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僵尸雖然與尸靈傀儡相距甚遠,卻成功地引起了各大宗門的注意,吹雪谷的舊賬也被翻了出來,而曲寧直慌不擇路,竟然推了九旋出來轉移視線。唯一令喬引沒有想到的是,竇尋會同一個時候帶來萬象妖王和生滅主的消息,無意中倒替曲寧直擋了刀,將眾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萬象境。
喬引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青蓮會后,他安排心腹從浮霞城向吹雪谷沿路推進,一面縱僵尸滋事,一面擄掠百姓,以造成有人拿活人煉制尸靈傀儡,為禍地方的假象。喬引此舉原是為了引火去燒吹雪谷,是以姜郁和喬念自告奮勇要追查僵尸時,他才會極力反對。
“但義父只想報仇,并未想要害人。”喬念道,“我們一路追蹤,發現所謂僵尸傷人都是虛張聲勢,真正被傷到的人并不多,也不嚴重,被擄掠的人也只被囚禁了起來,并未受到其他傷害。”
姜郁和喬念正感奇怪,沿途便出現了神秘人,每次都趕在他們之前解決了僵尸和擄掠案。姜郁和喬念失去線索,最后只追到信陽,然后在那里遇到了楚回和謝揚。
喬念道:“我們在信陽遇到的才是真正的尸靈傀儡,后來我將消息傳回浮霞城,義父也是驚詫萬分,他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除他以外,這世上還有其他人在暗中煉制尸靈傀儡。”
“如此說來,這曲寧直倒當真是可疑得緊。”謝揚道,“律前輩手中的《生滅草》一半已毀,一半落在喬宗主手里,此次尸靈傀儡重現,必定與之無關。但若說全然無關也不應該,否則時隔十八年,兩批尸靈傀儡又怎會如此相似?便是巧合也沒有巧成這樣的,總不成這世上還有一人,恰好處處都與律前輩想得一樣?”
“你是懷疑,”楚回眉頭緊皺道,“這世上還有另一本《生滅草》?”
“沒錯。”謝揚點頭道,“書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當年除律前輩之外還有別人看過《生滅草》,便是復制出一百本一萬本來也不稀奇。”
“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復制出一本《生滅草》,那此人多半便是曲寧直了。”姜郁道,“《生滅草》是律前輩寫的,而曲寧直是律前輩的師弟,也是岐黃圣手,律前輩當時煉制未成,會與他切磋探討也不稀奇,所以他很可能早便看過《生滅草》,說不定還提過意見呢。嗯,如此想來,這兩個猜測都應該八九不離十,曲寧直便是當年私縱尸靈傀儡的始作俑者,也是暗中煉制尸靈傀儡之人。”
喬念若有所思地道:“總起來說,便是曲寧直當年覬覦宗主之位,私縱尸靈傀儡害了爹爹,然后又竊取了爹爹的成果繼續煉制,最后以致今日種種?”
姜郁點頭道:“尚無佐證,但合情合理。”
謝揚也點頭道:“我贊同姜兄的推論。”
楚回道:“如此說來,我們倒不必急著去找季宗主,倒該先去信陽探一探吹雪谷咯?”
“不錯。”姜郁道,“你們別忘了,我們第一次遇到真正的尸靈傀儡便是在信陽。喬叔叔想用僵尸拉吹雪谷下水,卻被神秘人打亂了計劃,我們一路追到信陽,僵尸這條線索全斷,然后就出現了尸靈傀儡,并且是直奔著我們來的,你們就不覺得其中巧合太多嗎?”
喬念道:“你的意思是,神秘人也來自吹雪谷?嗯,曲寧直發現了義父的計劃,所以派人來打亂,不料仍是被我們追到了信陽,他一來為了滅口,二來也為了反擊,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冒險放出了尸靈傀儡?”
“這么說好像很有道理。”楚回道,“不過他那時候放出尸靈傀儡,其實也沒有多冒險,也許正好趕上了他的計劃也說不一定。他處心積慮這么多年,煉制尸靈傀儡可不是為了好玩兒,遲早要放出來派用場的,在我們遇到尸靈傀儡的第二日,不就聽說各處都出現了嗎?據我想,他應該是在青蓮會后就有這個打算了,畢竟無論他手中的尸靈傀儡放與不放,吹雪谷都已經洗不清了。”
“不,他還是冒險的。”謝揚道,“放出尸靈傀儡與在信陽放出尸靈傀儡,是兩碼事。曲寧直在其他地方放出尸靈傀儡是為了攪混水,在信陽放出卻是迫不得已,只看我們遇襲之后,那幕后之人要急著將尸靈傀儡清理干凈就知道了。”
“不錯,你倒提醒我了。”楚回“唰”的一聲打開扇子,激動地道,“還有信陽醫館的失蹤案也與別處不同。江夏失蹤的那些人,駱姑娘后來傳來消息說,都找回來了,一個沒丟,看來應該也是喬宗主的手筆罷?”
他說到最后一句時,轉頭看向喬念,喬念尷尬一笑,點了點頭。
楚回也點點頭,接著道:“但信陽的失蹤案便不同了,不但發案時間更長,作案手段更隱蔽,并且所有失蹤者至今仍沒有任何音訊,所以……”
“所以信陽的失蹤案不是幌子,那些人是當真失蹤了。”姜郁搶著道,“這些都是疑點,也是馬腳。你們想想,那幕后之人為何獨獨不愿讓信陽與尸靈傀儡扯上關系?百姓又為何獨獨會在信陽失蹤?”
謝揚道:“你是想說,信陽是尸靈傀儡的巢穴,失蹤百姓都被弄去做成尸靈傀儡了,而幕后之人之所以如此刻意避嫌,全是因為做賊心虛?”
“沒錯。”姜郁暫定截鐵地道,“信陽一地疑點太多,我們必須要查。”
楚回點點頭道:“我同意。”
謝揚道:“我也同意。”
“既然如此,那咱們便去信陽。”喬念想了想,又道,“但我來之前,義父曾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將你們帶回嶺南,等避過風頭再共商大計。如今咱們既然另有打算,我當得告訴他老人家一聲,也免他擔心。”
楚回和謝揚還未說話,姜郁便笑了:“思歸,我看你這個爹呀,實在是不容易,養個兒子比養個閨女都操心。當然,你也不容易,被他這么嬌寵著,居然沒長成個小娘們。”
喬念回身一拳打在他肩頭,喝道:“我叫你胡說八道,出言不遜。”
楚回笑道:“姜兄,這話怎么說?”
姜郁搖搖頭道:“你們是沒有見過喬叔叔對思歸那副著緊的樣兒,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掉了,恨不能一舉一動都盯著。就說他這次出來找你罷,喬叔叔又想要救你,又怕傷了他,哎呀那叫一個糾結呀,為難呀,一張老臉都快扭成麻花了,說不得,最后還得我姜公子出馬舍命陪君子。”
謝揚十分震驚地道:“喬宗主看著如此殺伐決斷的一個人,背地里竟也會如此嗎?”
“什么殺伐決斷,那都是對別人。”姜郁揮一揮手,笑道,“一對上他的寶貝兒子呀,嗯,楚兄,我估摸著今后還會有你,那便全化成一片慈母心腸咯。若不是要我跟來出力,以喬叔叔那種謹小慎微,謀定而動的性子,又豈會輕易讓我知道你二人的身世呢?”
“看你這股小媳婦兒似的委屈勁兒。”喬念向他怒目而視,“你不想來,沒人逼你。”
“想來,我當然想來。”姜郁趕緊擠出一副笑臉,“思歸和我是什么交情?那可是打小便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你們兄弟有事,我義不容辭,心甘情愿,受寵若驚……”
“我看你是口是心非,不情不愿,滿腹怨言,說得好聽……”喬念說一句便捶他一下,只捶得姜郁四下亂跳,二人鬧作一團。
“思歸,思歸。”姜郁連連呼喊喬念的小字,示意求饒。
楚回聽著聽著,忽然若有所思,他反復念叨了幾遍,似乎在細細咀嚼其中的含義。
“喬宗主,您為大哥取名為‘念’,字‘思歸’,是想讓大哥一直念著爹娘,也盼他終有一日能夠認祖歸宗,對嗎?”楚回喃喃地道,“喬宗主,謝謝您,您和林叔雖然將我們兄弟分開了,卻沒有隔斷我們的親情。原來這世間當真不是只有惡,沒有善的,我爹娘有林叔那樣的家人,又有您這樣的朋友,我想他們即便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謝揚靜靜站在他的身邊,聽著他說話,默默地拉住了他的手。
五人在小竹林中修整片刻,待到體力恢復,便起身前往信陽,一路上依然是截殺不斷。好在平添了姜郁和喬念兩個生力軍后,楚回一行實力大增,路途雖然狼狽,腳程卻并不慢,終于在數日之后抵達了信陽。此時已近入夜時分,眾人決定趁夜入城,以免天明之后人多眼雜,露了行跡。
五人展開身形,很快來到信陽城外的一個小山坡上。山坡離城不足五里,地勢高起,站在山頂可俯瞰全城。眾人在山頂的一片小樹林中藏好了身形,趁著夜色遙望信陽城,只見其中房屋鱗次櫛比,滿街燈火輝煌,街上人流穿梭,熙熙攘攘的甚是熱鬧,似是在過什么節日。
喬念咂巴咂巴嘴,羨慕地道:“早聽說信陽出美酒,名為玉雪瑤,乃是以乳脂和花蜜釀成的,其色白,其液濃,若得玉碗盛來,那真是色如瓊瑤,潤比美玉,滑似羊脂,甘勝醴酪,我早便有心一品了,奈何卻總是不得機會。唉,前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不料今日又有我喬念追兇,兩過信陽而沒得喝啊!”
“好大的口氣,竟敢拿自己和大禹比。”姜郁笑道,“思歸,你吹牛也不看看地方,我勸你還是收著點兒的好,仔細山頂風大,閃了舌頭。”
他話音未落,剛好便刮來了一陣風,十分應景,眾人都笑起來,喬念自己也笑了。
“不妨事不妨事,”楚回指指九旋,笑道,“咱們這里敢吹牛也會吹牛的多了去了,這點兒小風哪里刮得動?你們看,那邊還有個指著盤古大神叫哥哥的呢,這牛可夠不夠大?我只怕這滿山的樹都被刮倒了,她的話也還能穩穩當當地站在那里呢!”
九旋聽懂楚回是在取笑她,忍不住哼了一聲,不服氣地道:“我沒有吹牛,本來就是盤古大兄嘛,我便應該這么叫。”
喬念看看九旋,一臉自嘆弗如地道:“九旋啊,沒想到你人只小小一個,心氣卻高,我不過是和大禹上神類比類比,沾沾光,你更厲害,竟直接跟盤古大神攀起親戚來了。不過你攀的這根高枝也太高了,你可要當心,別掛在上面下不來,須知位越高風越大,屆時哪怕只有方才那么一陣小風刮過,也能將你刮飛了。”
他在這里打趣九旋,誰知那風今日也像是來湊趣似的,隨著他的話,又刮起來了,眾人頓時笑得更大聲了。姜郁正要說話,楚回忽然臉色一變,猛地將手指豎到嘴邊,一面向眾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面向著風來的方向側耳細聽。眾人吃了一驚,連忙屏息凝神,不敢稍動,樹林中一下子安靜下來,然后便聽到一陣熟悉的“叮鈴鈴”,隨著風聲遠遠飄了過來,其中隱隱還夾雜著一些“桀桀桀”。
“得,又來了。”姜郁兩手一攤道,“兄弟們,操家伙吧,看看咱們這次又要打散多少個!”
眾人一路屢遭追截,早已是習以為常了,眼見一場惡戰在即,不但不慌亂,反而生出了幾分玩笑的心思。
楚回率先道:“我猜一百個。”
喬念搖搖頭:“沒有那么多,我猜最多八十。”
姜郁道:“八十也多,就這點兒陣勢,我猜五十。”
便在此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在樹林外響起,笑吟吟地道:“都錯啦,是一百二十個。你們別只顧著玩兒啦,趕緊出來動手罷,要不要比比誰殺得多?”卻是竇瑩的聲音。
她話音未落,外面便已響起了“呼呼”的長鞭破空之聲,還夾雜著陣陣劍鳴和尸靈傀儡被擊碎時發出的“噗噗”悶響。那劍鳴瑯瑯清越,倒像是季寒的神照劍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