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間不夠，但我還是走遍了這個國家，遇到很多人，看過很多東西，深入體會了下這個時代。”

　　“不同于我們的建筑和風格，柔弱的人類竟然建立起來的廣大的城市和聳立的大樓，對我們來說還是有點小和擠，但對人類來說足夠了吧……當然，就現在的身體來說大概也夠了。”

　　少年看著遠處一點點沉入地面的日輪，雖然看起來很慢，但是實際上黃昏時等待日落只需要一小會兒，太陽就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倏然消失，被夜幕代替，回過神你就發(fā)現原來天幕上已是銀盤懸空，鼻尖是清涼的風。

　　“雖然沒有高聳的廟宇和入云的銅柱，但是似乎同樣有著不能忽略的美感。”

　　“多美的城市啊，早上在微涼的清晨里走上街頭，陽光從遠處射過來，身邊房屋普遍是低矮的，纖柔的光模糊了房屋的邊緣，閃耀出淡淡的白金色光輝，落在街上的影子不能籠罩整條街道，街道上是一排商店，普通人拉開門簾打開門準備迎接新的一天，運輸貨物的車輛來往在街道上，偶爾停下卸貨。遠處街的盡頭是一座白色的教堂……是天主教的吧，我大概記得是這個宗教，教堂前的階梯上穿著長袍的牧師投喂飛來的鴿子，這是他們的習慣？好像每一天都這么做。白色的鴿子在光里振翅飛舞。”

　　“晚上站在高處在風中低伏的草地上向下看，風從身邊穿過，壓低一片綠色，卷起的衣角在空中作響。遠處是一整片城市群，藍色和紅色的燈光在高樓間亮起，是廣告牌和建筑上的燈，把城市照亮。夜色下的建筑沐浴在燈光里半身閃耀半邊在黑暗里隱藏，高高低低，綿延著山脈似的曲線。最閃耀的光來自筆直的道路，十字的道路看過去像是地底裂開流出來的赤紅巖漿，帶著炙熱的溫度，周圍是黑色的，恍惚又像是什么發(fā)光的帶子。人們三三兩兩走在街道上，像是隨著洋流遵循記憶前往溫暖的海域洄游的魚。”

　　“你站在遠處看著，默默體會站在高處俯瞰的感覺，點點光影倒映在眼睛里，組成一副盛大的畫卷，就覺得看到了一種文明的興盛，猶如盛開的繁花。”少年總結說：“他們的城和道不同于我們的巍峨城市以及四通八達筆直寬闊的皇道，這是不同于我們的城市的另一種美，不能否認。”

　　“還有不同的文化，飲食，娛樂，教育，對世界的認知，全都和我們的不一樣，這是另一種角度，另一個文明的角度。”

　　“你的病又犯了，多愁善感，人類里這叫文青。”那人說，還發(fā)出了啪唧的一聲，似乎怕了拍額頭。“你以前話很少，在隊伍里從不說話，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種人……或許你本來就是，只是之前話不夠多，現在本性發(fā)掘話多起來，跟憋了好幾年的屁終于放出來了似的，所以一瀉千里。”

　　“……算了我知道您的一向修辭不好，往往詞不達意，就不追究了。”少年臉色猶如便秘。

　　“所以說你怎么看待人類？你對人類和人造產物產生了好感么？”那人問：“你覺得那些螻蟻發(fā)展出來的智慧和文明很美麗，他們的社會，他們的建筑，他們的食物，他們的藝術，他們的娛樂方式和運動，或許還有思維。”

　　“或許你還看了他們的歷史，從書上讀到很多，覺得歷史上的英雄人物或者確有其事，總之不負英名。還有一些可歌可泣的故事，你不會在讀起來時共情，你的經歷遠比歷史更加復雜宏大，所以不會產生‘啊如何如何’的想法，因為強者永遠不會為弱者的成功感動……但是會認同他們。”

　　“于是你覺得有趣。覺得感興趣的都是難得的東西，和我們的文明一樣經歷時光和戰(zhàn)火的錘煉，或許在形成的時間上要比我們少得多，產生的結晶也遠遠比不上言靈和煉金術寶貴，但至少是同一等級的東西，前途無量，所以你愿意給予一些沒有結果的期待，對么？”

　　“為什么不期待呢？就當作末日路上閑來無事寄予一點心思的風景好了，風景不必完全如期待發(fā)展，只要展現出一點價值就足夠。”少年說：“哪怕這個文明只是初初起步，可已經展露崢嶸，在我看來很有期待的價值。哪怕結局早已注定，未來注定是無果的深淵，深沉絕望的黑色籠罩一切，早已預知的未來是空洞和虛無，也不妨礙投入一點期待，惠而不費嘛。”

　　“真是好想法，說白了你只是想找些樂子而已，不想在未來降臨的等待時間里那么無聊。”那人撇嘴說：“話說我的部下里怎么出現你這樣懶惰的龍，別人不是沉睡就是復蘇增加力量，可你竟然連看戲的準備都做好了……當年挑選的時候我眼睛是瞎了么？我竟然覺得有你在會發(fā)生有趣的事……真想回到過去把當時發(fā)瘋的自己一拳糾正回來。”

　　“別想啦大人，改變世界的能力咱們都沒，就算有了也不能用，付出的代價太大就不值得修改了。”少年嘿嘿笑道，抬眼看了下落日：“大人，您約的人真的還來么？時間已經這么晚了，總不會是抽時間吃了頓飯洗了個澡躲開同伴才來的吧？有些不靠譜啊。”

　　“該來的總會來的。”樹上的人說：“那么你對混血種同樣抱有期待么？”

　　“誰會對小偷產生期待呢？”少年冷笑。

　　“可他們也是人類。”樹上的人饒有興致地問，似乎對少年對人類和混血種抱有不同態(tài)度感到有趣。“甚至人類社會里絕大多數的‘財富’都是他們創(chuàng)造和掌握，數遍歷史，也是由他們譜寫最輝煌的文字。沒了他們的人類還能不能繼續(xù)拓展這個文明的未來可說不準。”

　　少年嗤笑說：“他們不過是盜火者罷了，用人類處女盜取黑王的火種，雖然是鑰匙般珍貴的火種，可盜走的終究殘缺，殘缺不全的火種無法照亮整個族群，只能照亮一部分人和一部分人心，他們追逐我們的權力又鄙視人類的羸弱，想要升上華麗的神國卻又鄙夷普通的人間，這樣的人怎么能代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