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殘缺的拼塊,它是孤獨的,冷冷清清的,哪怕它是充滿陽光充滿歡愉卻依舊逃不過寂寞的侵襲,終究倘過重重艱難險阻,涉過千山萬水,與一片同樣殘缺不全的拼塊拼接在一起,合成一嚴絲合縫美輪美奐的拼圖,從此長相廝守,不拘于富貴貧賤歷經風吹雨打共擔百折萬難直至修成正果。
一根圓潤粗短身材的茄子在花壇邊上唉聲嘆氣,今晚的夜色很美,可它卻無心欣賞,今天是它第一百次求愛失敗了。矮茄子哀怨地瞟了瞟花壇里那些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花朵兒,它悲傷地抬起了頭仰望星空散漫地悠悠說道:“美麗的花仙子們呀,你們美麗動人,你們善解人意,有沒有一株溫柔的花仙子為我這失意的矮茄子綻放繽紛飄灑散發芬芳的花蕾。”花壇里本酣眠的花仙子恰似聽聞到了矮茄子低聲的訴求,她們蘇醒了,她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隨后輕輕謐笑,她們背過身來收攏起微微展開的花苞,不面對矮茄子所坐的方向,時不時有調皮淘氣的花仙子轉過身來朝矮茄子吐舌頭扮鬼臉。
矮茄子失落地望了望懸掛于夜空之上的一汪明月,見時候不早了,便跳下了花壇,揮手與花壇中那些可人的花仙子們揮手作別,它要回它與它的茄子同胞們共有的藤條床上睡覺了。
夜深了,一個由三根狹長的枯萎藤條結成的藤條床上橫趟著一排光滑飽滿的茄子,它們鼾聲如雷,循著風的方向左右滾動,藤條床似變化莫測的大海洋,有時風平浪靜,有時掀起歡樂的浪花。矮茄子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它臃腫的身材是其他茄子同胞的兩倍,遠看是一根“甜油條”,它粗魯地擠進這翻滾的“大海洋”中去,倒頭就睡。這本是變幻莫測的大海洋,一下子成了一輛超載的大巴車,藤條床上的溫度仿佛直線上升了九十多度,熱得一部分大茄子同胞嗷嗷直叫喚,不停地擦拭額頭上頻頻冒出的汗珠,尚未成熟的小茄子們可就慘了,它們快被周邊不安分地扭動來扭動去的大茄子同胞們擠壓成一片片薄薄的面餅,它們哇哇大哭起來,一次比一次哭得響亮,一次比一次哭得有磁性,仿佛是在參加歌唱好聲音比賽,比誰唱得好聽悅耳。茄子同胞們苦不堪言,它們集體通力合作將矮茄子轟出了溫暖的藤條床,隨后“團結”的它們又開始呼呼大睡。矮茄子跌落在地上,方才如夢初醒,看來那個“家”回不去了,它拾起地上一根枯樹枝,將自己的一小包破舊的行囊系掛在枝頭,隨后扛起枯樹枝沮喪地離去,邊走邊小聲的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以眾敵寡算什么好漢,你們無非比我長得好看些,苗條些,而后用所謂的審美價值觀、世俗觀捆綁他人他物,搞區別待遇,簡直就是為非作歹、橫行霸道。”
矮茄子從日出走到日落,從日落走到日出,一路風塵途中不曾歇過腳,它瘋狂地尋找屬于它的歸宿。漸漸地,它疲倦了,它的雙腿似灌了鉛一般沉重,每當它吃力地抬起了它的一條腿似拖拽那陷入泥澤迷茫渺小軟弱的身軀。最終它的身體垮掉了,它閉上了沉重的雙眼,昏倒在湍湍不息的河旁邊。
突然,河旁邊的一叢小小的灌木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形狀奇特的番茄畏畏縮縮地從發出聲響的灌木叢里探出頭來,它膽怯地觀望了矮茄子許久,見矮茄子未有所動彈,方才大著膽子硬著頭皮上前探鼻息、推搡矮茄子,才知道矮茄子已昏睡過去了,番茄覺得放任矮茄子在這里不大好,本就火紅的臉蛋更加通紅,番茄背著矮茄子回到它的林中小屋。
次日清晨,矮茄子悠悠轉醒,它神情恍惚地望了望四周,已無昨日的憶想。這時,一清脆悅耳的聲音驚喜萬分的傳來,“你終于醒了呀!你昨日昏倒在河旁邊可把我嚇了一大跳!”矮茄子朝聲音的來源望去,它驚奇萬分,它從未見過形狀如此奇異的番茄。番茄小姐將烤好的面包和泡好的熱茶輕輕放在矮茄子的床頭邊,似哄調皮搗蛋的孩子早早入睡那般親切溫柔的口吻說道:“你昏睡了一晚上,沒有吃一點東西,你肯定餓壞了吧!來吃點熱氣騰騰的早點來暖暖空虛的胃吧。”這溫暖的言語是安撫行途疲憊孤獨寂寞的旅人的一劑良藥,是降落于早已枯竭的河床上的甘霖。
可感動之余,矮茄子不相信世上還有如此良善的果蔬,奉獻自我以求小愛實現大愛不索求回報。矮茄子總覺得怪怪的,它警惕地上下打量起了番茄小姐,番茄小姐沒有生氣反倒羞紅了臉跑開了,邊跑邊小聲笑罵道:“大愣頭,一點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小心思。”矮茄子愣在了原地,它不知所措地朝番茄小姐跑去的方向觀望,而后覺得這番茄小姐雖行蹤古怪卻是個心地善良的果蔬,趨不慌不忙小心翼翼地飲用了番茄小姐端來的熱茶,細嚼慢咽地吃上了番茄小姐烤得蓬松香甜的面包。吃罷,矮茄子規規矩矩地將用罷的餐具整理好置于床頭邊,便起身去尋找心地善良的番茄小姐道謝。矮茄子走出了番茄小姐的林中小屋,走出山林,來到河塘邊上看到番茄小姐正在河塘里與河塘里聰明機靈的魚兒們嬉戲打鬧,矮茄子也受到了感染,它歡天喜地地加入到了這歡樂嬉鬧的隊伍中去。在這充滿無限可能、富有生命力的意想空間里,在這短暫的瞬間,它們不分彼此,沒有矮茄子,沒有番茄小姐,更沒有在河塘里翻騰的魚兒們,好似時間暫停了一般,在這大光明里,沒有你沒有我更沒有誰是誰,或許是塵埃跌落沙丘,或許是蜻蜓點水驚起一圈圈漣漪。
矮茄子反常地將番茄小姐緊緊地攬入懷中,它無比堅定地確信它找到了它此生唯一的伴侶。緣份這種東西很奇怪,有時候覺得甜得發膩,有時覺得苦得淚流滿面。來的突然,去的匆匆,只有真正的命中注定,才能白頭偕老。珍惜與你相逢的那些人吧,沒有特殊的緣分,不會有彼此的相識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