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在耳旁叫個不停，蘇淩淩側(cè)頭看去，便看見了幾只海鷗撲哧著翅膀來來回回地飛，緊接著眼底映入了被晚霞染得分外紅艷的天空，像潑了厚厚一層的油漆，迎著暮色，她笑了笑:“如果你是個爛人的話，那么我也未必是個什么良人，恰好我們天生一對，這輩子，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天生一對？

　　這輩子，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所以……

　　他欣喜若狂，“你答應(yīng)了，對不對？”

　　她卻搖了搖頭：“司正霆，你明白的，以你和我現(xiàn)在的身份，注定不適合在一起。”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不適合在一起？我不明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除了這一件事，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與我無關(guān)了?！睗M腔的不解、不甘心，直悶得他胸口發(fā)疼。

　　運籌帷幄了半生，如今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曾經(jīng)，他的世界很大，恨不得一手遮天了整個商界，現(xiàn)在，他的世界卻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蘇淩淩。

　　遙遙對視，久到有一個世紀(jì)的漫長。

　　終于，她的手掌溫柔地?fù)嵩謁哪樕希⒂彌訃廨p輕勾勒出他朗俊的眉目:“司正霆，你和我本就不是什么清白的人，先前我母親害死了你的媽媽，而你為了報復(fù)百般地折磨我，即使你我相愛了又能如何，這兩件事，它真真實實地發(fā)生過、也真真實實地存在過，忘記不得，抹去不得，它所留下的在你我心上的一道道傷疤，亦永遠(yuǎn)無法被歲月治愈，更何況，你的肩上還背負(fù)著多條人命，你的世界太黑了。為此，我們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必須承受代價，這個代價，便是蘇淩淩和司正霆永遠(yuǎn)都不能在一起，透不進(jìn)光的愛，沒有意義。”

　　“但是，我們可以換另一種身份相愛。”她的指尖順著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去，輕抵在他的唇上，淺淺溫?zé)岬臍庀㈦S之縈繞在了深沉的呼吸里，“如果我不是蘇淩淩，你不是司正霆，那么，我們就可以清清白白地在一起了?！?p>　　“你會懂我的意思，對嗎？”

　　棄暗投明，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也是唯一的救贖。

　　聞言，司正霆眸色沉沉，他往后退了兩步，整個人漫不經(jīng)心地靠在欄桿上，邊從外套口袋里掏出煙盒，取出一根煙，夾在兩指間，最后擦開打火機(jī)點著了，很快，煙味四處彌漫，那縷縷白霧更是模糊了視線，正當(dāng)晚暮，什么都看不清。

　　他一根一根地抽著煙。

　　她安靜地站在一旁，也不勸，任由腳旁垃圾桶里的煙頭越堆越多。

　　最后，煙盒空空，被他隨手扔掉了。

　　“喂，蘇淩淩?！?p>　　那晦暗的目光，漸漸落在她的身上，交界著落日的海平線，船上的燈盞一路沿著頭艙亮到了尾端，璀璨極了，混著薄薄的一層煙霧，他不馴地笑了，“老子真是服了，注定敗在你手上了?！?p>　　他從欄桿上起身，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輕輕掐住她的后頸，毫無預(yù)兆卻也是意料之中地低頭吻了下來。

　　再后來，他似發(fā)了狠地想要咬住她的下唇，可到底舍不得，連動作都溫柔了許多，并暗暗加深了這個吻。

　　纏綿良久，才意猶未盡地松開了她。

　　“我知道了，我會自首的，不論是死刑還是無期徒刑，老子都認(rèn)了?！彼菊氖指蒼謁哪X袋上，像哄小孩子那樣，“但是，你一定要等我。”

　　蘇淩淩點點頭:“嗯。”

　　“如果你沒有等我，那么我死也不會放過你?！?p>　　死在地獄里，也要把她拉下地獄。

　　但聽聞這樣一句涼薄至極的話，她卻沒有半分生氣，反而釋懷地笑了笑，忽然，她伸手拽住他的領(lǐng)帶，并踮起腳尖，湊上去吻了吻他的唇，兩人的氣息糾纏在一起，煙的、香水的味道，“司正霆，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自私啊?！?p>　　這是第一次，她主動獻(xiàn)吻，“我會等你，不論多久，亦生死相隨。”

　　司正霆一旦自首，便意味著他要舍棄掉那帷幄了半生、翻云覆雨的無上權(quán)勢。

　　他將失去一切，卻只為了得到一個蘇淩淩。

　　天邊煙花，在此刻綻放，竟耀眼得讓人莫名想哭。

　　蘇淩淩眼中含著盈盈熱淚:“司正霆，你快看，煙花多美啊，謝謝你帶我來看這場煙花?！?p>　　他卻愣是一眼也不瞧那煙花，反倒趁著她失神的片刻，手指慢慢游移到身后，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她的腰，“嘖，平日都他媽沒吃飯嗎？瘦不拉幾的，摸起來都不舒服?！?p>　　“……那你別摸?！?p>　　下一秒，他從腿彎處抱起她，“行啊，那我摸別的地方，順便告訴你應(yīng)該怎么謝我?！?p>　　“……變態(tài)?！?p>　　***

　　第九年，終于迎來了屬于司正霆和蘇淩淩最后的結(jié)局。

　　*

　　那天，意外的晴朗，連陽光都顯得溫暖極了。

　　不久，監(jiān)獄的大門緩緩開了。

　　那座密不透風(fēng)的黑色監(jiān)牢，關(guān)了司正霆整整九年。

　　兩人再次重逢，卻沒有了往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是啊，正值不惑之年，心中早已釋懷。

　　只不過，當(dāng)蘇淩淩看向他那一頭黑發(fā)中隱隱夾雜著的幾根白頭發(fā)時，盡管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不由得哽咽了一下，“司正霆，你變得好老啊?！?p>　　他同以前一樣，偏愛摟住她的腰，再抱進(jìn)懷里，可憐巴巴地說道，“有嗎？我已經(jīng)盡量讓自己不那么快地變老了，可就算我變老了，你也只能受著，不準(zhǔn)嫌棄我?！?p>　　“不嫌棄，反正我也老了啊。”

　　“你老了，也一樣漂亮?！鱉D了頓，他忽地掐了一把她的腰，“還有，你他媽的怎么還是瘦不拉幾的，都不知道吃飯嗎？”

　　這一刻，那個曾經(jīng)放蕩不馴的司正霆，似乎又回來了。

　　她被逗笑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管我瘦不瘦呢?！?p>　　見她原本緊皺的眉頭終于展開了，司正霆也跟著笑了，他手掌溫柔地覆在她的臉上，那股徐徐生起的溫?zé)岜仁鉺L(fēng)更燥，仿佛泉水流淌般緩慢地融進(jìn)了脈搏、融進(jìn)了血液里，以及復(fù)蘇了那顆冰封已久的心臟。

　　后來，他認(rèn)真且忠誠地一字一句開了口，“蘇小姐，我不會愛人，那么，你愿意教我嗎？”

　　“嗯?！碧K淩淩回以一抹淺笑，并點了點頭:“我愿意啊?！?p>　　她愿意用整個余生來教會他如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