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早晨9:00整,本臺為您播報的是最新的早間新聞?,F在播報一條緊急消息。今天早晨六點二十七分,一名跑步愛好者在薩勒諾區的卡門公園內發現了一具老人的尸體。經警方調查與辨認,該具尸體屬于現任監察委員會總干事,安德魯·麥克法倫先生。尸體躺在公園內的一座長椅上,推測死亡時間為昨日午夜0:00左右。安德魯·麥克法倫先生為國家奉獻一生,無論在警察的崗位還是在監察委員會的崗位上,都一如既往地可靠、認真負責。各級政府官員都對麥克法倫先生的死亡表示沉痛哀悼。薩勒諾區警方已經表示將會追查到底······”
意料之中的新聞還是進了哈羅德·克魯茲的耳朵。又動手了。
他回想起前一天麥克法倫先生的語氣。那是一種已經看破自己結局的無奈和決絕。想必麥克法倫已經確定,常務委員會、警局和國防部無法信任,但托恩·魏特曼值得信任。議長的確對哈羅德隱瞞了很多事,并且壞蛋們很可能已經形成了互保網絡。
不翼而飛的預算最后去了礦場,而礦場里也失蹤了一批礦物,怎么會有人偷礦呢?沒有許可證是不能直接賣礦的。除非是偷運到國外倒賣。但只有遠航探索者商隊可以調動商用貨船運輸這些。各元素礦物是國家管控的資源,在國內大張旗鼓地售賣也只會有精煉加工廠和零重力提煉廠可以接這種單子。礦物被偷走,不可能以私人名義售賣,否則很快會被舉報。相對風險較低的做法是偷運到國外倒賣。
商隊里也出了內鬼??瓷先ミ@是一整套完整的犯罪網絡。整個犯罪集團通過蠶食礦產和國防預算獲取資金,偷取國防部的先進技術和武器,用資金進行各類活動,也許在另外的什么鬼地方又造起了一座格式塔也說不定。
麥克法倫不幸觸碰到了這個網絡的一條根基,最后被鏟除。和威廉·杜克的死法一樣,麥克法倫先生也被偽造成所謂的自殺。警方排除了情殺、經濟犯罪、仇殺等等可能,最后還是草率地定性為自殺。
數天內兩名政府要員先后暴死,引發了許多人的恐慌。官員們也人心惶惶。常務委員會傳出來的消息是將這一系列的案件定性為連環殺人犯的隨機作案,仇視政府和法律。然而高層心里都清楚,機械教會的陰影從未離開過這顆美麗星球的上空。
監控系統在案發的時間內總是莫名其妙地失靈,警方懷疑是犯人佩戴了專門的電子干擾系統擾亂監視器工作。
哈羅德決定將自己的猜測直接繞過議長發給托恩·魏特曼?,F在地面上的亂局恐怕只有他出面才有機會解決。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復。托恩·魏特曼一直關注著地面上案件的進展,沒想到安德魯·麥克法倫也會死于非命。他同樣不相信警方下的自殺斷定。不過他現在正忙于太空站M居住區和N居住區的建設工程,暫時沒法提供支持。他同時通知了瓦西里·科莫,叫他調查那些失蹤的礦物究竟去了哪里。
如果要倒賣礦物,走商船是必經之路。商船每一次接單都需要報備總部,因此檢查訂單中的奇怪之處即可。瓦西里·科莫瀏覽了近幾年所有出入礦場的訂單,果然發現了蹊蹺。
“不就是送一些食物和日用品的船,至于報備這么多燃料嗎?”瓦西里·科莫仔細一看,這艘奇怪的貨船恰好就是不久前神秘失蹤的聯盟-12號飛船。它服役幾十年內,經常出入礦場,每一次都要報備大量燃料使用量。船主給的理由是經常需要裝很多箱重物,推力不夠。
好一個死無對證。知道有人查了過來,故意搞這種神秘失蹤,阻止調查。
但很快他就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登記為帝國國籍的一艘軍用艦艇請求入港對接。有邊防巡弋艦領航,不應判斷為非法入侵?!睆V播系統發出了機械的播報。
哦?帝國艦船竟然能合法入境?
“批準對接。連接微子通訊頻道?!?p> “收到,連接成功。”
“喂喂?那邊能聽到嗎?”
“可以。這里是從屬于帝國第六衛戍艦隊的‘愛琴?!栻屩鹋灒沂沁@艘船的艦長。本艦已經向商隊和你們的最高議會通報了入境請求,并得到了許可。本艦所有武器系統已經進入休眠狀態,不會發動任何形式的攻擊。”
“帝國的艦船?你們進入我國國境有何貴干?”
“近期執行日常巡邏時,我艦發現了一艘從事走私活動的共和國商用貨船,并控制了船上所有當事人。根據我方檢查,該貨船涉嫌在十四年中走私大量未經登記的礦產到我國邊境數顆行星上進行加工,流入黑市,擾亂市場秩序。按照我國法律,這些走私犯本應受到帝國法律處置。但總督大人下令將這艘船移交給共和國方面,防止外交甚至軍事上的沖突。貴國的罪犯,理應由貴國審判?!?p> “哈,沒想到帝國還有講信用的一天?!?p> “總督大人命我向貴國洋流太空站站長托恩·魏特曼先生傳話,感謝他一年前做的那份大人情?!?p> “好的,我會代為轉達。”
“涉事貨船已經入港停泊,請商隊派人接收。如無問題,會舉行交接儀式,然后我艦將原路撤退。”
其實很難想象邊防巡弋艦見到帝國軍艦嘗試進入本星系時是怎樣忍住沒有開火的。帝國長期以來無視了共和國的存在,但共和國從上到下都自認為和帝國勢同水火不共戴天。
雖然雙方的士兵全程都警惕地盯著對方,交接儀式還是順利完成了。軍艦緩緩駛離空港,瓦西里·科莫目送這艘看上去全新的軍艦遠去。
接下來就是要處理內部事務了。
涉事的走私犯們都被帶到了審訊室等待問話。
瓦西里·科莫的慍怒已經寫在了臉上。
“犯事犯到帝國那里去了?你們真是膽大包天!說說吧,怎么被抓到的?”
船員們一言不發。
瓦西里·科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裝傻?別以為我沒有其他手段拿到真相!你們是想自己交代,還是我在法庭上幫你們交代?”
有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船員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開始說話:“我······我說,我說。”
船員說,這艘船只是大規模走私船隊里的一員。前后有二十多艘貨船參與了這類非法運輸,并從中獲取高額的運費。走私的貨品有許多種類,其中主要是各類粗制礦物和半加工工業品。最近帝國的南方各星省在皇帝的詔令下開始了財政自查,結果發現了某邊境星省官員伙同他們進行走私活動的證據。等他們再一次運送走私的貨品抵達目的地時,等在地面上的是全副武裝的帝國軍隊。
“好吧,我聽完了。算你戴罪立功,你走吧!給他安排一艘船離開這里!其他人,都給我安分點,在這里等著太空站的接收人員!”瓦西里·科莫不耐煩地揮揮手趕走這名年輕的船員。
其他涉案人員用嫉妒的眼神目送那個小伙子興奮地跑出去。
繼續調查,瓦西里·科莫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真相:這個走私集團利用和礦場之間的聯系,多年來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進行活動,而他本人自始至終都被蒙蔽,不明真相。
船主交代了礦場方面和他聯系的人,是一個叫拉斯·奧爾森的家伙,自稱手里管轄著一個大礦場。瓦西里·科莫立刻發信詢問,得到的答復是“查無此人”。這是個假名字。
“你能回憶起他的基本特征嗎?”
“額······他年紀有些大,戴著眼鏡,胡子刮得很干凈。大概五十多歲。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的右側臉頰上有長長的一道傷疤?!?p> “哦?”傷疤這個詞引起了瓦西里·科莫的興趣。
瓦西里·科莫沒有經歷共和國早期的動亂,然而他本人卻的確經歷了一次危險的經歷,差點讓他丟了命。悲慘的童年使他養成了做事不計代價的習慣。然而涉足商界以后,他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極度謹慎,每一步都需要思考許久。
父親原本是一位警長,當年由于機械教會在政府中排擠反對派,他被革職羈押了兩年才出獄。之后父親就開始酗酒,時不時毆打他。每當父親發酒瘋,他就會跑出家門,穿過彌漫著烏煙瘴氣的舊街道,來到一座破敗的廢棄工廠里。工廠雖然已經廢棄,但里面總是閃著幽幽的亮光,還傳來人聲。
有一次,他不知為何深入了工廠,在廢墟中找到了一個地道。地道的盡頭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廳室?;椟S的燈光襯托著詭異的氣氛。墻上凌亂地掛著不少奇形怪狀的圖畫。大廳的中央似乎是祭壇,四周擺放著一些裝載著機器人的支架。那些未通電的機器人歪著頭被吊在支架上,毫無生氣。有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在走來走去,不時耳語著什么。瓦西里·科莫很好奇,便悄悄湊近一個支架。誰料機器人的眼里突然冒出可怖的紅光,軀體不住地顫抖。其他機器人的頭顱開始以同一種步調轉動,死死地盯著這個小小闖入者。機器人的機械結構似乎不穩定,轉動時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引來了白大褂。他們見一個小孩抱著頭蹲在墻角不敢抬頭,覺得沒有什么威脅,但保險起見還是把他關了起來。
囚禁的日子并不長,他每天也會收到少量的食物,足以保證他的存活。最后,兩名打著探照燈的士兵找到了牢房,解救出這個孩子。事后他才知道,他闖入了機械教會覆滅后的一個殘黨聚集地。機械教會末期,由于研究員們的資金來源被切斷,他們造出的機器人大多笨手笨腳,甚至還沒走幾步就散架了。那些信徒們的嘴里永遠念叨著“生命”“解放”“格式塔”等等不知所云的東西。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抓他的那個家伙,臉上似乎有一道傷疤,和描述吻合。
士兵們試圖在這個聚集地里找到線索,然而有用的電子設備都被席卷一空,帶不走的也直接毀掉,那些半成品劣質機器人的核心處理器也被什么人毀掉,導致警方無從查找證據鏈。不過,有一名警察在廢紙堆里發現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那張紙被人揉得亂七八糟,不過寫的字仍然清晰可辨。鑒證專家鑒定以后發現,這張紙上的內容毫無章法,寫作者的精神似乎陷入了癲狂。
后來那張紙的數據被保留在了中央警察總署。里面唯一可以讀出來的一句話是:
“來自血肉的生命苦于自身的渺小,在對抗時間的戰爭中永遠落?。蝗粝氡苊馊怏w的腐壞,唯有拋棄自己曾經的存在。雖然‘死去’,但我仍舊‘活著’?!?p> 臉上有傷疤的人很容易就能被辨認出來。礦場的所有人都做了信息登記,黑工即使隱藏起來也會被抓到。因此,這個叫拉斯·奧爾森的家伙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或許他只是一個中間人?這也說不定。
瓦西里·科莫將他的調查結果發給了托恩·魏特曼。他現在再也不會信任最高議會里的任何一個人。
在地面上,哈羅德·克魯茲覺得目前的線索還不夠解釋威廉·杜克和安德魯·麥克法倫的死亡原因。薩勒諾區和弗洛拉區的監控設施都很完善,理論上應該能看得到兇手出入的軌跡,然而錄像在全程沒有刪除和剪輯的情況下竟然什么都沒拍到!
這時他收到了托恩·魏特曼的消息。魏特曼一方面還在等艾伯特·凱恩斯回來,另一方面也開始懷疑太空站里有內鬼了。地面上的貪腐案目前很難再有進展,太空站一波又起。安保部隊抓到了一個試圖破壞太空站引力發生裝置和冷核聚變能源反應堆的人。這個人呈現出嚴重的精神分裂癥狀,時而清醒時而瘋狂,還不時蹦出一些只有機器程序才會產生的語句。和一年前的事件何其相似!
看來,對方已經認為時機成熟,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