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懂了。你覺得人類有無限的可能，卻又否定混血種對人類史的貢獻，覺得他們只是卑劣之人的后代，卑劣的人的后代也是卑劣的，而且他們覬覦我們的血和力，不配大雅之堂……你愿意期待人類，卻又敵視混血種，真是古怪的想法。”樹上的人說。

　　“我覺得還好。”少年站起來伸個懶腰，“大人，時間不早了，那人再不來我就走了，我還有事要做，沒空一直等他。”

　　“快了，很快就來了，別急。”那人問：“所以呢？你覺得混血種的結局該是什么？在終末之日被幾位至尊碾碎么？還是在所有龍類聯合下一同殺死。”

　　“不然呢？終末之日即將來臨，那一天是預言中的末日，就像北歐神話里無法抵抗的諸神黃昏，哪怕那一位再怎么積蓄力量，召集多少英雄的靈魂夜以繼日地訓練，最終也無法反抗注定的結局，諸神只能被巨人殺死，誰都無法例外，這是既定的命運。手握反抗力量的只有我們，混血種和人類都沒有足夠的力量，他們甚至想象不到結局，只能無力等待最后的審判，或是命運或是我們。”少年反問。“不然您覺得呢？”

　　“我倒是覺得混血種值得期待一點。”那人說：“他們才是創造歷史的有價值的那部分，不是么？”

　　“為什么？”少年皺了皺眉。

　　“別這么歧視別人嘛，我懂你的想法，大部分龍都是這么想的，所以你也這么想一點都不奇怪。”那人說：“大家都覺得混血種是卑賤的種族，已經融合了同類的血獲得力量，可以完全脫離人類的族群獨自以另一種物種的名存在，卻又因為我們的壓迫而恐懼，因為對溫暖慰藉的渴求和對孤獨的畏懼而選擇集合在一起，組成一個個家族和團體活在人類社會的陰影里，他們不敢暴露身份，于是只能在人類的歷史里匍匐前行。”

　　那人頓了頓，少年適時說：“從這看混血種真是沒長大的孩子，既渴望進化成龍得到力量，又渴望人類社會的溫暖，卻害怕危險和孤獨。”

　　那人慢慢說：“他們從太古時代至今一直覬覦我們的力量，無數年來前仆后繼地追逐進化成龍的奧秘，不斷攀登荊棘之路渴望掌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進行讓人發笑的嘗試，不斷把優秀的族人和無辜的人推進炙燒的火坑，失去了族人和良知，最后得到了什么呢？最大成果也不過是接近純血的死侍而已。”

　　“死侍啊，這就是混血種能掌握的最大的力量了吧。雖然血脈極度純粹，純粹到幾乎達到了純血的程度。以人類之身，力量更是接近純血的我們，可也是失卻了很多寶貴的東西，最重要的就是理智。缺少了理智的生物還是本來的它么？沒了理智的物種已經算不上智慧生物了，只是嗜血的野獸，再大的力量也不足為懼，就是因此你們才會覺得混血種沒有未來，寧愿看好普通的人類。”

　　“因為所有混血種體內都有龍血，都有可能被血液中的力量蠱惑墮落，成為死侍那種只是渴求力量和血肉、為了欲望活著的悲哀生物，漫無目的了卻殘生。”

　　說到這里那人自己都笑了，像是原來的目的是說服別人卻發現自己的證言里有極大的錯一樣，少年不懂他在笑什么。

　　既然混血種如此愚昧如此悲哀，難道不是說明自己是對的么？大人怎么還堅持？

　　不過少年知道這時候不能問，龍族向來輕視同類情誼，以吞噬同類的血肉增長力量，雖然他的上司很友善，友善到簡直是同類中的異類，平時就是開玩笑也不會惹怒他，可一旦遇到他發言的時候，就決不能打斷。

　　這是血的經驗。

　　“每個種族都是有著希望的，雖然是盜取了同類血液的卑劣之人的后代，但他們里還是有冷靜的人，他們從古至今秉持人類的身份，從來以理智掌握力量，以人類的身份約束自己。渴望力量，卻同樣不愿意拋棄人類的身份，用感情和理智拘束野望，掙扎在墮落的深淵邊緣，如果有人墮落成死侍，就親手殺死它，真可悲。”那人說：“秘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呢？”少年問：“大人，就算是佼佼者又有什么用？抗住了誘惑又有什么用？螻蟻里強大的一點的終究還是螻蟻，或許可以搬動土石，可面對海嘯地裂，還是可悲的，終究要死。”

　　“死侍不被人和龍接受，甚至不被原本的同類混血種接受，像是徘徊在天堂和地獄之間的亡魂，我們不會接引它們承受榮光，混血種也恐懼它們嗜血的樣子不愿意給予溫暖，那么只要無法讓血統穩定下來，每個混血種都有墮落的機會，這是一條單程道路，只有過去的站口沒有返程的機票，只去不回，無法返回，下定決心擁抱力量或是被誘惑的人再也不能回頭，踏上去就沒人再會接受它們，我們視被血統感召的它們為兵卒，混血種面對它們更是懷著恐懼舉起武器。”

　　“所以每個混血種都在恐懼著自己，恐懼自己血管里淌著的一半血液，恐懼著被拘束的野獸釋放。可就算野獸釋放了也不過從冷兵器進化到最初的熱兵器的程度，一枚核彈下去都得死。”

　　“以屠龍為目標……真是可笑的目標，可笑的人堅持了無謂的目標盲目奔走幾千年，卻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只是虛妄，根本連世界的根本是什么都搞不懂，不清楚生命根本的意義，卻妄圖顛覆追求的種族，真是愚昧。”少年冷笑。

　　那人笑了笑：“我沒說他們可以活下去啊，只是說有價值、理智的生物才更有期待的原因。”

　　“在沒有墮落成死侍之前他們無疑是智慧生物，他們學會了言靈和煉金術，雖然囿于殘缺的血脈無法承受釋放大規模言靈的負擔，甚至無法覺醒那種程度的言靈，但在煉金術上千百年推演的成就卻讓人驚嘆，如果你見過那個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