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很快就來了，現場還是被圍得密不透風。人是很喜歡湊熱鬧的動物，不管是紅事，還是白事，只要不湊到自己的身上，那都不叫事。

　　隔壁的小菲美甲還放著最近的流行曲目，眾多的人群，還有混雜的人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巡回演唱會現場呢。

　　看熱鬧的越來越多，直到警察大范圍的封鎖了，才漸漸消停下來。

　　作為案發現場最近的飯店，趙素珍離開了她心愛的收銀臺，坐在了餐桌前，對面坐了三個警察，兩男一女，中間的年級稍微大一點，估摸著五十來歲。作為警局常客，趙素珍沒見過他。

　　“叫我老鄭就行。”中間的那個警察說道，他沒穿警服，只是普通的短袖和長褲而已，看起來沒什么壓迫感。

　　“鄭警官。”趙素珍哪里敢，她又不熟。

　　“聽嚴修說是你提議拆了這個柱子外膜的？”鄭警官問道。

　　“是啊是啊。”趙素珍回答道。

　　“為什么？”

　　“我這兒不是飯店嗎？誰都喜歡去干凈的飯店。”趙素珍老實交代道，“這里晚上就會有燒烤攤啊、烤雞之類的小攤販來售賣，所以這個燙金布上面都是陳年老油，比較影響我們飯店。”

　　鄭警官點了點頭，“那趙老板你知道柱子埋著尸體嗎？”

　　“我真不知道啊。”趙素珍急忙說道，“我搬來這兒就有了。”

　　鄭警官把趙素珍的話記錄了下來，便走了。走之前還帶走了很多人，所有店鋪的人，除了趙素珍和王老六，砸柱子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在店里嗑瓜子，細節估計都不太清楚。

　　這條街的店都被封了，就算沒封，大概也不會有人來，誰會愿意在一個案發現場吃飯，即使這個小區是亂葬崗堆成的，但是沒人明說這件事情，也沒人親眼看到啊。但是這個案件不一樣，大家都看到了，那個叫一個真切。

　　Z鎮新聞又用了大版面介紹了這件事情。其中趙素珍被警察詢問的照片也在里面，趙素珍表情有些夸張，又因為大掃除穿得有些“簡樸”，一臉兇相，仿佛她就是犯罪兇手。

　　“靠。”她低聲罵了一句，真不會拍照建議這個記者和她學學。

　　這件事情每天都在更新，無數記者圍著這附近，逮到一個問一個。大概這么久遠的殺人案大家都感興趣，這就是現實題材的恐怖電影。

　　但是大家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怎么問呢？那些路過的人看到記者都紛紛走遠，靠近記者的都是一些想紅的人，胡謅一堆。一開始記者是相信的，后來越聽越離譜，所以也散去了大部分，現在只剩下幾個比較固執的。

　　王老六翹著腳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因為飯店作為案發現場封店了，所以被接到了她家，嚴修那天晚上從警局出來，也跟往常沒什么兩樣，還和趙樹新一個房間。

　　王老六十分輕松地按著遙控器，雖然最近更新的電視劇像雪花一樣壓下來，濃眉大眼腰細腿長人更美，但是他還是看著他最愛的抗日劇。

　　“老姐老姐，”趙樹新一把把書包扔在王老六肚子上，徑直沖向同樣姿勢躺著的趙素珍，“你知道那個被埋的人是誰嗎？”

　　“誰啊。”趙素珍懶洋洋問道。

　　“是這個小區的開發商黃建國。”趙樹新說道，“聽人說，在封頂的時候黃建國就消失了。你說會不會那時候就被人放進去了？聽說警察在找那時候的工人呢。”

　　“有可能。”趙素珍深表贊同。

　　“不過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王老六從沙發上爬起來，他嘴里塞滿了薯片，“這個燙金布又不是那時候貼上去的，而且開發商都消失都好幾十年了，那時候裝修的人都八九十了吧。白天我們都開門，晚上的時候貼的？”

　　“我覺得不是。”趙樹新反駁道，“晚上小區門口的小攤販到凌晨兩點，一直到兩點半收拾完才離開，而兩點半以后環衛站就開始工作了，到小區是三點，你覺得一個八九十的人能夠一個人在半小時之內完成燙金布的工程嗎？”

　　“也許是三點以后啊。”王老六隨口說道。

　　“不可能的，”趙素珍搖搖頭，“我們小區比較特殊，隔壁的楊哥早餐是四點五十分營業，他四點左右就開始做包子了，那他出門估計就在三點多。而且不僅僅是楊哥，還有喵嗚網咖，就在馬路對面，所以很多夜貓子半夜竄出家門偷偷去上網。晚上燙金布那么明顯的東西，估計不是晚上貼的。”

　　嚴修從游戲中抬起頭，看著他們，好像是在看一群智障的眼神，“燙金布是前一家美甲店開業的時候貼的，警察在昨天已經調查到了。”

　　“……”

　　趙素珍勉強勾起嘴唇笑了笑，然后面無表情地低聲罵了嚴修一句傻逼。

　　警察比趙素珍想的厲害許多，他們已經調查到了關聯人物了。這個小區里住著當年裝修的人并不多，因為這個小區在那時候，可不是一個工人可以買得起的，那住得起的，就倆。一個人是當時裝修隊的工頭，但是他已經在前幾年在一場睡夢中離世了，還有一個就是當時開發商的監工，陳立輝。

　　而陳立輝也是主張貼燙金布的那人，根據物業所說，本來準備拆除那根沒用的柱子，但是據陳立輝說的亂葬崗堆砌事件，他們覺得瘆得慌，于是贊同貼上燙金布，把柱子裝成香的模樣。這也是為什么燙金布已經那么臟了，可是他們還是沒去拆的原因。

　　本來警察已經做好準備要抓陳立輝了，不過證據還是不太夠，所以花了點時間聯系了裝修隊的人員。

　　不過出乎意料陳立輝，那真是人氣相當足啊。警察盤點了幾個還能查到的裝修工人，沒有一個是說陳立輝壞話的，即使隔了幾十年，也不得不說一句，“陳工是個好人啊，從來不克扣我們。反而是黃建國，總是因為一些小事情就扣工資，很多人都不服他。”

　　“那時候建房子挺辛苦的，沒日沒夜的，要不是工資高，誰要來這亂葬崗建房子？陳工還住在這里，他啊，才是最苦的。”

　　“他每天都要巡邏一遍地基，所以這個小區建了這么多年，也是好的。”

　　“那樣一個文化人哦，老是跟著大字不識的黃建國，真是可憐。”

　　陳立輝是一個好人。

　　沒人說他不好的。

　　但是一個監工，怎么買得起這里的房子？警察困惑啊，這里的房子，在那時候，就跟BJ現在的三環內是一樣的，寸土寸金啊。的確z鎮是個小鎮，但是z鎮是有名的紅色根據地，這附近全是景點，全年的人均GDP可是相當可觀。

　　“z鎮亂葬崗原是民國軍閥首領李四軍的宅邸，據聞李四軍大字不識，卻極其喜愛收藏字畫，故家中文人墨客常聚。后因抗日戰爭，李四軍舉家逃亡。”趙素珍上網沖浪時，隨手搜了搜z鎮，卻看到了這樣一條帖子。

　　李四軍逃跑時帶上了大量的金銀財，卻唯獨沒有將字畫帶走，只是隨意將字畫扔進箱中便離開了。在一次無規律空戰中，李宅被夷為平地，同時日軍也在此地，實施了慘無人道地肆虐。從此，李宅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黃建國和陳工是親戚，據說這個小區開發是陳工提議的，黃建國組織的。”裝修隊員說道，“聽說陳工原先是考古隊的，但是不知道因為什么離開了考古隊。他自己說是厭惡了挖土，不過他沒想到又到了這個地方挖土。”

　　“考古隊？”鄭警官重復問了一次，然后問道，“挖掘期間，你們有聽到黃建國和陳立輝吵架嗎？或者說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嗎？”

　　老人想了想，“說來也奇怪，當時工地挖地基，大概也就挖了一個膝蓋深，陳工就放我們假了，他說要養精蓄銳才能上班。”

　　“那你們回去有什么變化嗎？”

　　“好像地基更深了一些，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老人回憶道，“不過那時候陳工受了傷，我看到他臉上被打了一巴掌，估計是黃建國打的。黃建國一開始還挺尊重他的，那天開始便整日對他罵罵咧咧的，讓人看的都生氣。”

　　帖子很長很長。趙素珍鼠標滑了滑，停在了一條消息上。

　　一個穿裙子的美男子：我知道這個事情，據說李宅就在z鎮的和平小區！聽說和平小區就是亂葬崗。

　　樓主回復：這是個誤導，很多人都說和平小區的位置是在亂葬崗上，實際上根據鎮圖書館的《z鎮實錄》的說法，z鎮由于地理環境的原因，自古以來就是各方爭搶場所，可以說z鎮亂葬崗不計其數。所以建立和平小區時，政府并沒有掩飾這個問題。另外李四軍是個貪欲享受之人，他的房產數不勝數，而和平小區只是其中一處，并不是拋棄字畫那一地。

　　“不過也是，在那么趕工期的情況下，他還讓我們休息。”老人嘆了口氣，“陳工真是好人。后來沒幾天，不知道怎么黃建國失蹤了，陳工說很難過，還關門哭了幾日。門口那根柱子，也是陳工說為了黃建國燒根香，所以親手建立的。”

　　鄭警官如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謝謝了。”

　　當天晚上，z鎮的晚間新聞就報道了陳立輝被抓的消息。

　　撿撿漂流瓶：樓主說的雖然對，但是看來是沒有研究過李四軍本人。李四軍喜愛的不是字畫，而是他大字不識，生性自卑。所以那些自以為才華橫溢的才子包圍他時，他的尊嚴又回來了，他覺得把讀書人踩在腳底下了。但是沒多久，臨時政府分崩離析，戰爭開始后，李四軍并沒有為百姓出頭，反而是蝸居家中。文人墨客對他大失所望，很多街頭小報都是批判他的文章。1937年，李四軍對文人墨客的轉變十分惱怒，便將收藏的字畫燒毀于z鎮豪宅中，而他本人也開始了逃亡。

　　所以從始至終，z鎮沒有一處有古籍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