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薔薇-自證(下)
案七薔薇
六十四自證(下)
紅樓案發(fā)(fā)過后,纏掛在墻上的警戒線被凌亂刺骨的風(fēng)(fēng)吹刮得嘩啦作響,染著黯紅色半融的積雪合著關(guān)(guān)門閉戶的人心惶惶,悄無聲息地在巷道暗渠里流淌。
魏祺盛因?yàn)樯秒x職守和顧影遇害這兩個(gè)貌似無關(guān)(guān)卻又糾纏混亂的情況被迫留在了市局,那會(huì)兒還沒整改拆并的紅樓派出所仍舊在氣氛低沉地配合刑偵支隊(duì)四處盤查走訪,試圖刨挖出哪怕丁點(diǎn)兒被大雪掩蓋毀壞的線索證據(jù)(jù)。
案發(fā)(fā)最初的那幾天,江陌作為接報(bào)警員和目擊證人幾乎一直耗在區(qū)(qū)分局,等到她拖著被拘得酸痛的胳膊腿兒晃回派出所的時(shí)候,所長安排配合支隊(duì)外出執(zhí)(zhí)勤的警員都換了一批。
江陌站在派出所門口,駛過的車頂警燈閃爍著刺進(jìn)(jìn)眼睛里,她略微有點(diǎn)兒晃神,兩只腳莫名釘在原地,卻不料將將回過頭,孫曉昉的拳頭就已經(jīng)(jīng)朝著她眼角的位置招呼上去——
江陌被警燈的光亮晃得眼暈,沒來得及躲,甚至都沒來得及嚼住后槽牙搪住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孫曉昉的拳頭卻驟然停在了她頰側(cè)(cè)不過半厘米的位置,頓了幾秒,重重地垂了下去。
孫曉昉先前那段日子過得幸福胖,裹著棉服氣呼呼得像只膨脹的河豚,圓潤的臉上卻只剩下疲憊的油光,瞠目睜圓的眼睛里爬滿了熬夜焦心的紅血絲,任由遲來一步趕著拉架的同事把他扯開幾步,隔得老遠(yuǎn)(yuǎn)指著江陌的鼻子,啐罵了一嗓。
“你個(gè)叛徒!混賬!”
“孫曉昉!”所長也姍姍來遲,擎等著江陌頂著周遭群眾圍觀的視線挨了幾句罵才喊住了嘴上囂張的孫曉昉,“小魏擅離職守是事實(shí)!當(dāng)(dāng)警察當(dāng)(dāng)傻了?!內(nèi)(nèi)部調(diào)(diào)查的事兒還能說謊?!你是不是看所里現(xiàn)(xiàn)在還不夠亂?指著督查再過來駐場?!”
江陌當(dāng)(dāng)時(shí)沒怎么細(xì)(xì)聽所長的訓(xùn)(xùn)話,但也大概覺得出這點(diǎn)兒教訓(xùn)(xùn)其實(shí)拐彎兒抹角地都落在她的頭上,抬眼直勾勾地盯著所長看了半晌,輕飄飄地撂下一句話。
“魏警官剛調(diào)(diào)到紅樓派出所的時(shí)候沒見你們這么維護(hù)(hù)著,執(zhí)(zhí)勤分組連個(gè)成手的輔警都不舍得安排給他,這會(huì)兒倒是替他打報(bào)上不平了?”
——————
“結(jié)(jié)果到底是沒躲開,結(jié)(jié)結(jié)(jié)實(shí)實(shí)挨了一巴掌。”
江陌聳了下肩膀,歪頭朝著窗玻璃的方向摸了下臉龐,“但也就打一巴掌了,督導(dǎo)(dǎo)的人還沒撤呢,再打他怕我告狀。畢竟我這剛有個(gè)‘前科’,替魏祺盛打抱不平是一方面,他們還真就挺怕我再把什么關(guān)(guān)起門來的事兒抖落到明面兒上。”
紅樓案調(diào)(diào)查一事顧形照例回避,也確實(shí)熬了一段時(shí)間的頹唐,他沒聽江陌提起過這些輕描淡寫就能匆匆?guī)н^的細(xì)(xì)枝末節(jié)(jié),眉頭緊巴巴地蹙著:“孫曉昉?”
“所長。灃西那邊出事,李齊銘被抓的時(shí)候,自殺的那個(gè)。”
江陌眉毛一揚(yáng),轉(zhuǎn)(zhuǎn)頭直勾勾地盯著白板上魏祺盛的名字,緩慢勾畫兩筆,顫著腕子圈了一個(gè)方框:“孫曉昉跟魏祺盛的關(guān)(guān)系那還說什么啊?他不是借題發(fā)(fā)揮,純粹是因?yàn)槲壕俚氖聝嚎次也豁樠郏夷菚?huì)兒根本不清楚理由,后來有機(jī)(jī)會(huì)接觸到這個(gè)案子的卷宗才知道,我接受調(diào)(diào)查的時(shí)候,說明魏警官離開紅樓附近前因后果的口供被人動(dòng)過手腳,傳來傳去的……我可不就成忘恩負(fù)(fù)義了唄~”
顧形咂了下舌尖。
紅樓案調(diào)(diào)查顧形依例回避,魏祺盛接受調(diào)(diào)查最初,從旁配合的區(qū)(qū)分局都在李齊銘的管控之下,調(diào)(diào)查卷宗始終蒙了一層紗,一塊硬骨頭啃起來像是咬了滿嘴牙磣的泥。
“李齊銘把你的口供做了刪減,不算造假,但關(guān)(guān)于魏祺盛提前跟你打過招呼的去處全部瞞下了。只是說你聽見電話那邊是個(gè)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年紀(jì)(jì)不大,約魏祺盛出去。”
“人心險(xiǎn)惡啊老顧——你當(dāng)(dāng)初把我拉到刑偵支隊(duì)不也是因?yàn)轭櫽昂臀红魇⒌氖虑椋俊?p> 江陌余光瞥見顧形臉上一閃即過的窘迫,抬手體貼地拍了拍她師父的肩膀:“我當(dāng)(dāng)時(shí)說過魏祺盛接到的是一通匿名舉報(bào)的電話,說是知道一些關(guān)(guān)于奉南瓜架圍墻坍塌致死一案的真實(shí)情況,說什么……能帶他找到?jīng)]徹底銷毀的證據(jù)(jù),約他在奉南的案發(fā)(fā)現(xiàn)(xiàn)場附近碰面。匿名電話肯定是個(gè)年紀(jì)(jì)不大的女孩兒,但魏警官聽著說,好像有變音器的電流聲。他也知道自己這一趟跑得不占理,擔(dān)(dān)心出岔子,所以讓我把通話記錄拍下來留個(gè)底,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給他做個(gè)證明。”
“結(jié)(jié)果就是證據(jù)(jù)都提供上去之后,全部斷在了李齊銘手里。但我位卑言輕啊……說出去根本沒人信,我那會(huì)兒只是覺得魏警官的情況不太對(duì)勁,明明有不在場證明,而且能佐證他與紅樓案無關(guān)(guān)的證詞也提供上去,無非就是擅離職守這件事兒——可要說起來也算是情有可原,根本不至于搭上一條命……”
江陌撤開胳膊,抹了把臉緩慢地沉了口氣,“我甚至私底下找過那個(gè)匿名舉報(bào)的電話,往奉南跑了兩趟,但就是找不到任何能佐證魏警官曾經(jīng)(jīng)出現(xiàn)(xiàn)在碰頭地點(diǎn)的影像或者口述證據(jù)(jù)。前頭這一攤子亂七八糟地還沒個(gè)準(zhǔn)(zhǔn)信兒,后頭又有那小混混找茬舉報(bào)的事鬧到市局,我那會(huì)兒都琢磨著,要是魏警官被扒了警服,我就去局長辦公室門口‘告御狀’,結(jié)(jié)果——”
——————
江陌那天因?yàn)槲红魇⒃谧グ切袆?dòng)中毆打未成年嫌疑人致傷一事,云里霧里地被人帶進(jìn)(jìn)市局準(zhǔn)(zhǔn)備接受問詢,下了警車離得老遠(yuǎn)(yuǎn)就瞧見拘留所負(fù)(fù)責(zé)(zé)轉(zhuǎn)(zhuǎn)運(yùn)的押送車被突然故障的大門攔擋在了正門外的輔路里。
這茬兒吵鬧實(shí)在寸勁,原本就倒個(gè)車挪到側(cè)(cè)門的事情,因?yàn)轭I(lǐng)(lǐng)導(dǎo)(dǎo)造訪,至少得開車?yán)@一大圈出去。跟在魏祺盛旁邊的警員嫌麻煩,嚷嚷著直接把人帶到正門就行,魏祺盛的臉色慘白得泛著灰青,瞇縫著眼睛站在陽光底下,聽之任之地被人拽來扯去地搡到了快車道的馬路近前。他八成是恍惚聽見有人沖著江陌吆喝了一嗓子不豫,猛地回頭朝著江陌看了一眼,然后白涔涔地笑了一下,極輕地嘆了口氣,迎著路面當(dāng)(dāng)間的車就撞上去。
江陌面無表情地眨了下眼,一如撞見車禍當(dāng)(dāng)時(shí)詫然得根本不及反應(yīng)(yīng)。
“他沒必要尋死。紅樓案懸而未決,他執(zhí)(zhí)著了那么長時(shí)間的奉南塌墻案也還沒落定,我不認(rèn)(rèn)為魏警官會(huì)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所以——”
“魏祺盛應(yīng)(yīng)該是知道,有人想要他這條礙事的命。”
顧形頷首,磕了下煙盒沒續(xù)(xù),只是用力地抓了抓頭頂:“車禍?zhǔn)鹿收{(diào)(diào)查報(bào)告我看過,后來還走后門找人做了個(gè)模型預(yù)(yù)演。當(dāng)(dāng)時(shí)的車輛剎車片有問題,油箱也漏得厲害,如果按照車頭的偏移方向來看,剎車一旦失靈,沖撞的方向就是押送車的位置,那么那臺(tái)車?yán)锏乃腥耍幢隳鼙O灤∶峙輪遼俁嫉冒菍悠ぁ!?p> 顧形斂眉,視線掠過“魏祺盛”的名字,直楞楞地移向“韓律”。
“韓律現(xiàn)(xiàn)在背著一身不干不凈的小毛病,還同樣因?yàn)闂钐枪乃溃黄壤г诹俗宰C清白的牢籠里……”
“所以,絕對(duì)不能讓他成為第二個(gè)魏祺盛。”

念碑
工作身體原因暫時(shí)隔天~ “幽夢覺,涓涓清露,一枝燈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