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緊張了嗎?
“你沒事吧?要不我們還是去診所看看吧?”雅涵再次關心的問道。
她總是能及時的打斷我緊張的思緒,
我還是很感謝她的。
“我沒事兒,我就是...有些緊張了。”
可雅涵卻不這么想,她急忙靠過來說道:“我們不買了吧,以后再說,你先回去休息。”
“沒關系,都已經到這里了。”我撓撓頭輕笑道。
真的沒關系。
沒關系,買完土豆就沒事兒了,至于那個斧子男,或是殺人。
應該也都不存在了。
很快就好了。
會好的。
呼——
巷子窄,分岔口兩邊突然吹來勁風,發出燒開水的壺一樣的聲音。
北方的風凜冽,氣候干,陣風吹在我臉上,灌進我喉嚨里。
突然有些想喝水了,也想家了。
突然覺得老媽說的白開水也不是那么難喝。
順著分岔口的旁邊那條路,前面是一道不小的彎兒,繞過它,是一條筆直的長道。
我記得這里,再往前走不遠就是我補課的地方,奇怪的是那里依舊沒有亮燈,同樣的,其他人家也沒有亮燈。是村大隊要求節約用電嗎?
由于沒有路燈,我們只好在壓低速度的同時盡快往前走,并且四處張望著,尋找著那個買土豆的小販。話說這人不是想賺錢嗎?連個準確地址都沒有上哪去賺別人的錢?
抱著這種想法,我憤憤的走在雅涵前面,直到走過了三個小胡同,終于在那個我熟悉的地方聽到了不熟悉的對話聲。
是兩個男人,借著微弱的油燈,在卡車后面悄聲的對話。
“我操,說好了咱倆一起收拾完尸首,我就幫你去小區推廣,現在不算話了?”
“呵,反正現在縣城的人都得上我這兒來,遲早有的賺,再說了,就因為這,你就把人作了,信不了你。”
“我操,誰讓他有學問,老子就是嫉妒,他tm就該...”
我在墻后聽得一清二楚,可他話還沒說完,卻直接不吱聲了。
因為雅涵推著車走過來了。
環境如此寂靜,自行車輪的顛簸聲是很刺耳的,我伸手示意她慢一下,又微微探出頭去看了眼里面的情況。
黝黑男坐在卡車邊上,旁邊那個較瘦的有些佝僂的矮男人立刻回頭對他指點道:“你他媽的,有人來了,以后再找你算賬。”說著,矮男人撒腿就走。
黝黑男緊跟著抄起卡車上的棍子罵道:“滾你媽的!”
矮男人走后,我推著雅涵的自行車慢慢的挪到了路那頭,又四處轉了轉,制造出一種就好像在找什么地方一樣。當然,只有我自己,因為我是不愿意讓雅涵冒這個險的。
直到來來回回繞了兩個大圈,我雙手顫抖著推著自行車,慢悠悠的出現在那個胡同口的對面。
向里面看了一眼,卻發現那個黝黑男正坐在卡車邊上直勾勾的看著我。
就像下午那種眼神一樣。
糟了!
被認出來怎么辦?我怎么沒想到這點!
該死。
他緩緩起身,瞇縫著眼向我看來,身子前傾,手中的棍子慢慢藏在身后。
不行,不能讓他認出我來,起碼不能讓他懷疑我聽見了他們說的話。
于是我深呼吸一口,把口腔中由于緊張分泌的口水全部咽下,扭動車把,向他那邊挪動兩步,好讓他放松警惕。
我撐著嗓子喊道:
“嘿!是賣土豆的嗎?”
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手掌心的冰涼,以及那在我額頭上緩緩滑過的豆大的汗珠。
好在他并沒有起疑心,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棍子,挺直腰板,向我一招手,悶聲喊道:“是,過來吧。”
頓時我心里落下了一塊石頭,便轉身向后看去,沖著雅涵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雅涵看了看我臉上的汗珠,張張嘴,卻又沒說什么。
就這樣,我們兩個走進了胡同,向遠處望去,我心里猛地一揪,胡同深處和另一條大路的連接口,路旁唯一的住戶,是我補習老師的家。
等我們兩個走到了黝黑男的面前,還沒開口,黝黑男先說了話:“買多少啊?”
“一斤就好。”雅涵立刻答道。
“三斤起賣。”黝黑男隨手抽了一張紙擦著手說道。
這時我突然發現,他的手心是紅色的。
不,主要的是,怎么又突然三斤起賣了?
“那...那就三斤。”雅涵立刻又接道,似乎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機會。也可能是看我陪著她來,要是不買的話有些說不過去。
黝黑男把背后的棍子往旁邊一扔,伸手拽下來一兜土豆撐開袋子,指著里面的土豆道:“嘶,這都是好土豆。”他又沉吟了一下,邋遢的扣了扣下巴,似乎在想些什么:“五斤起賣。”
這下雅涵不愿意接話了,可還是有些猶豫的看了我一眼,隨后不情愿的說道:“可不可以少一點兒?”
“那可不行,我這可都是好...”黝黑男恬不知恥的說著。
“可你剛才還說三斤的!”雅涵委屈的說著。
黝黑男撒潑似的把腿放在卡車邊上,說道:“再不買,就十斤。”
我有些猶豫,但卻不知道說什么,只好輕輕的拽了下雅涵的袖子:“哎,要不咱不買了吧。”
但她看上去并不想認輸的樣子,沒理我,直接沖著黝黑男張開巴掌道:“五斤,現在立刻給你錢。”
“五斤啊...”黝黑男又扣著他那滿是胡子渣的下巴猶豫道:“不賣。”
“你怎么又不賣啦!?還有沒有點兒誠信啊!?”雅涵一下子生氣道。
黝黑男:“老子想賣就賣,不賣你,跟他媽你有個鳥關系。”
“喂。”
講真,聽他這么說話,盡管下午被他敲詐了幾十塊錢,但我那老鼠一樣的膽子還是壯了起來。:“你憑什么不賣?不是說好的三斤,又改成五斤,現在十斤,過分了吧?”
我看著他說道,但眼神卻被他一瞪就瞥到了一旁。
我其實特別想放狠話,臟話連篇的劈頭蓋臉的罵他,很生氣,但我他媽又慫了。
“臥槽。”黝黑男嘟囔道,伸手就要去拿身后的棍子:“跟他媽你有關系嗎?”
我輕輕的將雅涵拉到我身后,對她小聲說道:“沒事兒,別生氣了,大不了咱不買了。”
“可是你都...”眼看著雅涵低下了頭,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喂,買不買!?哭哭啼啼的逼事兒真他媽多,矯情上他媽家矯情...”
“你有完沒完!!!真他媽欺負人啊你!”
我轉身大吼道,死死的盯著他,這次眼神卻并沒有躲閃。
漸漸地,我聽到了遠處傳來沉悶有力的腳步聲。
嗒—塔—嗒—嗒—嗒
聽上去像是跑步,但并沒有那么急促。
黝黑男被我吼的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拿起身后的棍子,從卡車邊上竄起,面露猙獰的朝我沖來:“你他媽的逼崽子!”
我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瞬間抬胳膊防御,并推了下身旁的雅涵,讓她盡量的離遠一些。
鐺!
左手小臂上傳來灼燒感的劇痛,隨即是他猛踹到我小腹上沖擊感!
我清晰的感到我的身子瞬間彎成弓狀,雙腿輪搗跌倒在地上,慣性帶動我的身體向后翻一個滾。
手臂撐地,踉蹌地起身,卻被迎面而來的一棍子重重地抽在脖頸上,使我身子不自覺的再次踉蹌的跌倒。
趁著我重心不穩,他再次用左手拽著我的右臂,猛地一拽!用棍子狠狠的向我的臉抽來!
我再次抬手防御,身子同時向前撞!伸手不停的往外推他的臉,他也死死的用左手摟著我的脖頸,在我們倆互相角力時,我猛地用力,突然沖他臉上補上一拳!
磅!
他死死的盯著我,咬合肌死死的撐著我砸在他臉上的拳頭,那表情好像在說:“就他媽這啊?”
就他媽這!
我莽足了勁用頭向他撞去!拳頭猛地擊打他的下顎!
頓時,他的頭像壞掉的軸承一樣搖擺不定,趁著這個空隙,我抬腿猛地補上一腳正蹬!
嗵!鐺!
與此同時,由于我正在打架,身體上的腎上腺素飆升,沉重的心跳聲‘咚咚’作響,大腦反應的迅速,眼前的景象對我來說就仿佛是慢動作一樣。
黝黑男應聲撞在卡車上,他齜牙咧嘴躺在卡車車廂里,踉蹌的起身,胡亂的摸著手邊能當做武器的物件。
我急忙后退,撿起摔在地上的自行車,對著正要過來拉架的雅涵一擺手:“快走!”
突然。
我又聽到了那平穩而有力的腳步聲。
越來越大。
嗒—塔—嗒—嗒—嗒!
嗒!
那是個目測近三米左右的高大身影,邁著寬大而有力的步伐,揮起映著寒光的碩大斧頭,野獸般的毛發隨步伐而動,尖銳的獠牙在猖狂的笑容下綻放。
“呃!——啊!——”
它猖狂的叫喊著,駝背的身體隨斧頭而動,像是為殺戮而生的雕塑,在月光下刻畫出一道道粗糙狂野的線條。
黝黑男剛剛起身的矮小軀體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他應聲看去,卻只有讓人毛骨悚然的巨斧鋒芒。
嗵!——
頭顱應聲炸裂,鮮紅凝白的液體飛濺,炸在我的臉上,冒著熱氣。
它注意到了我。
此刻。
它就像盲目殺戮的處刑惡魔,在我面前嘶吼,瞠著它那空洞碩大的眼洞,洞察我的勇氣。
這一刻,我知道我無法戰勝它,但我卻并不害怕,因為我還能動。
我不是怯懦無能的廢物,因為我還活著。
這一刻,仿佛時間驟停,我轉過身,雅涵正扶著自行車把,雙腿發抖,恐懼在她眼里放大。
“快跑!”我沖到她面前,對著她大叫,抱著她已經半僵硬的身體,拽著自行車的車把,瘋了一樣的向后跑。
我可以清晰的感到身上繃起的最細微的肌肉線條,胸腔被空氣撐到最極致的痛感,以及頭腦被刺激到最敏感的反應。
我的身體醒了。
我不敢回頭,但我依然能聽到它的嘶吼聲。
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沒有跟來,也不知道它為什么不殺我。
當我離開了這讓人發怵入骨髓的村子,當我走在往日熟悉的街道上。
我依舊能想到它那猖狂的嘶吼聲。
它那恐怖的尖牙和深邃的眼洞。
以及那滿是罪孽的處刑巨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