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地看向那人,居然是顧三瑾。
“老師,你怎么在這?”
顧三瑾笑笑:“和朋友一起來的,之前沒看到你們啊?!?p> 我撓撓頭:“我是第一次來?!?p> “我看你很有天分,剛剛姿勢有模有樣的。好好玩吧,就不打擾你們了。”他禮貌性地也朝千黎點頭示意了一下。
我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中反應過來,丁千黎就悄悄把我拉過去,小聲問我:“這是你老師嗎?好帥啊,好……儒雅,對,儒雅。我好像還沒用儒雅形容過一個人?!?p> 我露出僵硬的笑容:“有這么夸張嗎?”
顧老師在場,我總覺得有些放不開手腳,直到看到他走了,我那根繃緊的神經才松懈下來。他離開之前,甚至不忘和我們打聲招呼。
我們都打了兩局,千黎才看到朋友傳來的消息。一打開手機,她就怒罵:“這兩個家伙說要來居然是耍我的!等開學看我怎么揍他們!”
“沒事啦,我們倆自己玩不也挺好?!?p> 夜越深,周圍的人越多,吵鬧的聲音在臺球廳里回蕩。有幾個男人在室內抽煙,熏得我不敢呼吸。一看手機,已經九點多了,差不多該走了,我趕忙拉著千黎回家。
“你怎么這么著急?才九點多呢?!?p> “也不早了,再晚我媽又要催我了。”
“真是個乖寶寶啊?!?p> “才不是,女孩子太晚回家也不安全?!?p> 千黎不舍地去前臺取包,和阿姨道別。走出臺球廳,冷風瞬間襲來,我連忙裹緊大衣。我們各自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夜要比平日更深,蕭瑟的冷風連帶著黑壓壓的天空,像是猛獸張大巨口發出悲哀的嘶叫。不知道是不是太冷導致血液不循環,我的心臟突然像被小針扎了幾下。我趕忙停住腳步,靜靜等心臟的反應。很好,就那么幾下,應該沒事。我笑看看天空,繼續往前走。
臺球廳離家很近,沒多久就到門口了。家里有點吵,我疑惑地轉動鑰匙。一打開門,我就愣在門口,隨后尖叫聲在樓梯間里回蕩。我顫抖著沖進來,邊流淚邊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問道:“發生了什么?怎么會這樣?快去醫院啊,還愣著干什么?”
媽媽拼命拿毛巾去擦爸爸身上的血,血越擦越多,濺得到處都是。她帶著哭腔道:“我們叫你齊阿姨開車來接我們了。”
“為什么還要叫她?”
“我又不會開車,那不然還能怎么去?”
“那她還要多久才能到?。吭僂舷氯サ認魯鍪鋁嗽趺崔k?”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響了。媽媽立馬接起開了免提,對面是齊阿姨的聲音:“快扶他下來,我快到了!”
媽媽擦干淚,艱難地扶著爸爸出門,還不忘囑咐我:“幫忙做一下衛生,早點睡,不要等我們了。記住,誰敲門都別開?!?p> 我哭著點點頭?!芭欏鋇囊宦?,門關上了。我像個失魂的木偶,茫然地看著突然死寂下來的客廳,看著滿地的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會出什么事吧?
低頭擦拭血跡時,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化作一片紅。擦到茶幾,這才看到上面擺著一把沾滿血跡的刀,我腦子嗡嗡地如同要炸開一樣。不可置信地拿起刀,腦中在預想各種場景,但怎么也描繪不清事情的開頭。
擦洗好血跡,我立馬打給媽媽,媽媽很快就接了。
她安慰我:“沒事,醫生說傷口不深,準備縫針了。你快去洗澡,早點睡?!?p> “這么早我也睡不著?!?p> “我們還指不定多晚回去呢,千萬別等我們,你明天還要去冬令營?!?p> “好?!睊熗穗娫挘覒抑男納隕園卜€。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我心中一緊,悄聲靠近門口,聽到門外的人開口道:“是我,齊青暉?!?p> 我回頭看了看剛剛還滿是血跡的客廳,即便已經被擦去,但那些血跡仿佛被印在了上面一般,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窺見。門外那人又不死心地敲敲門,報上姓名。我狠下心依舊不開。過了一陣,門外終于有離開的腳步聲,我松了一口氣,也躡手躡腳地坐回沙發??蓻]想到,他又返回來繼續敲門,我無奈起身。
打開門,他在客廳的光下露出半張臉,半濕的劉海耷拉下來。
我裝作驚訝的樣子:“你怎么來了?”
“我媽剛剛來接你爸的時候,我跟過來了。”看著他擔憂的眼神,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快進來吧,你媽媽等下會過來接你吧。”
他很自然地換上拖鞋:“嗯,不過應該沒那么快。”
“你要不要吃點什么?水果?零食?”我逐漸有些慌亂,嘴上卻還說個不停。
“沒事,你忙你的,就當我不存在?!?p> 這么個大活人,我要怎么當做不存在?我暗自在心里邦邦揍了他兩拳,轉身去洗了澡。洗完澡出來,他居然已經在沙發上躺下了。這樣不會著涼嗎?我自言自語道。我從衣柜取出一床毛毯,別扭地給他蓋上。我只是怕他凍死,這么冷的天也敢就這樣睡了。蓋好毛毯后,他似乎睡得更香了,呼吸愈發平穩,平穩到讓我有些生氣。凍死算了。我抽起毛毯一角又重重扔下去。毛毯掀起的冷氣讓他往羽絨服里縮了縮,就像是冬日里居無定所的流浪狗一般可憐兮兮。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幫他關了客廳的燈。
待我洗漱完畢,準備回臥室睡覺,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團東西坐在沙發上,手上發著光。
“嚇我一跳,你醒了啊?!蔽疫B忙打開燈,看到他正睡眼惺忪地拿著手機,應該是才醒。
他打打哈欠,也不知道是在問誰:“我怎么睡著了?”
我趕他走:“你要是這么困,先回去吧。”
“快十一點了,我媽要來接我了?!?p> “啊。”我垂了垂眼眸,又問道:“那我爸呢?”
“沒什么事,但是醫生說保險點還是留院觀察兩三天。你趕緊去睡吧?!?p> “哦?!輩揮媚閼f我也知道。我賭氣般地關了門,又給媽媽打了一通,確認沒事才安下心來。關了燈,黑暗中的世界異常安靜,靜到窗外沙沙搖動的冬風,屋頂嬰兒啼哭般的貓叫,還有他羽絨服悉悉索索的聲音,都顯得那么好聽。沒等到他離開,我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九時。
我穿好衣服打開臥室門,東張西望,本以為會看到媽媽回來,沒想到轉角和齊青暉撞了個滿懷。
“你怎么還沒走!”
“我剛剛去樓下買了早餐,你快去吃吧。”
“我媽都沒有回來過嗎?”
“是,你爸爸他……”
“怎么了?”我有些焦急,都沒注意到眼眶里淚珠已經在打轉。
“他……”
“你說吧,我沒事的?!蔽冶牬笱劬粗?,渴求一個答案。
他輕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爸胃出血了,以防萬一,醫生建議多住院幾天。不過醫生說好好養胃,是可以痊愈的。”
好好養胃?怎么可能?從小到大我和媽媽說了多少次,他每次嘴上答應不再抽煙喝酒,但下班回來都難掩口中氣味。我瞬間只覺頭暈目眩,有些疲軟地快要跌坐下去,齊青暉立馬扶我坐到椅子上。他去抽了張紙,溫柔地蹲下遞給我:“沒事的,以后讓他少喝酒。他估計這次也嚇得不輕,你們好好勸勸他,會很快恢復的?!?p> 我低頭看向他的手,接過紙巾,淚水終究還是存不住,不爭氣地滴落在手背上?!爸x謝。”我低聲說道。
“快先去刷牙吃點東西吧,下午還要冬令營。對了,我爸特地從物理所請了假,今晚去接替照顧你爸。今晚直接來我家吃飯吧,你媽媽也會在?!?p> 我愣愣地點了點頭。
此刻的我心里空落落的,看著眼前的男孩,我突然有去擁抱他的沖動,來抑制我那顆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