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是空曠的,它總是能包容下世界上那些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東西。
昏黃的路燈映在路上,映在我渾濁的眼睛里。
我牽著雅涵的手,靜靜的走在無人的街道,她的手很冰,我的手很涼。
漸漸地,她輕輕的向后退去,緩緩地,掙開了我的手。
她終于抬起了頭,眼神里滿是驚恐,兩行清淚流過臉頰,流到嘴角,滴在地上。
那眼神恍惚的看著我,滿是害怕、困惑、驚嚇、厭惡。
就像在看怪物。
“我...對...”
我想安慰她,但我動用了全身的力氣,卻也只支吾的蹦出兩個字節。
對不起。
你聽到了嗎?
雅涵緊咬著牙,嘴唇微微顫抖,眼淚止不住的落下,緊緊的盯著我。
終于,她向我跑了過來,猛地推開我,用袖子抹了下眼淚,抽泣著費力的騎上自行車,蹬動了踏板。
在我的視線里,漸行漸遠。
“對不起!”
我朝著她的背影大喊道。
她停了下來,微微抬頭,卻什么都沒說,用袖子再次抹去了眼淚,緩緩離開了。
我希望她心里能夠好受些,親眼見到這些對她心里所需要承受的壓力太大了,沒瘋掉真的已經很堅強了。
等她走了以后,我便不知道怎么辦了。
即便是近晚九點的時段,依舊有人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路上的車輛飛馳而過,在橙黃的路燈下勾勒出一道道迷茫的幻影。
路旁溜達的行人迎面走來,可能是玩手機玩累了,猛地一抬頭,卻被我嚇了一跳,踉蹌的向后退去。
他顫巍巍的指著我道:“臥槽...臉,臥槽...”
說罷,他急急忙忙地繞開我,提防著跑開了。
我下意識的碰了下臉,卻在手上拉出一條紅色的粘絲。
哦,對了,我不是被崩了一臉血么,也難怪了。
我又用手反復的擦了擦臉,直到那些紅色的,白色的液體塊狀物都甩開,然后抓了一把旁邊綠化帶地上的土,抹了一臉。
這樣,起碼一會兒回到小區后,碰見那些麻煩好事的人,應該還能找個摔倒了的借口。
不過下午經過了那樣的事情,想必再有閑心的人也不會選在今天溜達吧。
今天回家的路額外漫長,身體不知道被誰操控著,但終究是渾渾噩噩的到了小區的。
果然,沒有人,小區里還沒有外面街道熱鬧。
十五號樓的燈光亮著,每家每戶都有,包括我家的。
能回家了嗎?
我瘋了一樣的沖進了樓道,撞開了那扇腐舊的木門,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希望我爸媽能聽到這聲音,注意到我。
一樓、二樓、三樓...五樓。
當我踏上臺階的那一刻,當我竄到平臺上的那一刻,我又止步了。
在我面前的依舊是那堵墻,那堵沒有任何縫隙的墻。
“呃,啊...”
為什么...
我要回家!
我攢足了全身的力氣,瘋了一樣的向那堵墻上撞去!
磅!磅!磅!!!
直到撞的我肩膀生疼。
“讓我回去。”我咬緊牙關,右手攥拳企圖把這堵擋在我回家門前的墻打碎。
嗵!——
墻紋絲不動,高大身影鐵青著臉,嘲笑著我的無能。
什么都沒有出現。
相反,我的手卻傳來如同斷裂般的絞痛。
我順著墻邊重重地跪在地上,頭抵著那堵墻,慢慢感受著這如死一般的寂靜。
緩緩地,我聽到了好像是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我媽那熟悉的說話聲:“兒子?是兒子嗎?你好?”
接著是我爸那熟悉的聲音:“警察呀?是來人了嗎?”
我媽:“我聽有人敲門,以為兒子回來了。”
我爸:“唉,去把飯吃了,睡會兒去吧,老休息不好也不行啊你,再這么著沒等兒子回來你先垮了。”
我媽:“你說,上個大學怎么就找不見了呢,我當時就跟你說別報那么遠,非得,唉!這都半年了!”
我爸:“我再聯系聯系,沒事兒,睡一覺沒準兒兒子明兒個就回來了。”
門關了,里面再次傳來我媽那熟悉的嘆息:“哎呦,想兒子了。”
那帶有溫馨氣息的嘆息飄進我的耳朵里,突然鼻頭一酸,不爭氣的淚珠沒憋回去,順著臉頰流進我的嘴里。
真咸。
爸,媽。
我想家了。
我緩緩的伸手碰上墻壁,頭又向墻重重的貼上,頓時,冰冷的觸感和略有疼痛的擠壓感讓我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剛剛我媽說我在上大學,這是,怎么回事?
我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高中校服,突然感覺這衣服特別的陌生。
我爸媽是不會記錯的,包括這一些扯淡的破事兒,現實世界不會有這些東西吧。
這是夢嗎?
對,這沒準兒是夢,我要是睡一覺沒準兒就好了!
對!睡一覺!
那我要先去找床,附近哪里有床來著?對,那個703,我應該去哪里看看。
就這么辦,我費力的撐起身子,緩緩的向樓上走去,大腦起身的那一刻忽然充血發昏,但我卻一步也不想停,右手的絞痛感讓我連扶手都不敢碰,渾渾噩噩的狀態讓我爬樓梯的時候險些跌倒。
但我一點兒也不在意這些,因為此時睡覺已經完全的占據了我的所有思想,仿佛那個小時候異常討厭的事情成為了我唯一的救贖。
終于,我踏上了七樓那虛掩的門。走進去,推開了703的門。
不知道是我的意念太強烈的緣故,還是我這一天遇到的事情過多。
當我踏進703房間的那一刻,我的大腦瞬間停止了運動,代替其的只有那種不正常的、強烈的困意。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過去的,我只知道我最后還有意識的那一刻,我重重地摔在了床上,耳邊依稀的聽到了模糊低沉的聲音在呼喚我。
“睡吧,睡吧,新來的孩子...”
......
當我再次睜眼,深灰色的天花板上類似水漬的花紋映在我眼里,就像是下雨后堆積在路旁的水洼。
漸漸地,我聽到了淅瀝瀝的雨聲,冷冷的風吹的窗子咣鐺鐺的響,涼意一激,身子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隨即是我臉上傳來如同蟲子爬一樣難以忍受的瘙癢,和像是被什么東西蒙在我臉上的緊皺感。
我‘騰’地一下子起身,看了眼搖晃不定的窗戶,以及外面飛速落下的瓢潑大雨,雨拍打在窗戶上飛濺,濺到我剛才枕的枕頭上,和我對面的洗手臺和馬桶上。
什么都沒有變,我還是在703,即便睡了一覺也一樣。
我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了,站起身,四處看了看,伸手接了下雨水,抹到臉上,冰涼的觸感是如此的真實。
洗手臺的污漬已經泛起了橘黃色,擰開水龍頭,好在流出的是看上去干凈的自來水。
而我抬頭看到的,鏡子里,是一張慘白的臉,上面的血與土不合群的霸占著大部分位置,在它們之上的是一雙疲倦乏力的眼睛,正看著鏡子中的另一個自己。
我伸手洗去臉上骯臟的泥土,和那早已干涸的像是另一層皮膚的血漬。
抬頭再看看那雙眼睛,沒什么變化,只是臉上那種瘙癢和緊皺感消失了。
喝——哈——
我顫抖地深呼吸著,臉上逐漸顯露出兇狠的表情,眼中的憤怒擴散著變大,壓力在我大腦中四處碰撞,我瘋了一樣的砸向水池邊,嘴里無能的宣泄著大叫。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已經,不想再動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坐在床上無所事事,任憑窗外的風雨刮進我這最后的安全屋,就這么發呆的聽著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突然覺得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
我收回那句話,我就是個慵懶無能的廢物。
第二天。
外面的天依舊多云,雨小了不少,但反而多了一分意境。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桌子上突然多出來一塊面包,接下來的兩餐也是如此,而且都是憑空出現的,不過餓了整整一天的我已經沒有心思再想多余的事情了。
有飯吃,渴了就在水龍頭那接點水喝,呆累了就在屋子里走一走,想必以前沒有手機,人們休息的時候也應該會這樣吧。
第三天。
今天沒有雨,但依舊是陰天,面包還是干癟癟的口感,沒有一絲味道,不過我已經不奢求那么多了,這應該是神的恩賜,好讓我能活下去的恩賜。
外面陰風陣陣,我不得已只好關掉窗戶,但依舊是刺骨的冷。
昨夜夢見那個手握巨斧的惡魔了,它就這么靜靜的站在門那里,沒殺我,也沒吃我,獠牙晃動,似乎要說些什么,但卻又沒說什么。
第四天。
昨夜到是沒夢見那個惡魔,但我總覺得它還是很可怕,似乎已成為了我的心悸。
想著這樣如此也不是辦法,便準備聽會兒音樂,或者看會兒緩存下來的電影啥的,可我卻忘了手機沒電,無奈,只好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說實在的,有些厭煩了。
第五天。
昨夜,迷迷糊糊地又夢到那個惡魔了,這次它離得我更近了,依舊靜靜的站在我面前,手中的斧子不知被丟到了何處,但那雙深邃黢黑的眼洞始終不敢讓我有一絲與其對視的想法。
可能是這兩天累的,也可能是被嚇得,或是這兩天自來水喝的有些多,我竟然拉肚子了。
第六天。
今天沒什么好說的,沒做夢,天色依舊陰沉。
如果非要說什么,那就是那卷衛生紙已經被我用掉一大半了。
第七天。
我照常的從床上醒來,拽了拽我這幾天一直蓋在身上的校服外套,眼睛迷糊的向墻上瞥了一眼,剛要翻回去繼續睡,大腦卻在這一刻困意全無。
我費力的坐起身來,腳胡亂的在地上找到了那雙運動鞋,并用手揉了揉眼,由于剛睡醒的緣故,我看不太清,但我依舊看到了墻上仿佛在被什么人畫著什么東西。
扭曲的符號用鮮紅的染料畫出來給人說不清的詭異,我再次晃了晃腦袋,這下我終于看清了。
那不是符號,更像是英文字母,而它也不像是用染料畫出來的,更像是用粗線條一筆筆勾勒出來的。
它就這么憑空的出現在墻上。
終于,我看到了它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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