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將我那好姐姐請來一敘。”崔小娘眉眼間幾分張揚。蠟紅初翦,花影遮著池子里的兩尾鯉魚。她拾起樹枝撩撥,復言。“她若不允,你且擬張帖去請她。”
蕊珠應下,去訪大娘子。路上枝頭乳燕嘰喳,綠楊兩行,也得借步踏青,偷得浮生半日閑。
“夫人,崔小娘有請。”董秋入了屋來。
“知道了。”大娘子蘇秀容更衣梳妝費了些許功夫方才出門,總覺此番另有其意。
侍兒唱門,蕊珠緩緩引了大娘子入屋來。只見崔小娘側坐于屋內,旁設茶案,繡幕雕軒,珠繞翠圍。
假意見了禮,道聲萬福。大娘子步履緩緩進和風苑來,得見她似笑非笑臉來,隱約覺何處像有不對處,纖長鴉睫微顫細不可見,不動聲色上前抬手虛扶。
“姐姐請坐。”然招呼人入座。
“妾身魯莽,沖撞了姐姐,在這里給姐姐道個不是。我剛做了綠豆糕,想著請你來,一是道歉,二是一敘你我二人情意。”
說罷,崔小娘端來一碟綠豆糕,蕊珠又燙了兩盞茶來。
“只是,妾身笨拙,味道卻不好。”
蘇秀容聞她言語再觀案上點心對其意知曉七八分。無言半斂眼簾遮眸中劃過冷意,抬眼彎眸蜷指抵唇邊朝人笑笑。
“這又哪里的話,若英如是笨拙,府里又有幾位聰明人。”
接她屋里嬌娥奉的茶,輕吹氣待冷些呷口清茶。
“我原以為蕊珠來請是有事,倒不曾想是來喝茶的。不過連著下了幾日的綿綿細雨,大抵明后日便大雨將至罷。你說是與不是?”
崔小娘嬌波流轉,捻蓋復酌,頷首望她,泠音從唇出。
“若是這在這府里癡呆半分,早不知死了幾百回。橫豎沒您這般伶俐,倒是抬舉我了。”
今世所世人,貪欲,貪念。若只料去世后同歸所,何苦為一生如此。塵如淤泥,蘊染了心。
“俗世凡塵,貪嗔癡念,誰又躲得開?”崔小娘言道。
入府這些歲月她眸中早已純真不在,陌生的叫人無端生煩意,食指拇指蜷成圈余下三指輕扣桌面一敲一停。
瞧她如今模樣果然不用人再去擔心,嘆這紅墻中勾心斗角委實害人,無論多天真無邪的丫頭進了來便不要想著再如往昔。
蘇秀容倚靠椅柄尋個舒服些坐姿,眉梢輕挑難得生番感慨,人世叁毒在府里可謂發揮極致。
同她數載情誼也非朝夕可崩,想來她應早有心思敵視,先前不過猶豫。
聞言不由得笑出了聲,相扶相持磕磕絆絆著一路走來,勉強可以算作互不相欠,她如今先道出也不顯我無情涼薄不顧姐妹交情。也好。啟唇意有所指。
“知道這府里的長廊為何曲折嗎?這九曲長廊,曲的是朱墻綠瓦,也是人心。”
“徐貞麗之事,你這輩子都給我記牢了,終有一天,會報到你頭上的!”
蘇秀容站起身來,指著崔小娘,甚是憤怒。撂了茶盞,攜董秋回了自己那廂。
“呵,那您也得有那么一天,看著我遭報應啊!”崔小娘叉著腰笑道。
蘇秀容聞言攥緊帕子,徑直走去。一路上愈想愈氣,本猶豫不決,今日被崔小娘氣這么一遭,便實了要告訴李昭安她親娘去世的真相。
“安丫頭是時候要知道些事情了,我倒是怕華姐兒被這個毒婦禍害終生。昭磊離她遠,倒不必多慮那孩子。”
董秋扶著蘇秀容,穿過條條長廊。“上梁不正下梁歪,昭華小姐怕是難了。言傳身教,您得多看著點昭華小姐。”
她蘇秀容要大愛,要容得下妾室,要善待妾室。可在李哲瀚眼里,她不過是理所應當的,原來,青梅竹馬也有相看兩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