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出口的瞬間,整個馮家小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凝固了。
李秀蘭端著盆的手僵在半空,一臉茫然。
刻薄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大,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娘張著嘴,驚訝地看著林遇安。
紀晏如扛著鋤頭,眉頭瞬間擰緊,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在林遇安那張寫滿懊悔和驚慌的臉上!
而少女馮招娣,更是徹底呆住了。
她茫然地抬起頭,那雙清澈卻帶著怯懦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
外婆?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漂亮姐姐…在叫誰?
林遇安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把剛才那兩個字吞回去!完了!她做了什么?!
紀晏如的目光在她慘白的臉、紅得滴血的眼眶和馮招娣茫然無措的臉上來回掃視,心中的疑云瞬間膨脹到了頂點。
這個穆南嘉…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她看招娣的眼神…那聲脫口而出的“外婆”…絕不僅僅是認錯人那么簡單!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jié)。
死寂籠罩著小小的馮家院子。李秀蘭端著水盆的手僵在半空,渾濁的水面微微晃動。
馮奶奶那雙渾濁的三角眼瞬間瞪得像銅鈴,干癟的嘴唇張著,似乎沒反應過來。
大娘也愣住了,看看林遇安,又看看一臉茫然、瘦小的馮招娣,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林遇安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zhuǎn)。她必須補救!必須立刻、馬上把這話圓過去!
“我…我剛剛叫的是…姐姐!”
她猛地放下手,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急切而拔高,甚至帶著一絲破音,臉漲得通紅,眼神慌亂地掃過眾人,最終不敢看紀晏如的方向,只死死盯著同樣被嚇懵了的馮招娣,
“對!是姐姐!我們…我們那兒的方言,諧音比較像外婆!‘外婆’就是‘姐姐’的意思!對!就是這樣!”
她語無倫次,邏輯混亂,前言不搭后語,每一個字都透著心虛。
“啊?”
“方言?諧音?”
“外婆…是姐姐?”
李秀蘭、大娘、馮奶奶,甚至馮招娣本人,都露出了極度困惑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娘最先反應過來,她皺著眉頭,努力消化著這聞所未聞的“方言”:
“哎喲,林丫頭,你們那地界兒的方言…可真夠稀奇的?管姐姐叫外婆?這…這差著輩分呢!”
她顯然覺得這解釋太過匪夷所思。
李秀蘭也小聲附和:
“是…是啊,這…沒聽說過…”
她看向林遇安的眼神,已經(jīng)(jīng)從最初的局促變成了純粹的茫然和不解。
馮奶奶那刻薄的臉更是皺成了一團,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懷疑和鄙夷,她撇了撇嘴,用拐棍重重地頓了一下地面,發(fā)(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哼!李姐姐,你這兒哪里找來的瘋丫頭!滿嘴胡吣!什么外婆姐姐的!我看你是腦子不清醒,跑到別人家來撒癔癥!”
她顯然把林遇安當成了腦子有問題的瘋子。
只有一個人,從始至終沒有發(fā)(fā)出疑問,也沒有被這拙劣的謊言糊弄過去。
紀晏如。
他依舊穩(wěn)(wěn)穩(wěn)(wěn)地扛著鋤頭,站在林遇安側(cè)后方一點的位置。
那雙酷似紀晏清、卻更顯銳利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帶著毫不掩飾的玩味和探究,牢牢鎖在林遇安那張驚慌失措、紅白交加的小臉上。
他看著她因為緊張而劇烈起伏的胸口,看著她紅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看著她那雙濕漉漉、此刻因為撒謊而完全不敢與他對視、只能胡亂飄向地面或天空的兔子眼,嗯,此刻更像只受驚的兔子了,看著她因為慌亂而絞在一起的、微微顫抖的手指。
這小兔子…真不會撒謊。
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喊著“我在說謊”!
眼睛都不知道要飄到哪兒去了,慌成這樣…
紀晏如的嘴角,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極其細微地向上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非但沒有因為她的謊言而生氣或質(zhì)(zhì)疑,反而覺得…有趣極了!
這種慌亂、笨拙,卻又拼命想要掩飾什么的樣子,帶著一種奇異的、脆弱的吸引力,像山澗里驚慌失措撞進陷阱的小獸,讓人…忍不住想逗弄,甚至…想抓起來好好“養(yǎng)(yǎng)”著,看看她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瘋長:
想養(yǎng)(yǎng)起來,把她圈在身邊,慢慢看,慢慢問,看她還能編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方言”來。
“咳,”
紀晏如清了清嗓子,終于打破了沉默。
他往前走了半步,高大的身影有意無意地擋在了林遇安和馮奶奶刻薄的視線之間,臉上掛起一個在村里長輩面前慣有的、帶著點痞氣卻又顯得很“懂事”的笑容:
“奶奶,秀蘭嬸子,馮家奶奶,你們別見怪。林姑娘她…”
他頓了頓,側(cè)頭瞥了一眼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林遇安,眼神里的玩味更深了,語氣卻一本正經(jīng)(jīng),
“她可能是路上和家人分散,受了點驚嚇,加上有點水土不服,腦子還有點懵。她剛才那意思,大概是想跟招娣妹子套個近乎,叫聲姐姐來著,結(jié)果一著急,口音沒轉(zhuǎn)(zhuǎn)過來,就…串了詞兒了!是吧,穆姑娘?”
他最后一句,是沖著林遇安問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明顯的促狹和“我看你怎么接”的意味。
林遇安被他這一通“解圍”說得又羞又惱,臉更紅了,但眼下只能硬著頭皮順著臺階下。
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細如蚊蚋:
“嗯…是…是串詞了…對…對不起…”她恨不得把臉埋進土里。
馮奶奶重重哼了一聲,顯然對紀晏如這套說辭并不買賬,但礙于紀家在村里的地位不錯,她也不好再發(fā)(fā)作,只是狠狠剜了林遇安一眼,又沖著低著頭的馮招娣厲聲道:
“死丫頭!還杵著當門神呢!還不快把水端進去!想渴死你弟???沒眼力見兒的賠錢貨!白吃飽!”
馮招娣被罵得渾身一抖,眼眶瞬間紅了,咬著下唇,端著沉重的盆,低著頭快步往屋里走,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門簾后。
李秀蘭心疼地看著女兒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說什么,只是對著大娘和紀晏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大娘看著這氣氛,也知道不宜久留,連忙打圓場:
“哎呀,招娣她奶,孩子還小嘛…那啥,林丫頭也認了門了,我看她臉色不太好,怕是真不舒服,晏如啊,你先送她回去歇歇吧?改天再來串門?”
“行!”
紀晏如答應得干脆利落,他放下扛著的鋤頭,隨意地杵在地上。
然后他轉(zhuǎn)(zhuǎn)向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扒一條縫,現(xiàn)(xiàn)場表演立刻消失的林遇安,嘴角噙著那抹讓林遇安心驚膽戰(zhàn)(zhàn)的玩味笑意,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走吧,林遇小兔子…哦不,林姑娘,”
他故意拉長了調(diào)(diào)子,
“我先送你回去‘養(yǎng)(yǎng)養(yǎng)(yǎng)神’。順便…”
他微微俯身,湊近了一點,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帶著一絲惡劣的、卻讓林遇安頭皮發(fā)(fā)麻的興味,低語道:
“…好好聊聊你那有趣的‘方言’?”
林遇安:“?。?!”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盯上了獵物的小狼崽子叼住了后頸皮。
完了,這關(guān)…好像更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