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旋大叫一聲:“竇姐姐耍賴,不算,這是作弊?!?p> 她一面喊,一面已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剩下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色間均是又驚又喜:聽這聲音,應該是季寒和竇瑩都來了,但他們怎會出現在此地?難不成是專程來找謝揚的?難道各大宗門那邊又生變故了?
此時林外砍殺之聲不絕,四人來不及多想,沖出去便是一頓亂砍,直如砍瓜切菜般,很快將尸靈傀儡清理干凈了,方才上前與季寒和竇瑩見禮。
季寒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哪怕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風度也未曾稍減。他不緊不慢地與眾人見過禮,問道:“大家都沒事罷?”
“沒事兒沒事兒?!敝x揚連連搖頭道,“這一路上啊,隔三差五地便要這樣打上一場,咱們都已經習慣了?!?p> 眾人一面說話,一面引著季寒和竇瑩回到小樹林中。
楚回道:“季師兄和竇師姐且先歇歇,眼下城中人多,咱們不便露臉,須得等到天色黑透人群散盡,才好悄悄入城。”
季寒和竇瑩點點頭,與眾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九旋便拿出干糧和飲水,一一分派到眾人手里。
季寒伸手接過了,略一欠身道:“多謝九旋姑娘,生受你了?!?p> 楚回連忙道:“季師兄,你和小丫頭客氣什么?再說你這哪兒能叫生受呀?你是沒見著我以前替她打架出頭的時候,嚯,那家伙,一天至少打八場,比起眼下這些個截殺呀,那可要頻繁太多了,如今也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p> “瞧你說得。”喬念笑道,“怪不得知遙總說你慣會巧舌如簧,顛倒黑白,原來果真不假。九旋當初招惹的那些人和咱們如今招惹的這些人,那能比嗎?若是可以選,我到寧可天天幫九旋打十八場架,也不想再遭遇一場截殺。”
姜郁道:“我寧可打二十場。”
楚回哈哈大笑道:“你當是競買嗎?還可以叫價的?”
姜郁笑道:“橫豎沒得選,叫價也不要錢。”
“我們都聽說了,都明白?!奔競c點頭道,“你們這一路上很是艱難,是以我與明琪趕來同你們一起,以后大家也好有個照應?!?p> “竇姐姐要和我們一起?”別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九旋已第一個歡呼起來,“太好了?!?p> “九旋這么想姐姐的嗎?”竇瑩笑道,“怎么了?難不成幾位哥哥對你不好?”
九旋道:“他們也不是不好,就是懂得太少,連打子兒都不會,也沒人陪我玩兒。”
“我們懂得少?”楚回讓她氣笑了,“我今兒可算是開了眼界了,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丈八燈臺?自己什么都不會便算了,竟然還有臉說別人?!?p> “我會的可多了,你才不會。你都這么大個人了,還要讓謝大哥替你梳頭洗臉,穿衣喂飯!”九旋一口氣掀翻了他的老底兒,“我可沒讓謝大哥替我洗過澡……”
她一句話尚未說完,楚回便已飛身撲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速度堪比流星趕月,連打尸靈傀儡都沒這么迅猛過。
“閉嘴,你答應過不說的?!背乇┖鷚宦暎安⑶夷菚r我受傷了?!?p> 九旋掙扎著道:“是你先說我的。并且你說不能告訴別人,他們又不是別人?!?p> “別人就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人,他們怎么不是別人?”
“那你又說你的甜言蜜語只說給謝大哥聽,因為謝大哥不是別人?!本判飩械潰爸x大哥也不知道你的甜言蜜語是什么,為什么他又不是別人?”
“你們兩個夠了?!敝x揚一張白皙的俊臉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神情更是難看得像是要殺人,“都給我閉嘴,再有人敢說一個字……”后半句話他沒有說,只是反手亮出了藏鋒。
所有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靜默半晌,還是季寒開口打破了僵局:“爹和喬宗主碰過面了,然后便讓我來尋你們,明琪也愿意同我一起?!?p> 不愧是大師兄,雖然圓場打得有些生硬,但勝在勇氣可嘉,恩愛也秀得自然,并且還能鎮得住場。姜郁在心中暗暗為他豎了個大拇指。
喬念莫名其妙地道:“季宗主去見我……爹?卻是為何?”
季寒看了他一眼,道:“喬念,你與楚回的身世我們已盡知,你們都是師姑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師弟,在我面前,你無需掩飾?!?p> “……”喬念無言以對,只好站起來施了一禮,道,“見過季師兄?!?p> 楚回也跟著站了起來:“見過季師兄。”
喬念又轉向謝揚,道:“見過謝師弟。”
“……”這一來可輪到楚回無言以對了,只好也跟著施了一禮,“見過謝師弟?!?p> 謝揚:“……”
姜郁:“……”
唯有季寒鎮定自若,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站起身來還了一禮,擺擺手道:“二位師弟都坐下罷,事急從權,不必多禮。爹和喬宗主說,等到事情了了,便要讓你們認主歸宗,屆時再正式接你們入門?!?p> “師兄,師父與喬宗主,”謝揚問出了在場眾人共同的疑問,“他們怎么會碰到一塊兒去了?”
“此事說來話長,你們聽我慢慢講?!奔競饋?p> 原來姜郁和喬念找到楚回以后,幾人同行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各大宗門。妖王是各大宗門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眾矢之的,而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卻是玄門道統的中流砥柱,這樣壁壘分明的幾個人,如何會走到了一起去?更何況各大宗門眼下正在聯手截殺妖王,可是那些敗逃回去的人卻說,姜郁和喬念對楚回異?;刈o,對攔截他們的玄門同道反倒毫不留情,若不是懾于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的威望,只怕這些人便要直言不諱地指稱二人叛變了。
消息一出,各大宗門盡皆嘩然:前有落春山二弟子謝揚公然相助,后有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少主叛逃倒戈,這妖王到底是練就了什么魔功,才能將玄門道統新一代中最杰出的幾位少年英雄統統迷得失了心智?如今妖王在逃,《生滅草》也下落不明,各大宗門自然不肯甘休,于是事情便鬧到了竇尋面前,各大宗門聯起手來,一定要落春山、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給個說法。
萬象境今年由白玉京當值,各大宗門日前齊集萬象境也是白玉京主事號召的,如今既已查明妖王越境滋事,還手持《生滅草》作亂,各大宗門欲聯手將其截殺,自然便想一事不煩二主,也推白玉京主事。
但竇尋卻不是傻的,都是數十年的老江湖,誰還不是個人精?那些口口聲聲拿妖王越境說事兒的宗門心里面打著什么小算盤,竇尋比誰都清楚:懲戒妖王越境滋事只是幌子,搶奪《生滅草》才是目的。
竇尋琢磨著,妖王雖自認持有《生滅草》,卻沒認過尸靈傀儡為他所制,此中說不定尚有隱情。如今外面尸靈傀儡越鬧越兇,各大宗門卻不管不顧,一心只想著爭搶《生滅草》,只此一件,便可看出這群偽君子的口是心非了。
竇尋并不覬覦《生滅草》,白玉京也未曾參與過十八年前吹雪谷的那場禍事,正所謂無利不起早,當年既未參與,如今便更不想沾邊兒了,是以各大宗門雖一心想拉白玉京扯大旗,竇尋卻并不愿意接招:尸靈傀儡當初引起的那場腥風血雨,至今令人記憶猶新,《生滅草》這禍根是吹雪谷埋下的,便算是要出頭,也該由曲寧直去,白玉京為何要搶著替人擦屁股?
如此一想,竇尋便對截殺妖王一事不甚積極了,只是礙于還有個當值的名頭,不得不虛應一下故事,每日里無非做些情報匯集的瑣事,一旦發現了妖王蹤跡,各大宗門有愿意出力的,白玉京便糾集前往追截,若無心出力,白玉京也放任自流,不去找他。若非如此,楚回幾人也不能在各大宗門的聯手截殺下輕易逃脫。如今各大宗門又鬧上門來,聯手指控謝揚三人,竇尋卻哪里肯管他?只在中間打太極。
季樸也很雞賊,他深知落春山處境尷尬,謝揚當眾回護楚回一事亦無可辯駁,是以早從萬象境一出來,便主動退出了各大宗門的聯盟,只說謝揚不肖,與妖王勾結,作為他的師門,落春山理應避嫌,此后自當清理門戶。他這一手甚是狡猾,連消帶打,三兩下便將落春山摘了個干凈,只氣得各大宗門在心頭暗罵“老狐貍”,卻又拿不住話柄,只得罷了。再等到出了姜郁和喬念這檔子事兒,姜挽和喬引便也有樣學樣,帶著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打了退堂鼓。
主事者無心主事,參與者各懷鬼胎,沒過得幾日,各大宗門的聯手截殺便已是名存實亡,只剩下一些小宗門還在蹦跶,卻再也成不了氣候。便是在這個時候,一手韜光養晦,遇事溜邊兒玩兒得好好的季樸,突然帶著季寒主動找上了喬引。
季樸此次十分生猛,一上去便亮出了底牌:他便是當年出現在吹雪谷內室、與喬引爭搶孩子失敗的第一個蒙面人。
季樸直言不諱地承認,當時他也是想去偷孩子的,但他進去以后發現孩子有兩個,一個被林見微抱在手里,另一個還在床上,林見微一見到季樸,便抱著孩子翻窗跑了。季樸認識林見微,見孩子被他抱走,心下也自安穩,他心知林見微是被自己嚇走了,原打算抱上剩下的那個孩子便去追他,以免孩子再落到別人手里,不料他方一抱起,另一個蒙面人就進來了,上來就和他搶孩子。
季樸和蒙面人過了幾招,通過其招式路數猜出了喬引的身份,季樸深知喬引與律端是莫逆之交,孩子給他沒有危險,便主動退讓了下來,好騰出空檔去追林見微。此時季樸心中最為記掛的還是林見微和他手上的孩子,皆因林見微修為淺薄,季樸怕他保不住孩子,半路又被人搶了去。但他追出去之后才發現,林見微早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季樸無奈回頭,不料喬引和孩子也消失了。
“師兄,”謝揚驚訝地道,“你是說師父一早便知師姑當年誕下的是雙生子?那怎的上次在嶺南的時候,他卻全沒提起過?”
季寒道:“爹爹守口如瓶,自然是為了保護這兩個孩子?!?p> 十八年來,季樸不聲不響,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掌握秘密最多的那個人,他知道律端和聶初霜有兩個孩子,也知道這兩個孩子一個被林見微帶走了,另一個則是在喬引身邊。這些年季樸一直在暗中觀察喬引,早便猜到了喬念的身份,同時他也在全力尋訪林見微,但卻一直沒有找到——林見微隱藏得實在是太好了,十八年中從未露出過行跡,季樸也萬萬沒有想到,林見微竟有如此魄力,敢帶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投入萬象境。
楚回在萬象境揭露身份以后,季樸可謂是驚喜交加,他雖礙于落春山的立場,不便公然回護妖王,卻立時派了季寒前去暗中相助。這個時候的季樸,并沒有想過要把喬念牽扯進來,兩個孩子都是師姐的骨血,能保住一個是一個,是以他也并未去驚動喬引。直到后來季樸聽說姜郁和喬念叛逃,與楚回成了一路,他便猜到是喬引對喬念說出了他真正的身世,至此季樸顧慮盡消,終于向喬引亮出了底牌,希望能與他聯手,合力護住孩子們。
喬引本已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寧可拼了浮霞城這數百年的基業,也要護住兩個孩子,卻不料如今峰回路轉,竟然從天而降一支盟軍,他自然是再無不肯的。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季樸當即又派了季寒前來相助。
竇瑩聽聞季寒要去找謝揚,當下也想隨行,便去求了竇尋。竇尋本欲不允,但竇瑩擔心季寒,說什么不也肯聽她爹的話。俗語說得好,女大不中留,竇尋雖然放心不下女兒,但見她一意孤行,執意要去,卻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