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家小院。
黑麗失魂落魄坐在院子里,雖然現(xiàn)在的家煥然一新,但感覺不到半點溫馨。
她懷念過去的窮日子,跟哥哥在一起,雖然辛苦,雖然被人看不起,但兄妹倆充滿對未來的希望,并為之四處奔波,過得充實而且幸福。
不知不覺,兩行清淚悄然滑落,打濕衣襟。
街面上響起一串腳步聲,她立即擦干眼淚,滿懷期待。
聲響漸行漸近,又漸近漸遠,最后湮滅于市井。
黑麗失望至極。
這時,“咚咚咚”,敲門聲響。
她像受驚的小鹿,猛地彈起,飛奔到門邊。
門打開,潘多站在外面。
“潘大哥,終于來了,我哥哥的事情怎么樣了?”
她已拿出十萬兩銀票,交由潘多去打點關(guān)系,一直在等待消息。
潘多進院,反手關(guān)門,嘆了口氣:“你哥的案子不小,十萬兩怕是不夠。”
“我還有。”
潘多眼閃微光,暗暗佩服老大算計精明,這丫頭果然還藏的有錢。
“說實話吧,這事至少還需要二十萬兩,你恐怕是拿不出來的,還是聽天由命罷了。”
黑麗正欲開口,潘多接道:“但你放心,如果事情辦不成,先前的十萬兩,潘某一分不少還給你。”
“不不,我拿得出。”
單純的黑麗,在老江湖面前有如白紙一張,沒有半點防備之力。
她哪里知曉,如今發(fā)生的一切,正是當(dāng)年喬安娜經(jīng)歷的,她最終會被兇惡的豺狼連骨頭帶肉,吃得一干二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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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天光黯淡。
春曉路愈發(fā)顯得灰暗不明。
三年前的大火燒毀一切,整條街不復(fù)存在。
重建后,改名為秋實路。
天香店舊址,如今是一家豆腐作坊,無名無牌。
黎相生專門用香水幻術(shù)提到這個地方,肯定藏了重要的東西。
王零站在作坊前,聞著濃濃的豆香,頓覺腹脹肚飽。
趙東寶進門,找到作坊主,表明身份,用一筆足夠的銀兩做交涉。
很快,作坊夫婦收拾好錢財細軟,住進附近一家客棧。
天香店已化做灰燼,黎相生報指,必定是地下。
王零站在充滿豆香的小磨坊中,輕聲道:“甲大哥,拜托了。”
甲丁點頭:“大人放心,這也是給小曼報仇,只要下面有東西,小的一定找到。”
說完,他輕輕跺腳,地面蕩起細微波紋,仿佛融化成水,甲丁就此沉了下去。
少頃,趙東寶臉色微變:“大人,我去外面看看。”
暮色垂降,如四方大帷落下,將光明遮住,讓黑暗肆意漫延。
秋實路不是夜市,街面上行人稀少,兩邊民居炊煙已盡,有少數(shù)街坊穿著拖鞋在樹下神侃瞎吹。
趙東寶覺得不太對勁。
他記得,來時的路上,有一個瞎眼老乞丐,在距離豆腐作坊十丈外的大石墩子下,現(xiàn)在不見了。
還有,街對面賣獸骨湯的中年婦女,似乎胖了點。
還有,那個帶路的刑捕老人,也不見了。
“大人小心!”
趙東寶不及細想,大聲疾呼,掉頭向里跑。
他還是晚了一步,因為這是一個圈套,從他們進入春曉路,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視之中。
王零聽到呼叫聲,條件反射向磨坊角落射去。
這時一張蛛網(wǎng)從屋頂落下。
其實王零之前抬頭時看到過蛛網(wǎng),但光線昏暗,無法看到這張網(wǎng)很大,把整個豆腐坊都兜在里面。
一個漂亮艷麗的蛛女,騎在屋脊上,透過瓦片間的空隙,看著王零慌張失措的樣子,感覺非常好笑。
“這種弱小的家伙,也配本姑娘親自出手么?”
她手指一彈,一滴絲液噴出,在空中張開,迎頭罩住王零。
趙東寶沖進豆腐作坊,正見王大人被蛛網(wǎng)懸空吊起。
暴喝如驚雷,一道銀光閃過,劈在細細的蛛絲上。
王零從半空墜落,屁股摔得青痛。
頭頂瓦片碎粒如雨般落下,趙東寶在瞬息之中對著屋頂接連攻數(shù)十招,然后拽著王零,掉頭向外逃去。
由于此事機密,趙東寶沒帶人手,想要逃離包圍,只能寄于僥幸。
王零抽出制式鱷皮官刀,護在胸前自保。
一聲冷哼,屋脊上蛛女自碎瓦中落下,手指撥彈,一根根蛛絲化做利箭,呼嘯而至。
趙東寶手忙腳亂,擋住大半蛛箭,卻因保護王零分心,小腿中了一箭,頓時血流如注。
他痛得“哎”的一聲,身形向下蹲去,正好一枚蛛箭射至,從頭頂劃過,對直射向王零胸口。
此箭時機拿捏極好,趙東寶根本無法撥擋,眼看便要射中目標。
電光火石間,王零突然陷入那種奇怪的狀態(tài):
蛛箭在空中的軌跡清晰無遺的以線條的方式呈現(xiàn)在眼中,同時他身體的狀態(tài),以及周邊環(huán)境都以線條方式展現(xiàn),一切變得異常簡單。
“鐺”的一聲。
王零輕輕向左上方移動刀把,正好擋住那枚箭矢。
“嗖嗖嗖!”
一連三箭,角度又刁又鉆。
但在王零眼里,不過是三根清晰可見的線條。
他舉刀擋開一箭,扭腰躲過一箭。
最后一箭是朝著趙東寶去的,王零來不及伸刀,只能伸腳。
他腳底翹起,把鞋底伸到那條線的邊緣,那一箭斜射而入,方向立變。
不過,這一箭力道極大,射穿鞋底的摩擦力所產(chǎn)生的熱量,燙得王零哇哇怪叫。
趙東寶穩(wěn)住身形,兩人前后相護,穩(wěn)步向外沖去。
街對面賣獸骨湯的胖女人拿起勺子,嘗了下味道,然后猛抖手腕,滾燙的湯水灑向半空,變成一滴滴圓潤的彈珠,激射而出,織成一寸許寬的環(huán)形水帶,擋住王趙二人退路。
左右聊天的街坊鄰居,露出猙獰嘴臉,將兩邊街道封死。
遠處有觀望的居民,但都見怪不怪,因為在半步區(qū),要是哪天沒有殺人放火,那才奇怪。
趙東寶冷笑:“好賊膽,敢當(dāng)街刺殺官差,不怕誅連九族嗎?”
那幫人根本不予理會,逼近步伐更密集。
一個沙啞聲音響起:“年輕的要活的,老的殺了。”
“動手!”
趙東寶知道低估對手了,這幫其貌不揚的家伙,竟然全是妖將級強者。
若是單挑,他或許不懼任何一人,但對方根本不講武德,十多人蜂涌而上,他頂多能殺一兩個墊底。
趙東寶握刀的手十分穩(wěn)健,他不是善茬,越是生死危急,越是生死渡外。
賣獸骨湯的胖女人揚勺,勺影如穹,罩頂而至。
趙東寶不退反進,抬刀,斜貼勺弦,手腕輕抖,刀身震顫,彈開勺穹,爾后順著勺把向下滑去。
驀地,背后伸來一只寒光閃爍的五指尖銳金鉤。
王零急忙舉刀去擋,巨力傳來,虎口一陣酸麻,鱷皮官刀竟被彈飛。
趙東寶聽到動靜,沒有回頭,刀隨意轉(zhuǎn),靈巧無比,猶如神龍擺尾,反劈過去。
金鉤斜飛,在王零臉上劃出數(shù)道血痕。
黑色閃電如群蛇亂舞,一枚巨大雷錘虛影顯現(xiàn),猛地砸了過來。
趙東寶不敢戀戰(zhàn),虛晃一招,拽著王零向豆腐作坊退去。
艷麗蛛女咯咯怪笑,張口噴出蛛網(wǎng),將門封住。
雷霆巨響,重型雷錘落地,電流順著地面四處擴張。
王零全身顫栗,頭發(fā)一根根倒豎起來,面目猙獰。
趙東寶如螺旋旋轉(zhuǎn),以刀劃界,深達數(shù)尺,但強勁的電流令他腑臟劇震,一口血噴出。
風(fēng)聲呼嘯,一對碩大拳頭趁虛而入,直搗黃龍,兩人如斷線風(fēng)箏,重重墜到一丈開外。
“大人,趙某想必是走不成了,等我數(shù)到三時,你向右側(cè)沖,下官為您開路!”
趙東寶嘴角殘血鮮紅,但氣勢突然飛速拔高,有如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竟然直逼超凡。
王零知道他要拼命,萬分難受,突然瘋了似的狂叫:“老指也跟他們拼了!”
欲瘋欲狂,生死看淡,他的心反而無比冷靜,變得空靈起來,那種奇特的狀態(tài)再次出現(xiàn):
四周的人和兵器,以及所有攻擊,變成一根根亮晶晶的線條,在這些交織如麻的線條中,浮現(xiàn)出一個異常顯眼的圓形光斑。
下意識中,他覺得只要踏中圓形光斑就能脫險。
“跟我走!”
王零反手抓住趙東寶,向左側(cè)縱去,踏中圓形光斑。
光斑熄滅,右后方閃現(xiàn)出一個新的光斑。
后行數(shù)步,又折轉(zhuǎn)身直沖,再又跳躍數(shù)步,轉(zhuǎn)向西北方向,繞半圈,停頓一息,再逆行,再跳躍……
一番謎之操作后,趙東寶滿臉暈圈,但卻驚異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在十?dāng)?shù)個絕倫境的雷霆合擊之下,逃出了包圍圈。
趙東寶不知道是如何逃出來的。
王零也不知道。
幽海之中,犄角怪物口中吐一串串文字:“小子,你可死不得,否則我也不能獨存。”
“當(dāng)官是高險種職業(yè),能否換一個寄體?”
“理論上可行,但我沒有自主動力,根本無法移動……”
“如果讓一個笨蛋知道我的存在,給點甜頭,騙他主動把我弄過去,如何?”
“笨蛋一定活不長,到時我死得更快。”
“這家伙也不聰明……”
“頭痛……我沒有頭,是思維痛……思維是抽象的,沒有情感功能,怎么會痛?”
秋實路一端,十?dāng)?shù)人影晃動,迅速逼近豆腐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