛遂作揖道:“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于九鼎大呂。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士。”
于是一直不起眼的毛遂,終于被趙勝聘為上客。
而不過就是過了小半日,魏國使臣新垣衍也來到了邯鄲,將魏王的意思轉達給了趙王:“秦所為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彊為帝,已而復歸帝;今齊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復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
在趙王聽起來,這點非常荒唐,秦國就是要打下邯鄲滅趙國的,怎么可能因為趙國尊秦為宗主國,就能罷休的?
可趙王現下又不敢得罪魏王,他還想要魏王的兵,只好看向了趙勝,道:“一切由相邦決斷。”
“新垣將軍到了邯鄲還未休足吧,我已安排館舍,將軍請先頓舍,公事容后再議。”趙勝一時也沒什么主意,讓新垣衍先去歇著。
而此前,適逢田單的齊國老友魯仲連來趙國游歷,拜祭田單,熱情的趙勝給他安排好了生活上的一切,之后恰好又趕上了這場戰爭,但魯仲連卻不急著避難,還是留在了邯鄲。
魯仲連是個隱士,好奇偉俶儻之畫策,而不肯仕宦任職,好持高節。
這回魯仲連聽說了魏國派來使臣,慫恿趙國尊秦為帝,他坐不住了,來到趙勝面前,就此事問:“事將柰何?”
“勝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萬之眾于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趙勝想起了此前接收上黨郡的事,非常自責,腦子也很亂,一度懷疑自己的能力。
魯仲連搖搖頭,失望道:“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魏)客新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
被這么一激,趙勝稍稍振作了些,理智道:“勝請為紹介而見之于先生。”
于是,趙勝來到驛館,對新垣衍說:“東國有魯仲連先生者,今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交之于將軍。”
新垣衍一聽是魯仲連要見自己,那必然是趙勝請來的說客,便婉拒道:“吾聞魯仲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原(愿)見魯仲連先生。”
可趙勝也留了一手,直接說:“勝既已泄之矣。”
魯仲連的名聲、資歷都遠遠高于新垣衍,按禮儀,他已經來到新垣衍門外求見,沒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新垣衍是不能拒絕的。即便新垣衍百般不愿,現下卻也只好答應了趙勝。
而魯仲連一進來,卻又不開口說話。
新垣衍覺得挺奇怪的,主動問起:“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何)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
“世以鮑焦為無從頌而死者,皆非也。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即肆然而為帝,過而為政于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魯仲連自比于鮑焦,表示不想讓秦國成功稱帝。
鮑焦是一名隱士,因不滿時政而選擇歸入山林抱樹而死,但很多人卻認為他是因沒有博大的胸懷才死的。
魯仲連則認為,那些人都是不了解鮑焦的。秦國呢,是舍棄禮與義而推崇軍功至上的國家,利用人性之惡來操縱士人階級,又奴役百姓。假如秦國肆意妄為到稱帝的程度,再拿這套來統治全天下,魯仲連寧愿回到齊國跳入東海而死,也不愿意成為秦國的人民,因此他要來見新垣衍,只想幫助趙國。
得知這樣的來意后,新垣衍問:“先生助之將柰何?”
“吾將使梁(魏)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魯仲連一連說了四個國家,當然這么說其實也是有些夸張的。
“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者,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新垣衍疑惑了。
魯仲連卻淡淡道:“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
“秦稱帝之害何如?”新垣衍又問。
魯仲連說了段故事:“昔者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馀,周烈王崩,齊后往,周怒,赴于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籓之臣田因齊后至,則斮。’齊威王勃然怒曰:‘叱嗟,爾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
這說的是齊威王田嬰齊當年奉行仁義,率領天下諸侯去朝拜周烈王,就齊威王還看得起這個已經很多年無人問津的周王室。
但一年多之后,周烈王去世,齊威王去奔喪遲了些,新天子周顯王氣得派使者去齊國問罪,說遲到的田嬰齊論罪當斬。
原先還抬舉周王室的齊威王這時直接罵了句“爾母婢也”,不識抬舉的周顯王就這么被傳為天下笑柄。那句經典臺詞也逐漸演變為了各種方言中的國罵,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差不多還是那個意思。
魯仲連這是說如果大家都慢慢地奉秦國為天下共主,那只會助長秦國傲慢的一面,畢竟連一個失勢的周天子,都敢對掌握實際大權的霸主那么無禮。
新垣衍卻說:“先生獨不見夫仆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而智不若邪?畏之也。”
這是說十個奴仆服侍一個主人,并不是力或智敵不過一個主人,只是因為畏懼,也就是久而久之長在骨子里的奴性。
魯仲連反問:“嗚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
“然。”新垣衍也不避諱,毫無底線地承認魏國現在就像是秦國的奴仆。
“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說了句狠話。
新垣衍聽完不高興了,他覺得這魯仲連也太無禮,這么侮辱魏王,問道:“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魯仲連分析道:“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于紂,紂以為惡,醢九侯。鄂侯爭之彊,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嘆,故拘之牖里之庫百日,欲令之死。曷(何)為與人俱稱王,卒就脯醢之地?
“齊湣王之魯,夷維子為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筦籥,攝衽抱機,視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
“不得入于魯,將之薛,假途于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將倍殯棺,設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固不敢入于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賻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禮于鄒、魯,鄒、魯之臣不果納。
“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魯仲連這回連續講了三個故事來論證。
第一個故事:九侯、鄂侯、周文王是商紂王的三個諸侯。九侯將美麗的女兒獻給商紂王,商紂王卻覺得她丑陋,將九侯判了醢刑,也就是剁成肉醬。就此事,鄂侯指出商紂王的不是,卻被判了脯刑,也就是把人殺死之后再晾成肉干。周文王聽說了這些事,不過是對此嘆息,竟被商紂王囚于牖里的牢獄百日,也想讓他死。
第二個故事:樂毅伐齊,失勢的齊湣王逃亡至魯國,為其駕車的夷維子問魯國官員怎么接待齊王,得到的回答是十副太牢的禮儀,也就是牛、羊、豬各十頭或只。夷維子卻說齊王是天子,到各國巡察,諸侯應遷出正宮而移居行宮,并交出鑰匙,撩起衣襟,布置好宴席,站在堂下親自伺候齊王用膳,等齊王吃完才能退回朝堂議政。魯國官員聽完就關門,不允許齊湣王入境。
第三個故事:在魯國吃了閉門羹,齊湣王又打算借道鄒國前往薛邑,適逢鄒國國君去世,齊湣王打算前去吊喪。夷維子卻對繼任的鄒國國君說,齊王身為天子來吊喪,喪主需將靈柩轉換方向,靈位放置南面而朝北,齊王面南吊喪。鄒國群臣覺得這實在是無禮,都說寧愿自刎也不歡迎齊國的流亡政府進入鄒國。
通過這三個故事,魯仲連說秦、魏兩國都是萬乘之國,也同樣稱王,應當是平等的。可魏國卻只看秦國打了一場勝仗,就打算尊其為帝,這就會使三晉的大臣還不如鄒、魯兩國的仆妾。一旦秦國真的有實力稱帝,那就會指派自己的人更換各國的大臣,魏國將會處處受制于秦國,新垣衍也不能繼續得寵。
但魯仲連也已經是很給面子了,沒把話給說透,當今的秦王連母親和兄弟都敢動,乖張起來可不比商紂王、齊湣王好多少,原本與他平起平坐的魏王、趙王要是自愿給他稱了臣,那日子能好到哪兒去?
新垣衍總算是聽明白了,再拜謝道:“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
不僅是新垣衍對魯仲連佩服得五體投地,趙勝也又一次覺得自己看人太失敗了,總是看中公孫龍那些只會瞎抬杠而不能辦實事的人,卻不認得趙奢、鄒衍、毛遂、魯仲連這些大才。
“新垣將軍,還請將魯連子這番話,轉告于魏王。”趙勝作揖。
“趙相放心。”新垣衍高揖,然后出發回大梁。
駐扎在邯鄲城外的秦軍主將王龁得知了這段對話,知道魏國暫時是說不清究竟是敵是友了,于是下令拔營,后撤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