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雖只說了短短數字,可心中卻仿佛萬馬奔騰,久久未能停歇。他摒心靜氣,靜靜地等著顧湘。
他知道,作為一個侍衛,對自己的主子,尤其還是位女主子,在晚上說出這樣的話,是極其大逆不道的。而且,對一名女子來說,聽到這樣的話可能還會顧忌顏面,大罵自己一頓,或者扭頭就會把自己送官。
可是,他還是想要同她說。
他還是自私地、想要擁有一段與她單獨相處的時光。可是,顧湘卻遲遲沒有回應。
正當陸九開口想要放棄的時候,額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溫熱。
陸九一怔,就看見顧湘咬著牙、踮著腳,有些費力地將手靠在了自己的額頭。絲絲溫熱透過掌心傳到了額間,登時,陸九的整個身子仿佛都被冰雪凍住一般,僵在了原地。可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顧湘沉著臉,目光灼灼地看著陸九的眼睛,好像要從陸九的眼睛中找到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似的。
陸九在顧湘如炬的注視下,選擇了投降。他半闔著眼,睫毛在月光下落下一片陰影,細細密密,遮住了眼里的光芒。他后退半步,嘆息地道了聲,“小姐”。
顧湘收回手,看著他又稍顯退縮的模樣,半晌,才幽幽地說:“年幼時我不愿早睡,便總有人嚇唬我,說是在夜深人靜時,會有惡鬼專找孩童奪舍。我從不相信這套嚇唬小孩的鬼話。可是方才,我甚至有一瞬間的懷疑,你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陸九的眼睛劃過一絲微黯,卻又帶著一絲微妙的口氣問:“小姐為何這么說?”
“方才,太不像你了。”顧湘輕聲道,“你在我身邊幾個月,從一個做事慌張的小廝、到回風山莊的殺伐果決,我從沒覺得這樣的你是兩個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陸九也放低了聲音,他的眼神細膩而又綿長地注視著這個月光下的女子。
顧湘本就抬頭望著陸九說話,但此前,他也從不敢直視她。此番他的眼神撞入她的視線,撞得她心頭好一陣慌亂,以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低下頭、微紅著臉說道:“你以前總是把什么規矩、常理的掛在嘴邊,好像我從來都在你的世界之外徘徊。可今日不同。就好像,你把那扇門打開了。”
顧湘說完,卻許久未聽見陸九的聲音。她絞著手指,心中暗想,莫不是又把他嚇回那烏龜殼里去了?她疑惑抬頭,卻見陸九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陸九見她抬頭,便從嘴角溢出一聲輕笑。
其實不是的。
其實,我的世界里,從來只有你。
他薄唇輕啟,用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小姐,你其實從未了解過我。你愿意隨我走,看看真實的我嗎?”
月華如練,溫柔地自夜空鋪滿大地。地上的落雪映著盈盈月光,也映著陸九深沉的眼眸。
晚風來,寒意送。
顧湘緊了緊身上的銀白披風,向陸九伸出了右手。她昂然而立,目光清亮地看著陸九,一如她平時在外那副傲氣凌人的模樣,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還不把本小姐扶好了?若是跌著了本小姐,可仔細你的皮。”
陸九也笑了。他刻意裝著與平時不一樣的、做小伏低的模樣,躬著身把左手送到了顧湘的手邊,淺聲道:“地上雖掃了積雪,可小姐還是要仔細著些走。”
“這還差不多。”顧湘輕哼一聲,把手搭了上去,“走吧,小陸子。”
陸九右手往前一請,朗聲道:“小姐請。”
夜晚的京都因著宵禁而顯得分外安靜。
四四方方的城池內,交錯縱橫的街道井然有序地擺放其中。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夜色的掩映下,將這座在夜晚悄然無聲的城池增添了幾分溫暖。
花外樓今日打烊得有些遲了。
這幾日生意大好,店里的伙計每次一收拾完就能累得倒頭就睡。
程子瀾也沒再打擾這些伙計歇息,便自己在后廚里洗了兩個蘋果,一個叼在嘴上,一個準備拿去給還在記賬的步淮。
按理說此時應該不會再有客人,可就當程子瀾剛路過禁閉的大門時,卻響起了一陣有序地敲門聲。
“砰、砰砰、砰。”
店里的兩雙眼睛同時看向了大門。
程子瀾咬下一口蘋果,抬手就將另一個完好的蘋果隔空扔給了步淮,成功收獲了步淮的一記白眼。他盯著大門,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勒個去,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