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垣衍動身回大梁時,大梁城內也將開始醞釀一場必將千古稱頌的陽謀,只不過這場陽謀最主要的角色魏無忌還不知道能這么操作。
話說魏無忌知道魏王是死活不肯改主意救趙了,于是他辭別了魏王,從王宮回到自己府上,糾集了三千門客,還弄來了百余乘戰車,決心跟秦軍決一死戰,與邯鄲共存亡。
“大王,信陵君帶著三千門客與百余乘戰車,將救援邯鄲。”寺人回報著魏王。
“到哪了?”魏王問。
“將行至夷門。”寺人回答。
魏王想了想,嘆出一口氣,才說:“不用管了,隨他去吧。”
“諾。”
寺人離開后,魏王的臉頰上劃下了一滴炙熱的老淚,流向遇皺紋而由縱轉橫,“呵。合縱?連橫?”
此時的魏無忌一行人行過夷門,見了侯嬴。
“公子何往?”侯嬴明知故問。
“前往邯鄲,死戰秦軍。”魏無忌面不改色。
面對這樣的答案,侯嬴卻只是說:“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
這出乎魏無忌的意料,他以為侯嬴多少還是會說兩句好聽話,怎么說他也是侯嬴的主君啊,曾經還那樣禮遇侯嬴。
“公子,我愿意同您一道前去邯鄲。”這時又站出來一個年輕人。
“你是何人?”魏無忌問。
“我叫姚賈,不過是個世監門子,父親與侯先生一同守這城門,我在大梁已經犯了盜竊罪正被緝拿,沒地方去了,不知公子會不會嫌棄?”姚賈簡單說著自己的出身與處境。
但魏無忌卻說:“孟嘗君食客之中亦不乏狗盜雞鳴之輩,關鍵時刻也有大用。此時邯鄲危難,你還敢奮勇而去,不怕死的話就跟我走吧。”
“諾。”
簡單辭別后,魏無忌帶著三千人馬走了小幾里路,心中越想越不痛快,嘟囔道:“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
于是又命御者引車返回夷門,再次找到了侯嬴,帶著些許怒氣大聲叫道:“先生!”
“臣固知公子之還也。”還沒等魏無忌問出口,侯嬴已經笑瞇瞇地這么告訴魏無忌。
“先生何以知之?”對于侯嬴這樣的表現,魏無忌的怒氣被消散了一大半。
侯嬴解釋道:“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
侯嬴的話也說得很明白,魏無忌這三千人是明擺著去送死的,而且他認為這么死是毫無價值的,因此他才不跟著一起去,說明他心中早有計策,但不著急說,而是把魏無忌氣回來找他,只是魏無忌剛才沒明白過來而已。
魏無忌聽完,怒氣全無,反而有些慚愧,再拜而問:“先生有計?”
“公子,這邊請。”侯嬴將魏無忌引至一處無人的角落,才開始出計:“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
國王手上的虎符有很多,而帶兵在外的將領都只持有半片,想要調動某支軍隊,必然是需要國王交出相應的虎符的,到了軍中,兩片虎符吻合,才能下達命令,這就叫“符合”。
“可事情一旦敗露,會害了如姬夫人啊!”君子之范的魏無忌卻擔心著這點。
“公子,你愿意拿三千門客的性命去救邯鄲,卻不愿用如姬夫人一人的性命來換邯鄲?況且三千門客還救不了邯鄲,徒增傷亡耳。”侯嬴問了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魏無忌恍然大悟,作揖道:“先生,無忌明白了,現在便去找如姬夫人。”
于是魏無忌又將三千門客叫回府上候命,自己則寫了一封書信給如姬,并通過如姬的貼身女婢送入宮中。
當天,如姬便得知了魏無忌的計劃,但魏無忌并未在信中提過自己曾為如姬報過殺父之仇。
而以如姬的才智,其實早就猜到了此仇是由魏無忌所報,事后假托魏王之名,因此毅然決然要給魏無忌報恩。她知道魏無忌很急,于是即刻設宴,找來了魏王。
“大王,您聽說了么,信陵君出城沒多久,還是回來了,許是想通了,您也不必為他操心了。”如姬安慰著魏王。
“如姬,還是你和龍陽君了解寡人啊。寡人的妹妹孟姬,可能很快就要與她的丈夫趙勝殉城了,寡人可不想再失去無忌這個弟弟。”魏王說著更難受了,又喝了一口酒。
“他們都覺得大王無情,但小童可不這么想。如果魏國還像曾經那么強的話,怎么可能不想救邯鄲?只是現在的魏國弱了,大王也有大王的難處啊。”如姬適當地替魏王說著話,并繼續給他加酒。
魏王這些天本來就煩悶,身為骨肉至親的魏無忌并不能理解自己,這不僅讓他覺得這個王被他做得很失敗,連做兄長也是失意的。
如姬趁機不停地讓魏王喝酒,直到魏王喝得個酩酊大醉,如姬由魏王衣服中找到了半片虎符,仔細查看上面的文字,確認是與晉鄙的軍隊吻合的那半片后,交給了女婢。
女婢拿上虎符,即刻以如姬的名義出宮,直奔魏無忌府。
“公子,這是我家夫人為您竊取的虎符。”女婢雙手呈上虎符。
魏無忌接過之后,簡單交待道:“為我向夫人致謝。”
女婢卻回應道:“夫人說了,如果您這么說,便讓我回復您,這都是她應該為您做的,她早就知道是您幫她復的仇,一直以來沒能報答您,這回終于讓她找到了機會,即便會被大王處死,她也覺得值了。”
魏無忌聽完,不再多說什么,對著女婢作了一揖,女婢受禮后則回宮。
“如姬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也。”侯嬴贊嘆道。
“此事多虧了先生提點。好了,我要動身前往鄴城的魏軍大營,先生保重。”魏無忌向侯嬴告別。
“且慢。”侯嬴挽住了魏無忌的袖子。
“先生還有何事指教?”魏無忌作揖。
侯嬴對魏無忌說:“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
“朱亥?可是先前您總是說起的那個壯士朱亥?”魏無忌對這個人還挺有印象的。
“正是,他此刻正在公子府中。”侯嬴回答。
可得知這個主意后,魏無忌卻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侯嬴問:“公子畏死邪?何泣也?”
魏無忌則內疚道:“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
說起這晉鄙的背景,那可是大有來頭,乃是晉國公室之后。
在消滅、兼并完另外八個家族的勢力之后,魏、趙、韓三家大夫聯手力壓晉氏,晉鄙的先祖較為識相,主動投靠了當時最為強大的魏家。而魏家得到了這一支晉氏的支持,后續繼承晉國霸業也顯得名正言順,故而這一支世代得到魏家的倚仗,被委以重任。
想要動晉鄙的軍權,魏無忌自知不會那么順利。況且晉鄙忠君愛國,風評不低,魏無忌若是強行殺將奪權,那是不義的。
“公子,救趙更重要啊,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只能對不起晉鄙將軍了。”侯嬴說完這句話,將朱亥叫了進來。
朱亥見了魏無忌,笑說:“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無忌謝過二位先生厚愛。”魏無忌對著兩人一拜。
交代完這一切之后,卻又換侯嬴內疚了:“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向自剄,以送公子。”
侯嬴認為自己應當與魏無忌共赴生死,但畢竟都年近八十了,走不動,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因此他要算好魏無忌抵達鄴城大營的日子自刎,也算是對主君盡了忠。
重新辭別侯嬴之后,魏無忌再次踏上北去的道路,很快便抵達鄴城,按慣例,只與朱亥一名隨從進軍營面見晉鄙——
“將軍,無忌奉王命前來協助將軍援救邯鄲,請將軍合符。”魏無忌假托王命,呈上虎符。
晉鄙接過虎符,再將自己的那半片與之一扣,完全吻合。
可晉鄙心中還是有疑慮,因為魏無忌此次帶來的人雖多,可除了他自己的門客之外,并未有魏王指派的其他人員隨行。在晉鄙的印象中,魏王行事從來都是小心謹慎,更何況現在要調動全國大部分的兵力去對抗已有八年不曾面對過的秦軍,只有魏無忌一人為使,似乎說不太過去。
“今吾擁十萬之眾,屯于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晉鄙問向了魏無忌。
充當魏無忌隨從的朱亥知道晉鄙看來是不會乖乖聽話了,于是亮出了藏于袖中的四十斤鐵椎。
“砰!”
都沒等晉鄙反應過來,那鐵椎已經向著自己的腦門砸去,腦漿四濺,當場斃命!
“噌!噌!噌!”滿帳的部將拔劍對向魏無忌和朱亥。
“信陵君是要造反?”
“主將魏無忌有生殺予奪之權,晉鄙不奉行王命,已被我當場擊殺!大戰在即,片刻不得耽擱!你們還有誰不信這片虎符而逆理的,大可與我朱亥手中的鐵椎一戰!只是耽擱了正事,你們擔待得起嗎?”朱亥表現得非常勇武。
在聽過這番話之后,部將們一一收劍,作揖道:“我等當謹從公子出戰。”
這么做其實是相對理智的,因為前任頂頭上司已死,而魏無忌又確實帶著虎符前來,即便部將們心中還有諸多疑慮,但他們也已經無法證實,只能先聽命于魏無忌。就算出了差錯,也可以說是魏無忌以王命脅迫他們的,主要罪責不在他們,魏王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于是魏無忌撿起沾染了些許鮮血的虎符,道:“升帳。”
部將們全都站好聽令。
魏無忌下令:“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
最終,選兵八萬前去邯鄲,另外兩萬人返回大梁。
同時,魏無忌早就將這一預謀讓人傳達給了黃歇。黃歇也早就在淮北陳列了二十萬大軍,算好了魏無忌奪得兵權的日子,便直接帶著大軍進入魏境,向北全速前進。
此時魏國大部分兵力都被集中在鄴城,而魏國在魏無忌的執掌之下也已經長達八年沒有戰事,各地守軍見了二十萬楚軍,都跑進了城內躲著,不敢主動與楚軍相遇。
魏王一聽黃歇這個舉動,大為震驚。可同時稟報的人又說楚軍逐一繞開了沿途各個城池,似乎并沒有要與魏國開戰的意思。
魏王知道了,黃歇是要借道魏國前去營救邯鄲,但他對此還是不能置之不理,畢竟楚軍一旦與秦軍打起來,到時候怎么解釋都遲了,秦軍只會認為魏國給楚軍借道。以秦王法家學說的思路來看,這是同謀,要連坐,就此遷怒于魏國。
還不敢繼續往深處想,魏王趕緊去找虎符,想讓晉鄙帶兵南下與黃歇交涉,可此時他才發現這些虎符里面怎么也找不出能跟晉鄙手中的那半片吻合的。
“大王莫急。”如姬對魏王說。
“楚軍壓境,寡人怎能不急?楚軍要打秦軍寡人管不了,可他們要從魏國走,那寡人還怎么跟秦國解釋?”魏王慌張著。
如姬自覺跪下,然后把話給說開了:“大王不必找了,虎符是下妾偷的,信陵君已經拿著虎符去救趙了。”
“什么?”魏王再次大驚,靜靜地望著自己百般疼愛的如姬。
“您沒聽錯,下妾為了給信陵君報恩,背叛了大王。”如姬繼續陳述著事實。
“你怎么……怎么能這么對寡人?”魏王質問。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魏軍已經全速前往邯鄲。大王,下妾這條賤命,隨大王處置。”如姬一拜。
魏王搖了搖頭,只好道:“罷了。事已至此,只能祈求三國聯軍能得勝了。來人,傳寡人命令,去通知春申君,就地卸下楚軍輜重,魏國北部各城會向邯鄲方向就近提供補給,全力支持楚軍!讓楚軍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得到魏國的助力之后,黃歇下令:“景陽、李園、黃陸離、江夏、弦定、鐘離燎、英杰、項燕,各部就地卸下輜重,只帶三日口糧,全速前進!前方自有魏國提供補給!”
“得令!”各部將聽令行事。
于是,黃歇很快趕上了魏無忌的速度,來到了邯鄲與鄴城之間,二十萬楚軍與八萬魏軍會師。
“黃歇,你來得好快啊!哈哈哈!”魏無忌見了黃歇大笑。
“無忌,上回同你并肩作戰,還是在二十九年前攻滅宋國吧?”黃歇問。
“是啊,那時候你和兄長田文兵分兩路追殺宋王,我則去強占宋國東境。時間快啊,目今咱們都當祖父了。對了,你、我、趙勝兄弟三人,還未曾暢快地一同打過仗,今日就看他王龁往哪兒跑!”魏無忌笑說。
“好!把秦軍徹底趕出趙國!”黃歇對著全軍大喊。
此時王龁領著二十萬疲憊不堪的秦軍在邯鄲城西五十里駐扎,但他已經等不及了,決定不再繼續觀望魏國的態度,而是繼續前進攻城,情勢又變得危急了起來。
得知這樣的消息后,李談對趙勝說:“君不憂趙亡邪?”
趙勝反問:“趙亡則勝為虜,何為不憂乎?”
李談獻計:“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謂急矣,而君之后宮以百數,婢妾被綺縠,余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民困兵盡,或剡木為矛矢,而君器物鐘磬自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得全,君何患無有?今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于士卒之間,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士方其危苦之時,易德耳。”
趙勝聽這話有道理,立時動員了包括孟姬在內的全部妻妾,編入行伍,并四處饋問,果然從城中得到了一支由三千人組成的敢死隊。
“李談,還有個任務交給你,去將秦王孫趙異人抓來,我要殺他祭旗!”趙勝吩咐著。
“我即刻前去。”李談迅速離開。
但這一消息還是被呂不韋提前收到了,他找到了正在趙異人門前當差的看守人,請求道:“將軍,請將秦王孫一家交給我,我給您三百金為報酬。”
那看守人見邯鄲也是待不下去了,問道:“堂堂秦王孫,就值三百金?”
“那將軍您說,您想要多少?”呂不韋冒出了冷汗。
“跟你做了這樁生意,我和這些弟兄都得逃命,怎么也得加到兩倍吧?”看守人獅子大開口。
“六……六百?”呂不韋大驚。
“怎么?嫌貴啊?我這就抓你去領賞!”看守人喊了一聲。
“不!不!不!很公道!您現在就跟我去府上取!”呂不韋連連答應了對方的要價。
看守人立刻帶上兩個人,去了呂不韋府上,呂不韋取來了四百多金。
“這里可沒有六百啊。”看守人不悅。
“還有這些,夠六百了,實在沒有那么多現錢。”呂不韋又抱出了一堆寶器。
看守人掂量了下寶器,道:“成交。”
就這樣,趙異人一家子與呂不韋都換上了普通人的裝束,坐上一乘不起眼的馬車,逃出了宅子,看守人也都趁亂四散而去。
而此刻李談剛好到場,卻已經是人去樓空。
車上,呂不韋道:“夫人,我和王孫將混入平原君的敢死隊,借機回到秦國。但你和公子……我只能送你們到前面了,自求多福。”
“太傅!不能啊太傅!”趙異人拖著呂不韋的手喊著。
趙姬則怒視呂不韋。
“啪!”
呂不韋放膽拍了趙異人一耳光,鄭重道:“他們母子目標太大,根本混不進敢死隊!妻子沒了可以再娶,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可你的命只有一條!”
趙異人聽清楚了,立時又對著呂不韋作揖道:“是異人不好。夫人,千萬別被他們找到,我會想辦法接你們回秦國的。”
“連你也想丟下我們母子?”趙姬萬萬沒想到,這兩個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
“我說了我會把你們找回來!在此之前給我活著!”趙異人邊喊邊哭。
呂不韋心一狠,將趙姬母子推下了馬車,不滿三歲的趙政放聲大哭,趙異人則根本不敢向后看。
“你是要做君王的人。每一個有志氣的君王,這種時候都會將妻兒丟下車。”呂不韋告誡著趙異人。
趙異人不敢說話,但他默認了呂不韋的做法。
沒找到趙異人,李談只好回到趙勝面前簡單說明,之后與趙勝一同領著敢死隊由西門出城,直面二十萬秦軍。
呂不韋和趙異人也駕著馬車拿著劍,自稱是來響應趙勝號召的,敢死隊沒有多加懷疑,便讓他們跟著出城。
“算日子,楚國和魏國的援軍也差不多要到了,只要撐過這一陣,咱們都能獲救!”趙勝對歸隊赴死的李談說。
“請主君下令!”李談作揖。
“殺!”趙勝下令。
在趙勝的帶領下,敢死隊直沖秦軍本陣,但秦軍畢竟人數上占優,并未能被敢死隊打退。
沖在最前頭的李談殺了好多敵軍,但自己也身負重傷,在馬上被敵軍擊落。
趁著敢死隊與秦軍打成一片,呂不韋駕著馬車向秦軍繞行,一路向南逃竄。
而就在此時,秦軍北面突遇兩支萬人趙軍騎兵殺來,一路主將為廉頗、副將為樂乘,另一路主將為龐煖、副將為慶舍。
“不要慌!對方人數不多!列陣,將他們吞下慢慢圍攻!”王龁冷靜地指揮著。
“不好!將軍,東面出現近十萬步卒,看旗號是魏國的,而且沖在前頭的好像是魏武卒!”小兵來報。
“什么?魏國也派兵了?”王龁大驚。
“報!將軍,南面約有二十萬楚軍出現!是步騎混合部隊!”另一小兵也來報。
“列陣!列陣!把本陣給守住!”王龁大喊。
于是,秦軍以最快的速度組成了防御形態的方陣,而楚軍也出動了四排鐵葉車,由四面向著秦軍推動,將最前排的秦軍盾牌推了個干凈,然后聯軍的騎兵們率先殺入敵陣,更后面的步兵們再繼續幫著解決倒下的秦軍。
一時之間,血肉橫飛,曾經戰無不勝的秦軍被徹底擊潰。
“向西撤退!”王龁只好下令撤軍。
“趙、楚、魏的勇士們,繼續追擊秦軍!將秦軍趕出山東!”軍師趙勝在戰車上下令。
殺紅了眼的聯軍自然不會罷休,他們追趕著死傷過半的秦軍,似要將秦軍趕盡殺絕。
此時李園卻不隨大軍去追擊,因為他找到了李談。
“大哥!”李園跪在地上,將受了多處致命傷的李談抱在了懷里。
“我就……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帶援軍來的。”李談口中邊說話邊涌出了血沫。
“大哥你別說話了!我懂醫術!我能救你!”李園強捂著李談的傷口。
李談卻緊緊地握住李園的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道:“蔡國……還有我的女兒……就都……拜托你了……”
“好!好!我答應你!你的女兒從此就是我的女兒!”李園連連答應。
李談勉強讓自己笑了笑,而后心臟停止了跳動。
這一戰況傳到了咸陽,秦王大驚,大驚完又大怒,果然如白起所說,趙、楚、魏三國最終組成了合縱,發動聯軍來擊敗了秦軍。
秦王面子上實在是過不去,于是褫奪了白起的爵位,將其貶為士伍,遷陰密。陰密在雍城之北,離咸陽超六百里。
但白起這時候又病了,不能前往。
到了十一月,已經得到增援的秦軍還是連連敗退,秦王更加惱怒。
此時,李園再次為黃歇密使來咸陽見范雎,并對范雎說起了一件事:“此次魏軍會援助邯鄲,乃是因信陵君讓整日伴于魏王身側的如姬夫人竊取虎符所致,而魏王又好男色,養了個男寵封為龍陽君,這讓我又想起了衛靈公時的一樁舊事。”
“哦?說來聽聽。”范雎道。
李園開始講故事:“昔者彌子瑕有寵于衛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刖。彌子瑕母病,人間往夜告彌子,彌子矯駕君車以出,君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忘其犯刖罪。’”
這是說衛靈公的男寵彌子瑕,得知母親病了,以衛靈公的名義調動了車駕趕回去,論罪應當砍足。但事后,衛靈公不僅沒怪罪彌子瑕,還夸他孝順。
“嗯。彌子瑕竊駕和信陵君串通如姬竊符是有些相似,但這有什么好說的?”范雎問。
“那是因為故事還未說完。”李園道。
“請繼續。”
李園繼續道:“異日,與君游于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啖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啖我以余桃。’故彌子之行未變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見賢而后獲罪者,愛憎之變也。”
這是說又有一天,彌子瑕和衛靈公同去果園游玩,彌子瑕吃到了個很甜的桃子,不舍得吃完,將其獻給衛靈公,衛靈公又夸贊彌子瑕太愛自己了,這也是后世稱男同性戀為“余桃”的由來。
但是,等到彌子瑕色衰了,有次得罪了衛靈公,衛靈公卻翻起舊賬,追究彌子瑕曾偷自己的馬車,還將吃剩的桃子給自己。這說明并不是彌子瑕變壞了,而是衛靈公的好惡變了。
聽完這個故事之后,范雎沉默了。
“應侯,那白起,便是秦王的彌子瑕。白起這人記仇,保不準哪天還要害您。趁著秦王現在恨他,您再加把勁,他就徹底完了,秦廷之后便由您一位大臣說了算。且華陽夫人出自楚王室,連續三代與秦王室聯姻,這一脈外戚在秦國甚多,白起又與他們有仇。秦太子也早就對白起頗有微詞,我想您應當不會不知道,而這秦國遲早是秦太子的。”李園建議著。
“除此之外,春申君……與白起也有舊仇吧?”范雎卻只是這么問李園。
李園意識到范雎還很清醒,并不會輕易被人利用,于是按照黃歇預先對自己交待好的,直言道:“四十三年前,白起殺春申君的師傅景缺。次年,白起又在武關扮成秦王,扣留了楚懷王,當時正是春申君為中射士護送,還當場殺了春申君十個戰友。這仇,您說該不該報?”
“春申君對白起的仇該不該報,我不好多說什么。但既然春申君開口了,他對我的恩,我就該報。寡君已對白起疑貳多時,要他的命不難。”這是范雎的決定。
于是,范雎當日便向秦王進讒言,專說白起的不好,秦王越聽越來氣,下令白起不許繼續留在咸陽養病,連同已被罷黜的司馬蘄也被遷怒。
白起只好拖起病重的身體,與司馬蘄由咸陽西門出,走了十里,才剛到杜郵,秦王又臨時召集了群臣說:“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
“父親,既然如此,白起不可饒恕!”趙柱順勢加了句。
“你也是這么認為的?”秦王問兒子。
“武安君于國是有大功,但秦人向來只站在公理上思考。”趙柱明確道。
“太子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將降何罪?”范雎追問。
這時,秦王解下了腰間的七尺長劍,回答:“相邦,這柄斬馬劍,有勞你轉交給白起。有相邦親自送他上路,也不算委屈他了。記得,連同司馬蘄一塊賜死。”
范雎上前,接過長劍,出宮上了馬車,生怕秦王變卦馬不停蹄地來到了杜郵,見了白起與司馬蘄。
“將軍,自裁吧,這是大王的意思。”范雎親手將長劍遞給了白起。
白起接劍,怒目而視范雎,嚇得范雎松手后往后退了二十幾步,衛兵們也個個拔劍在范雎身前擋著。
但虛弱的白起并未繼續做出什么出格舉動,而是問:“范雎,你這個嬖悻,究竟是大王要我的命,還是你幫誰要我的命?”
“武安君的仇人這么多,只怕記不過來吧?”范雎反問。
“你讓我死個明白。”白起道。
“那就讓你死個明白!”衛兵中有一人以楚語對白起說道。
白起恍然大悟,也以楚語說道:“黃歇出息了啊。”
“知道就好!從你背叛楚國的那一刻起,便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李園繼續以楚語嘲弄著。
但李園現在心里也很痛,當年他也在武關,并參與背叛了他的姑父楚懷王,還害了十名同為中射士的弟兄被白起以眼前這柄長劍斬殺。
白起引劍,那劍身映出了一雙怒目,不滿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良久,白起又一改先前的態度,糾正道:“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
言畢,白起自刎,被世人稱為人屠、殺神的一代將星就此隕落。他不是死于戰場,不過是死于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和君王的忌憚,黃歇兵不血刃地擯除了最大的敵人。
由于白起就像此前的商鞅那樣,死而非其罪,故而秦人憐之,鄉邑皆祭祀。
另一方面,呂不韋也終于帶著趙異人進入函谷關,說明緣由后,函谷關守軍為他們配備了十名騎兵,一路護送到了咸陽城外,但城頭出現一人將他們擋住——
“來者何人?”一將領在城頭盤問。
呂不韋想著反正都到咸陽了,只好亮明身份:“秦國王孫趙異……”
“不!”趙異人忽然伸手去捂住呂不韋的嘴。
“趙國細作竟敢冒充吾弟異人!給我拿下!”
城頭上的將領不是別人,正是秦國太子趙柱的長子趙傒。十三年不見,趙異人二十四歲,趙傒也已經三十來歲,一時間相互都沒認出來。
但這種情況下呂不韋自爆身份,占盡優勢的趙傒自然是要置趙異人于死地,省得跟他爭嗣子之位。
“我們在函谷關已經被盤詰過身份了,只待東宮核驗,有函谷關發行的臨時照身帖在此!誰敢動為秦國入趙為質十三年的功臣趙異人?誰敢動華陽夫人唯一繼子?”
呂不韋高舉照身帖,車前的十名騎兵也舉戈護衛。
門前守軍們被這一舉動所震懾,帶頭的那人只好看向了城頭,怯懦道:“王孫,不如先查驗身份,再做定奪?”
“查什么查?現在趙國這么多細作,誰都敢冒充!”趙傒訓斥道。
但守軍卻說:“這么大的事,臣擔待不起,還請王孫自行定奪。”
趙傒不再多說什么,只好帶著一隊親兵親自下了城頭,隨手奪過剛才那名守軍的矛,怒視馬車上的趙異人。
“大哥,好久不見。”略顯虛弱的趙異人,眼神卻瞬間凌厲。
“你不是異人!”趙傒用矛指著趙異人。
“我現在叫趙子楚,你要敢攔我與母親華陽夫人相見,大可試試。”趙異人加重著語氣。
“圍了!”趙傒下令,身后的二十名親兵將趙異人的十騎團團圍住。
“交出車上細作,念在你等十騎被人蠱惑,可饒之不死!”趙傒威脅著十騎。
“車上之人尚未在咸陽核驗清楚身份,我等十騎得令將其送入東宮,未至,不可隨手交予他人。王孫,職責所在,可別為難我等。”帶頭的那騎兵橫起了戈,提醒著趙傒。
“我還認不出自己的弟弟嗎?”趙傒反問。
“那可說不準。誰不知道,王孫異人回國之前,你最有可能成為太子適嗣?”那人直接把話給挑明了。
“放肆!你是何人?”趙傒大怒。
“蒙武!”那人回應。
“蒙驁之子?”趙傒忽然反應了過來。
“跟我是誰的兒子、你是誰的兒子無關,我只知道秦人當守秦法!”蒙武大喊,嚇得那二十名親兵都各自退了一兩步。
蒙武說的沒毛病,車上無論是細作還是王孫,都不是趙傒能隨便動的,只能是經由東宮查驗。如果不按這套流程來走,包括趙傒在內,都是犯法。
“蒙武,你是想與王孫為敵嗎?”
趙傒也騎上了馬,做出了最壞的打算——準備突破蒙武,將趙異人擊殺。
“我接到的任務是保護王孫直到東宮。”蒙武也備戰。
“趙傒,你好大的口氣啊。”城門方向傳來了一句話。
說話的是一名婦人,坐著一乘溫車,還有兩名男子陪乘,車前則有一名十幾歲的騎士帶頭護送。
車上這三人是誰?正是陽文君的子女,也就是華陽夫人的堂兄弟姐妹——伯羋、陽泉君、昌文君,在城內可謂是權勢滔天。
見了熊氏三姐弟,趙傒立刻下馬,恭恭敬敬道:“趙傒見過姨母、舅父。”
呂不韋看到這情形,拍了拍還緊捏著自己手的趙異人的手,表示危機暫時解除了,放松了些,輕笑著去欣賞眼前這一幕。
“大表哥,你不問緣由,就把蒙武將軍帶的人給圍了,這車上究竟坐著誰啊?”少年騎士問起了趙傒,似乎對這個太子長子毫不畏懼。
“是……是……”先前還盛氣凌人的趙傒,此刻竟被一個小了自己二十來歲的少年給問怕了。
“是我異人表哥吧?”少年猜測著。
“這位公子,車上正是秦國王孫趙異人。”呂不韋幫趙傒說出了口。
“駕。”少年策馬上前,繞過了趙傒,下馬對趙異人作揖道:“表哥,我是大王外孫熊啟。”
“你……你是熊啟!”趙異人激動地下車,仔細看了看熊啟,“我記得你小我十歲,我離開秦國時,是你出生的第二年,你的母親還抱著你,與我的母親來這道門送我出城的。”
這年的熊啟十四歲,按秦國虛歲的算法則是十五歲,剛為成童,卻比一般年紀的人要高出許多。
“你的母親也很疼我,畢竟她不僅是我的舅母,更是我的姑母。”熊啟說起了太子正妻華陽夫人。
這句話,趙異人剛開始還會錯意了,等他反應過來后,才明白了現在他有兩個母親,他與熊啟前后所說的并非同一個母親。
趙異人的生母夏姬雖然不得寵,但也是從小孟嬴公主府中出去的,因此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庇護,小孟嬴也算是夏姬母子的恩人,故而趙異人見到熊啟才會頗感親切。
“咳。這個……王孫,先攜贄往謁你的姨母、舅父,然后咱們進城吧。”呂不韋提醒著,緩解了下稍微有些尷尬的氣氛。
“表哥,既然都回來了,我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熊啟說完,轉身看向了趙傒。
“趙傒,還不讓開?”伯羋問了句。
“趙傒不敢。”于是趙傒乖乖讓路。
熊啟帶著趙異人往前走,介紹道:“表哥,這三位都是楚國王子陽文君的子女,是我的姑母、叔父,自然也是你的姨母、舅父。”
趙異人下跪行大禮,恭敬道:“外甥趙子楚,見過姨母、舅父。”
伯羋親自下車去扶起了趙異人,問:“子楚?”
“哦,我在趙國雖未加冠,但已經自行取了表字了。因母親是楚國人,故當叫子楚。”趙異人說明自己已經特地為了華陽夫人而取字。
伯羋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不過這還不夠,跟你太傅呂不韋,先到姨母家吧。”
于是趙異人和呂不韋都被伯羋帶回了家,伯羋給趙異人找來了一套華美的褐地矩紋錦楚服,佩戴上嵌滿綠松石的鎏金桐帶鉤,再飾以成串的蜻蛉眼,并讓人幫他梳了個標準的斜髻。
趙異人本就長得很端莊,被這么一打扮,還頗具幾分楚國男兒的偉岸形象,然后這“一家子”才一道進了東宮與華陽“團聚”。
“母親,兒子子楚因奉命去國入質,而盡孝來遲,請母親恕罪。”趙異人一上來就跪在華陽面前。
“異人,你改叫子楚了?”華陽也詫異了下。
“改了有四年了。子楚在趙,片刻不敢忘母親在子楚幼時的恩德。”趙異人眼眶瞬間通紅。
華陽點著頭,認同道:“吾楚人也。”
剛失去妻兒的趙異人嘴上這么說著,但他現在心里想著的完全是自己的生母夏姬,他只想早點結束這出演繹成分更多的“母子相認”。可他也深知,似乎不會那么早結束,因此急紅了眼眶。
再說前線,白起被賜死后,秦王又派鄭安平率軍支援王龁。可這鄭安平不爭氣,被趙軍所圍,竟以所剩的兩萬秦軍降趙,趙王封其為武陽君。
當初在魏國時,鄭安平曾將被打得半死的范雎從魏齊眼皮底下救了出來,也是他將范雎舉薦給了秦國使臣王稽。范雎在秦國得勢之后,舉薦鄭安平為將,而按照秦國的法規,舉薦了官員之后該官員若獲罪,那舉薦者也會被同罪論處。
現在鄭安平戰敗叛國,范雎也有責任,于是范雎主動跪在草席上請求秦王治罪。這真要治罪,范雎三族都該被收監。
此時的范雎正如年輕時的彌子瑕,榮寵正盛,秦王哪里愿意怪罪范雎,他甚至怕傷了自己與范雎之間的君臣之誼,于是面向全國下令:“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
秦王不僅法外開恩公開包庇范雎,還加賜其食物,以圖其不疑自己愛賢之心。
但秦王越是這么做,范雎心里就越是悚懼,李園所講的彌子瑕的故事和白起的死狀,不斷在他腦海里回蕩。伴君如伴虎,君王一時的寵愛,歷來都是最不可靠的。
十二月,秦王繼續征兵,并由一年輕將軍帶往汾城旁駐扎。
王龁攻打邯鄲不成,最終撤到了汾城與援軍會師,駐扎了兩個多月。
到了趙孝成王十年、秦昭襄王五十一年、楚考烈王七年、魏安釐王二十一年(西歷前256年)的二月,一小隊秦軍攻打魏軍,斬首六千。
軍情緊急,黃歇親自帶一路楚軍相救,卻在黃河遭遇了襲擊。
“突圍!生擒主將!”黃歇下令。
這一仗打得有些吃力,但似乎難不倒黃歇,魏楚聯軍死于黃河之中的達到兩萬人,而秦軍幾乎被全殲,秦軍主將與十幾名部下被黃歇的人馬徹底包圍在岸邊。
“來將何人?”黃歇怒問。
“哈哈哈哈哈!”那敵將卻只是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黃歇還沒覺得哪里不對勁,只是感到對方手中的三尺寶劍有些眼熟。
敵將不急著回答,而是當場耍了一套劍法,舞畢,劍上明晃晃地向黃歇亮出了一個秦文——誡。
“這是……越女劍!”黃歇大驚,因為對方耍的不僅是越女劍,還是由黃歇改編過后的越女劍。
敵將摘掉了兜鍪,露出一張猙獰的面孔,用楚語道:“多年不見了,太傅!不……令尹!”
“父親,他是……”黃陸離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但不敢直接問出口。
黃歇下馬,走到了敵將面前,鄭重道:“跟我回去,你父親很想你。”
“回去?”敵將重復著這兩個字。
“回楚國去。”黃歇準確地重復著。
“那個我從沒去過的楚國?”敵將再次向黃歇確認著。
“對。”黃歇點著頭。
“你還不明白嗎?我是秦人!我不做楚人的俘囚!”敵將將兜鍪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又用秦語對黃歇明確了自己的立場,眼中充滿了仇恨。
“熊啟,你身為楚國的王子,明知道這次回去不是當俘囚。你就這么仇視楚國?”黃歇質問。
“等我打下了你口中那個我還不曾見過的楚國,我外祖就可以稱秦帝,照樣能把我封在楚地為王,你們都將成為我的俘囚!如果不想這種事發生,今日就把我殺了吧!”熊啟大言不慚。
“主君,大王的嫡長血脈若是放回秦國,終將是個禍患,將他抓回去吧。”項燕上前建議。
此時楚王熊完已經回到楚國七年,但至今并無其他子嗣出生,無論熊啟是否愿意回到楚國,現在的確是該把他帶回去,交由楚王處置。
但黃歇卻說:“給他們一乘車,不許追。”
雖然七年不見,但黃歇了解幼時的熊啟,再加上短暫地接觸過后,他確信熊啟不會乖乖就范,逼著他回楚國,那他寧愿自盡,他實在是像他的外祖父秦王。
項燕對此卻還有疑慮:“主君……”
“聽我的。”黃歇堅持著。
沒辦法,一乘戰車被項燕牽引了過來。
熊啟上車之后,對黃歇說:“太傅,你會后悔的。”
而黃歇卻不說什么。
項燕則補了句:“大王子,楚人有句話叫‘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想明白了,隨時回楚國。”
此處的三戶,自然不是三戶人家,而是特指屈、景、昭三家。
“我知道,這是隨氏的南公所說。你叫什么?”熊啟看向了項燕。
“項燕。”
“項燕,我記住你了,你我會再見的,到時我會是楚王!駕!”熊啟駕車離開。
之后,熊啟與最后那十幾個部下前去投靠了張唐的部隊,攻打了汾城,最終成功拔下寧新中。寧新中就此改名為安陽,秦王還派了水工李冰來此考察,初次在黃河兩岸建起了一座跨河大橋。
此次熊啟雖然吃過一次敗仗,但也殺了兩萬的魏楚聯軍,輸得并不虧,且之后又與張唐攻得寧新中,秦王論功行賞,將其父熊完當年在秦國的封地賜予他,也稱昌平君。
自此,羋姓勢力在秦國再次壯大,有華陽、伯羋、陽泉君、昌文君、昌平君等權貴,形成了全新的外戚集團。
這個時候,秦軍也實在打不動了,秦王終于趕在年前下令停戰,這意味著邯鄲之圍正式解除。
自長平之戰爆發以來,至今長達四年,秦國前后損失的兵力也在四十萬以上,但它通過掠奪的形式也補充到了土地與人口,第一強國的地位仍是不可輕易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