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被步淮領著上了樓。

　　玉生煙在花外樓頂層的右手邊。

　　穿過層層薄紗幔帳交相覆疊的走廊，玉生煙烏木精雕的房門便步入了眼簾。步淮走在顧湘之前，躬身推開房門，竟連一絲摩擦聲響都沒有，就好似推開了一陣風一樣，了過無痕。

　　顧湘隨之緩步而入。

　　玉生煙內一桌一椅，一花一景，端得靜雅別致，好似大戶人家里嬌養的女兒一般，也難怪乎不對外見客了。

　　若顧湘只是顧府千金或者是以未來皇后的身份，步淮也不會如此慎重對待。只因方才的場景所見，顧湘在少主心中的地位已經昭然若揭。

　　他以袖拂過鋪了軟墊的烏木凳，道了聲：“請”。

　　待顧湘入了座，步淮才又道：“顧小姐，茶水果品一會兒便會上來，請您稍待片刻。另外若還有想吃的，也可告知在下?！?p>　　顧湘看著一臉恭謙的步淮，心道今日可算見識了，平日里自己可沒有這樣讓掌柜親自伺候在一旁的殊榮。只不過這樣多少還是有些不太適應：“有勞。不過掌柜的。”

　　“顧小姐請吩咐。”

　　顧湘淺笑道：“可否讓我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兒？”

　　步淮恍然大悟，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說著，便躬身退出了玉生煙。

　　那恭謹的模樣，像極了家里的陳總管。想到這兒，顧湘不由輕笑出聲。

　　未幾，一道低沉又帶著些沙啞的男聲傳入了顧湘的耳朵。

　　“小姐，什么事逗得你這般開心？”

　　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顧湘卻識得這是陸九的聲音，但與記憶中又有些不同。

　　門從房間外推開，重重疊疊的幔帳后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待幔帳一層一層撩開，那個身影也逐漸清晰。

　　顧湘靜靜地坐著等待那個身影的走近。看著身影的樣子，應該就是陸九。從今夜他帶她出來，及至來到花外樓，再到現在坐在玉生煙中，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陸九今天恐怕不止是有話要跟她說。

　　從陸九在回風山莊救下她的那一刻起，她已經有了朦朧的感覺，就好像那場血腥的殺戮將陸九身上的封印解開了一樣。他的身世、他的過去，好像在鮮血洗濯之后徹底回到了他的記憶中。自那之后，他的性情便與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顧府小廝截然不同了。

　　顧湘雙手在袖中交疊，淺聲向那個身影問道：“陸九，是你嗎？”

　　身影漸漸靠近，卻沒有回話。直到最后一層幔帳揭開，那個身影才顯露了他的真容。

　　“是我，小姐。”那個身影走到了顧湘身邊，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對面。

　　顧湘的呼吸突然就沉了下來，袖中的雙手猝然糾結到了一起。

　　怎么、怎么會這樣？

　　他是陸九，可又不是陸九。

　　她的陸護衛，臉上是有一道橫貫全臉的巨大刀疤?？裳矍暗娜耍瑒γ夾悄?、眉目俊朗，面上一絲一毫的傷痕都沒有。他就那么隨意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個翩翩貴公子，卻又無形中散發出一陣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儀，優雅卻又帶著一絲殺伐之氣，教人難以靠近。

　　顧湘問道：“你......到底是誰？”

　　陸九深深地望進顧湘的眼睛，說道：“小姐，你害怕嗎？”

　　顧湘搖搖頭，說道：“若是怕，我今夜便不會同你來這花外樓。我只是怕，你到現在還想繼續瞞著我?！?p>　　陸九低下頭，寂靜的房內劃過一絲幾不可聞的喟嘆。

　　可待他再抬起頭看向顧湘的時候，那個只要多靠近顧湘半分都像是褻瀆了顧湘的陸九，不見了。

　　他知道，他是那么深刻而又熱烈地愛著眼前的姑娘。可是，他卻不敢讓她知道。

　　陸九認真地看著顧湘，溫聲說道：“小姐，我就要離開京城了。”

　　“你要去哪里？”就連顧湘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聲音中的急切是有多明顯。

　　陸九抿唇輕笑：“小姐，我要回天機閣了?！?p>　　顧湘沉靜了下來。

　　這個答案，多少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陸九從懷中取出一枚嵌刻著飛羽紋飾的令牌放到顧湘面前，緩緩道：“小姐，這是飛羽令。待我離開之后，你若是有需要，便可持此令到這里找步淮或者程子瀾，見此令如見閣主，所命無有不從。”

　　顧湘神色淡淡地看著陸九，伸手，將飛羽令推給了陸九：“如此貴重之物，我不能要。你也知道，天機閣向來不與皇家扯上干系。我很快就要嫁入皇室，成為皇后。我拿著飛羽令，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