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徹底來了。
小區的樹葉被曬得卷成了毛毛蟲,一點陰涼都不想給予這些路過的人了。
“你點燃呢?點燃呢?”嚴修扯著嗓子大吼道,過了沒一會兒,他又瞬間低下了聲音,“沒有沒有,我真不是發脾氣,我這是詢問,詢問。”
“你跟著他們干什么?不會看我嗎?”嚴修又一次憤怒地說道,“我都給你指了位置了,你不會過來嗎?就動動鼠標很難嗎?”
“對不起,我這不是吼你,我只是在教你玩游戲。我希望我們共同進步……”
趙素珍往后倒了倒,露出了她久違的雙下巴,面色十分復雜。這個人到底在干什么玩意。
“吶。”王老六給了趙素珍一根東北老冰棍,兩個人盤著腿看著嚴修玩游戲。本來今天飯店是有開門營業的,不過政府發出了檢查通知,趙素珍自認為飯店太臟了需要大掃除,所以關門自我整改。
但是整改的主要內容就是從一樓走到二樓,然后和王老六一起坐在嚴修的床上看他玩游戲。當然,嚴修的床也就一張薄薄的涼席上面什么也沒有,光禿禿的,他也不介意被人坐一坐。臟了,擦一遍就好了。
“他精神分裂嗎?”趙素珍大口咬著冰棍,對王老六說道。
“哦,對面那個是他對象。”王老六抖著一條腿,整張床都跟著抖了起來,“交往好幾年了。”
“就這?”趙素珍嘴巴像雞一樣突了起來,模仿著嚴修說道,“動動鼠標很難嗎?”
“……”王老六離她遠了一點,“可能人家妹子就喜歡他這樣子怒吼。”
趙素珍再一次露出詭異的表情,看著嚴修六連敗的戰績,一片紅,聽著嚴修拼命追問耳機里的另一個人,喋喋不休地復盤,還對她的操作指點江山,“老六,我覺得估計是不喜歡的。”
“為啥。”王老六問道。
“都跟打職業一樣復盤了,還每次都共同進步,”趙素珍把冰棍一口咬斷,“人家還是沒有進步,這是為啥啊?因為她完全沒聽嚴修在說什么。”
王老六覺得趙素珍說得十分有道理,還給她比了一個大拇指,“給你點贊。”
趙素珍學著電視里領導人的姿態,伸出手,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微微一笑,莊重極了。
果然沒一會,嚴修就和他的對象吵了起來,沒幾句兩人就各自散伙。嚴修也坐在了床上,這張小床上坐了三個大漢,就算不動也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趙素珍心里有點害怕,往角落挪了挪,按照常理來說,就算床榻了,也是往中間倒的,兩邊還好一些。
“你說,我難道不是為了她好嗎?”嚴修氣不過,大聲問著同房的兩個人。
趙素珍和王老六對視了一眼,眼神交匯間,趙素珍拍了拍大腿,“小嚴,你怎么整天玩游戲,你這樣飯店怎么建設?大掃除也沒有做,真是資本家的墮落!快給我起來大掃除!”
說完她穿起鞋飛一樣地溜走了。
“走啊。”王老六也故作深沉地點頭贊同,“飯店是我家,打掃靠大家。”
“靠。”
說大掃除的是趙素珍,指揮的是王老六,干活的是嚴修。他們三個變成了一個鐘表,大概就是趙素珍坐在收銀臺里,一動不動;王老六坐在趙素珍旁邊,偶爾動一下喝杯茶,而嚴修左手掃把右手抹布,身上還背著消毒水,拼命打掃著衛生,四處旋轉著。
“累啊。”趙素珍說道。
“是啊。”王老六搖了搖頭。
嚴修這個人正在氣頭上,只顧著自己埋頭苦干,根本沒有在意他倆在干什么。他把廚房里所有的東西都洗了一遍,又把椅子都拖到外面用水沖了又沖,路過的人都被濺了一身,他都裝作沒看到。
“小嚴,”趙素珍喊道,“你把我們門口的柱子上那個黃色皺巴巴的塑料布給拆了好嗎?”
“拆它做什么?”王老六嗑著瓜子喝著茶問道,“那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嗎?”
“太丑了,你不覺得嗎?”趙素珍說道,“而且那個柱子也奇怪,根本不是什么承重的,平白無故建在那兒,奇奇怪怪的。”
“這不是三根香嗎?”王老六胡謅道,“不是說小區是亂葬崗,然后放了三根香在這里敬拜嗎?”
“那你見過另外兩根?”趙素珍嗤笑道,“整個小區就這兒一根,真是擋位置,如果這兒沒有柱子,我就可以再擺上一桌了,真是擋財了。”
趙素珍話音剛落,就看到嚴修用一根木棍輕輕松松就把那黃布條給拆了下來,那像是公主裙的黃布條緩緩落下,柱子終于露出了他的真容。
這個柱子不像平常的柱子用膩子粉刷過,就是單純地刷著砼。一個角已經大量脫落了,露出了一塊鐵皮。
嚴修繞著柱子轉了兩圈,“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不會是寶藏吧?”
周圍的鄰居聽到都走了出來,對著柱子紛紛開始研究,“有可能,這小區一開始不是退休老干部的小區嗎?可能他們貪污的錢都放在這里呢!”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對里面的東西充滿了好奇,“這是承重柱嗎?”有人問道。
“不是,就普通的柱子,承重柱在老張面店和小菲美甲那里。”也有人回答道。“我專業的,就學這個的。”
“那拆了好了。”
鬧哄哄的,有人拿了錘子出來,“來來來。”
“見者有份,見者有份。”
一錘一錘,趙素珍踩在椅子上看著外面的場景。
“轟”的一聲,柱子裂成了許多片,石塊掉在了地上,一群老鼠瞬間就跑遠,還引來一群人的尖叫。
粉塵白煙四起。
趙素珍聽到有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音,隨著白煙漸漸散去,她看到石塊上有一個巨大的鐵皮桶。鐵皮桶有些銹跡,但是還算是完整,還沒有破洞。
“真有寶貝!”
一群人蜂擁而上,路人也湊了過來,熙熙攘攘的。趙素珍聽到他們喊著加油,開了鐵皮桶的瞬間,人群中似乎落了手雷,人群如鳥獸四處散開,尖叫四起。
一個用繃帶緊緊捆著的尸體從鐵皮桶滾了出來。一股惡臭從鐵皮桶傳了出來。
“嘔。”嚴修扶著墻干嘔了一聲。
政府人員還是得來。趙素珍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