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人流如水,太陽高懸熾烈如火。
宋賦額頭已冒冷汗,只覺全身都在散發著一股熱氣,無論他如何搖動扇子,所能起到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這還只是春天就熱成這樣,要是到了夏天,那該怎么辦才好?
宋賦疑惑,不對啊,這里又不是地球,按道理來說沒有全球變暖這種事情發生。
既然不是全球變暖的緣故,那么應該就是和緯度有關了。
宋賦環視一圈,對身邊的穆紫凝說道:“選條人少的路,再這么下去,回到縣廷我就得趴下?!?p> 天氣熱,人流多,一加一之下,遠遠大于二。
穆紫凝自幼在縣城長大,故而對縣城極為熟悉,此番由她來選擇道路,當然是最好不過。
而她也沒有讓宋賦失望,現在她和宋賦所走的巷子,幾乎就很少能見到什么人。
感受著一陣陣迎面吹來的春風,宋賦心曠神怡,身上的炎熱也消散了不少。
“大人應該不知道寧縣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吧?”
穆紫凝伸手擦了擦臉上的細汗。
宋賦吞咽一口吐沫,聲音干燥的問道:“什么名字?”
穆紫凝道:“火爐?!?p> “什么玩意兒?”
宋賦重復了一遍。
穆紫凝笑道:“火爐。”
宋賦臉皮一抽,頓時無言以對。
這名字配合著此刻的天氣,簡直就是當之無愧。
在地球的時候,他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極少會到中原地區,此番突然來到這寧縣,確實覺得有些難以適應。
就算他在這個世界已經生活了十四年,可趙郡也沒有這里熱,特別還是在春季的時候。
宋賦嘆息一聲,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大人與虎謀皮,就不怕被反噬?”
穆紫凝隨行一路從未離開,對剛才所發生的的事情自然看在眼里,聽在耳中。
宋賦頭也不回的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和劉世奇他們就忘記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而這件事,就是我敢和劉世奇謀劃、敢和趙歷對著干的最主要的原因?!?p> 穆紫凝道:“哦,還請大人解惑?!?p> 她自認為結合時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已經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了,但還是想不出這位年輕的縣令大人的底牌是什么。
宋賦看著穆紫凝疑惑不解的樣子,笑道:“或許是因為我來的時間太短,算上今天不過三日,而且我也沒有提起,所以你們忘了也實屬正常,并不值得奇怪?!?p> 穆紫凝道:“大人說來說去,可還沒有告知紫凝答案?!?p> 宋賦道:“等過段時日你就知道,現在說不說都一樣?!?p> 巷子很深,怎么走都沒有走到頭,不過和外面的大街比起來,宋賦還是喜歡走這條巷子。
一來人少,二來涼爽。
反正現在也沒什么事,慢悠悠的走回縣廷也無妨。
宋賦在心里算了算,從他決定來寧縣開始直到現在,做過的事情看似繁雜,實則極為簡單。
第一件事是收服玄云寨,第二件事是安置玄云寨的人,第三件事熟悉寧縣,第四件敲了飛蛟幫的竹杠并準備著手收拾他們,第五件事就是對付趙歷,至于王石虎的事情,則屬于意外。
其實說到底,飛蛟幫少幫主陳州豪的事情也是一個意外。
雖然鏟除飛蛟幫是一定的,但還需要一些時日,只是因為陳州豪,所以這件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那么現在看來,五件事中,前三件已經完成,后兩件則還要費一些功夫。
不過這倒也沒事,畢竟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況且來到寧縣才三天就做了這些事情,已經遠遠出乎宋賦的期望。
“大人就不打算了解一下民間疾苦?”
穆紫凝覺得還是有必要說一說,免得這位縣令大人自信過頭。
“什么民間疾苦?”
宋賦剛問出口就反應過來,道:“你說的應該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吧?!?p> 穆紫凝搖搖頭道:“這可算不得小事。”
宋賦道:“和我要做的事情比起來,那就屬于小事;而你所問的,是一家一戶的私利,我要做的,卻是千家萬戶的生計?!?p> “身為縣令,我很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換一句俗語,就是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穆姑娘認為如何?”
穆紫凝稍微沉思片刻,便眼含笑意的點點頭。
她承認他說的話是對的,縣令本就責任重大,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可以決定一縣富庶與否,自然不該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多費功夫。
宋賦道:“等我真的坐在公堂上時,堂下所跪之人的生死,就將決定這寧縣的走向。”
說完這句話后,宋賦便不再多言,他已經從陰涼的墻根腳下走出,再度被太陽所籠罩,而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因為他要回縣廷,就只能如此。
若是順著墻角一直走下去,鬼知道會走到什么地方去。
離開巷子后,他置身于熱鬧的環境之中,步伐也越來越快。
就在距離縣廷還有一里地方,他遇到了本以為不會出現的人。
身披甲胄的趙歷威風凜凜,一柄戰刀懸掛腰間,讓他生出攝人的氣勢。
而站在他身后的十名帶刀護衛,更讓他的這股氣勢強盛至極。
宋賦見狀,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說道:“趙大人還真是皮糙肉厚,這種天氣下都能穿這么厚的衣服?!?p> 趙歷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因為眼前人,他何至于穿成這種模樣。
但一想到昨晚的那頓揍,他就不由的從心底升起一股恐懼。
要是當時揍他的人沒有用拳頭而是拿刀子,那么他現在連站在這的機會都沒有。
“宋大人還真是好手段,趙某領教了?!?p> 宋賦微微一笑,“一天晚上不見,趙大人怎么喜歡打啞謎了。”
趙歷道:“別得意的太早,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宋賦道:“聽不懂?!?p> 趙歷惡狠狠的道:“宋賦,你少在老子面前裝死,你那跟班現在可不在你身邊?!?p> 宋賦聳聳肩道:“誰知道,他歷來神出鬼沒,在你想不到的時候,他往往就會突然出現,說不定這些人里就有他?!?p> 趙歷悚然一驚,連忙環視四周,仔仔細細的審視著每一個行人。
每看一個人,他就愈發的覺得或許就是那個揍他的人。
“趙大人就好好在這看吧,我就不奉陪了?!?p> 宋賦繞過趙歷的身影,接著往縣廷趕。
趙歷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中怒火更盛。
他盯著正打算和他擦肩而過的穆紫凝,聲音冷如冬日的飛雪,“告訴你的小情人,老子馬上就會讓他知道寧縣到底是誰做主,屆時,讓他跪著來求老子?!?p> “我們走。”
趙歷帶著護衛離去,他要去抓人,抓那些造謠中傷他的人。
但街頭巷尾流傳的話語,到底是不是造謠,這點每個人心里都極為清楚。
穆紫凝很快就追上了宋賦,在縣廷的大門前,她把剛才趙歷的話語重復了一遍。
宋賦毫不在意的道:“別管他,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而已,蹦跶不了幾天了。”
緊接著宋賦看向不請自來的應承志,緩緩說道:“應大人,你是把我這當家了吧。”
縣尉有自己辦公的地方,應承志不好好的在那待著,卻三天兩頭的往縣廷跑,看樣子真是閑瘋了。
應承志聽出了話語中的諷刺,但也不敢回嘴,而是唯唯諾諾的道:“宋大人,下官來這是有要事?!?p> 宋賦隨意的道:“說吧?!?p> 應承志道:“飛蛟幫到處惹事,已經鬧的怨聲載道,有好幾次差點鬧出人命;除此之外,也有各種小幫派乘火打劫,東西兩市都快要雞飛狗跳了?!?p> 后面的話他沒有再說,但凡仔細想一想就知道。
東西二市是寧縣最為繁華的地方,治安歷來都是重中之重,此刻連這兩個地方都亂了,那別的地方可想而知到了什么程度。
宋賦聞言,卻是回道:“這關我什么事?”
應承志瞬間驚為天人,難以置信的道:“大人何出此言?”
宋賦道:“要是我記性不錯的話,這治安一事,應該是縣尉負責,你和趙歷一個是左尉,一個是右尉,難道說,我真的記錯了不成?”
宋賦手按額頭,一副疑惑重重的模樣。
應承志有些難堪,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人沒有記錯,確實是下官和趙大人負責。”
宋賦道:“那此刻縣里出了亂子,你們卻不去解決,應大人,這可是瀆職的大罪?!?p> 應承志身軀一顫,臉上布滿為難之色,“宋大人,下官實在是有心無力,要不然也不會來找宋大人你?!?p> “治安一事由趙大人全權負責,下官連一個人都使喚不動,就算想插手都不行?!?p> 宋賦無情的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應大人,自己犯下的錯就要由自己來背,別想著甩鍋給別人?!?p>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應承志咎由自取,但凡他強勢一點,都不會被趙歷給架空。
奈何他只想做個和事佬,那么與此相應的后果,當然就只有他自己來承受。
應承志面帶苦澀,身軀不由的佝僂下去,“宋大人要打要罵,下官愿意承受,但還請宋大人體恤縣里百姓,在寧縣能活著就已經殊為不易,還請大人不要再逼迫他們了?!?p> 應承志不是蠢人,他很清楚縣里之所以會亂,就是因為這位新來的縣令和趙歷不對付,他們二人的爭斗,才是引起這場動亂的源頭。
“求宋大人了?!?p> 應承志的身軀深深的彎了下去。
宋賦瞥了眼便往大堂而去,連一點停留的意思的都沒有。
穆紫凝眼神復雜,在經過應承志身前時,欲要打算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一字沒有吐出。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這種場合中,沒有她發言的權利。
要是貿然說話,就屬于不識趣了。
就算宋賦不計較,但這并非是她可以隨意的理由。
大堂冷冷清清,并沒有外人在場。
穆紫凝覺得自己可以說話了,于是開口道:“宋大人還真夠狠心的。”
宋賦道:“來我面前當好人,我看他是昏了頭找錯了對象。”
穆紫凝道:“應大人為百姓著想,難道有不對的地方?”
宋賦道:“不是不對,而是他太過自以為是,我告訴你,其實他在心里早就將這件事怪罪在我的頭上,因為我和趙歷不對付,所以才釀成現在的局面。”
“當然,這是事實,我也不否認,但應承志卻忘了,在我沒來的時候,寧縣本就爛到了根子上,百姓也只是勉強茍活?!?p> “如今我對趙歷出手,只是加重了這種局面,真正的源頭,是寧縣大小官吏的良心已經被豬油蒙住,其中就包括他應承志?!?p> “他這好好先生做的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在官吏中得了好名聲,但他怎么不想想,他這種好名聲,對百姓有何益?”
宋賦臉色冷漠,聲音不帶絲毫的感情。
要不是樂喜不在,他非得讓樂喜好好的揍應承志這家伙一頓,看能不能揍醒。
其中讓宋賦更為生氣的是,應承志不敢去找趙歷,反而來找他,想讓他低頭并結束這種局面,繼而他應承志就能再度得到一個好名聲。
做夢去吧,哪有這種好事。
而且如此做,只會讓縣令這個名頭越來越沒有威懾力,一旦喪失了威懾力,就無法服眾,那么所說的話語也就再沒人當一回事。
屆時,縣令被架空就是遲早的事情。
宋賦自問沒有當傀儡的念頭。
“宋大人看的可謂透徹,紫凝心服口服?!?p> 穆紫凝微微低頭,以示她對他的心悅誠服之意。
宋賦儼然是下,“穆姑娘言重了,我相信假以時日,穆姑娘也能看得出來,我只是提前了而已?!?p> “應承志還在外面沒走,就勞煩穆姑娘去告訴他一聲,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管最后能不能,前提是要動起來,盡最大的努力去做,而不是來這告狀?!?p> “這跟孩子找大人告狀有什么區別?坐在左尉這張椅子上面的人,不要酒囊飯袋,不要偷奸?;灰C囊廢?!?p> 宋賦轉身去往廚房。
這等炎熱的天氣,讓廚娘煮點綠豆湯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