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片刻,陳逸發現門外毫無動靜,可屋內卻暖得不像深冬,于是他略一思考,還是起身出去。
房門打開,他發現門外多了一張黃色的符紙,上面繪制著奇怪的紋路,線條潦草攀緣,似一團花火綻綻。
地暖符,皇城底蘊竟如此深厚,能夠派出符師來賑災?
陳逸想起自己曾看過的《符道簡傳》,上面所記載的地暖符紋路與此有大部分的相似之處。
天地有大道,萬物有法則,符師能夠采擷天地之間的靈氣醞釀于筆端,書寫在符紙之上,從而利用大道的力量,而地暖符就是其中的入門符文,其能夠運用火的力量改變一定空間、一定時間內的溫度。
出了屋子,外面凜冽的寒風讓陳逸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他瞧見不遠處,一名穿著白襖的少女正一戶戶的刻寫符紙,身后還跟隨著兩名衛兵。
這么多災民,她寫到天亮都寫不完,陳逸搖搖頭,打算上前觀察這名符師。
由于該死的老爹出于莫名其妙的緣故,明令禁止他接觸修行之道,因此他對于修行早已神往已久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藏書閣里過著干癮。
近處,只見少女拿著一張符紙貼在門上,隨后拿著毛筆開始一筆一劃的書寫,毛筆上滴墨未沾,然而卻在符紙上留下痕跡鮮明的墨跡。
少女刻畫的速度不快不慢,就像小孩子畫畫一般,東一撇,西一捺,很快就畫出了一道地暖符。
雖然看不見氣機流動,但陳逸知道,地暖符已經通過符文印記開始源源不斷的朝屋內釋放著火的力量來提升溫度。
“是不是所有符文都長一個樣?”
聞聲,少女與兩名衛兵紛紛轉過身來,少女的眼中帶著打量的神色,而兩名衛兵更多的是警惕,畢竟這么多天來,災民鬧事的情況可不是沒發生過。
只見少女略一呻吟,開口解釋道:“世上沒有兩道相同的符文,雖然對于大部分的通用符文來說,形狀上看上去可能很相似,但那僅僅是‘形’,真正發揮能量的,是符文的‘意’,像我這樣的低階符師需要用‘形’才能承載‘意’,可對于那些高級符師來說,僅需一筆一畫就能構建各種‘意’?!?p> “多謝姑娘解惑?!標愐菀還笆?,學著書里江湖大俠的風范裝模作樣的拱手道:“在下陳逸,字三尺?!?p> 年紀跟我差不多大,卻是故作老成,這家伙倒是有點意思,少女心里想著,回道:“水懷珠,字槐柳?!?p> 陳逸點點頭,心想這姑娘名里帶水,字不離木,倒符合水生木的特性。
兩人又交談幾句,見水懷珠還需要接著貼地暖符,陳逸便不再打擾,返回了屋子里。
一夜無話。
……
……
到得天明,陳逸早早起身,看了一眼人滿為患的施粥鋪,他放棄了領取食物的想法,揣著懷里的銀票朝城里走去。
真正的皇城外墻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矮小,只一架攻城梯就能夠輕易攀上城頭。
許是士卒都調到城外管理災民的緣故,此時的城門口僅有四名士卒看守,算不得嚴密。
為了防止災民涌入城中,因此每日進城的名額有限,索性陳逸趕早,倒也不用擔心進不去。
踏過城門,陳逸才是真正見到了這座三朝古都的樣貌。
雖然飄雪依舊,但街上行人早已熙熙攘攘,各家店鋪的雇工正在清掃房頂與道路上的積雪。
放眼去,車馬走街,商販竄巷,檐宇相連處有高樓相望,市井之間,朝意盎然,皇城腳下的住民,無論身份地位,總有種從未看到過的氣度。
母親……從小就在這里長大么。
陳逸在富庶街道間行走,打量著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我走過的路,經過的鋪子,會不會母親也曾來過?
寒冬里,陳逸的思緒紛飛,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在少年的心里逐漸蕩漾。
“你好,請問皇覺寺怎么走?”
轉了半晌,陳逸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朝一名路人問道。
“看見那座黃色塔尖沒,朝那走就到了。”
陳逸道過謝,邊走邊看,繞過了三個街區后終于是來到了皇覺寺門前。
據《大周工匠》中記載,皇覺寺建于五百年前,是老皇爺西域求學歸來之后所建,也是大周歷史上唯一一座佛門寺廟。
皇覺寺與陳逸想象中的樣子有所不同,規模不宏大,設計也并不奢華,唯一的特色就是那高高的塔尖,至于寺廟本身,平平無奇。
此時,不少人絡繹進出,雖然佛教從未在大周的土地上獲得認可,但在老皇爺的影響下,皇城里也多了不少禮佛之人。
陳逸看著寺廟大門,眼里閃過一絲猶豫。
他雖看過佛教典籍,卻對此無甚興趣,之所以來此,也是因為這是她母親最后離世的地方。
在他七歲的時候,死鬼老爹難得的喝醉了,醉后向他說了一堆胡話,可他唯一記住就只有“你母親死在了皇覺寺”這句話。
為了不讓年幼的自己忘記,每一天他都要將這句話寫一遍,整整寫了三年。
“施主來此,可有心事?”
一道溫和醇厚的嗓音打斷了陳逸思緒。
只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僧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前。
“普天之家,除了七竅玲瓏心之外,誰又能沒有心事呢?”
老僧笑了笑,說道:“施主果真是聰慧有佛緣之人?!?p> 說我聰明算你有眼光,可說我有佛緣又是哪門子的說法,陳逸腹誹道,他討厭光頭。
“施主,是否要老僧帶你入寺一觀?”見陳逸沒說話,老僧開口道。
于是陳逸就跟著這來歷不明的老僧進入了皇覺寺中。
寺內,一座金光綻綻,七米多高的佛像居中置于香火臺上,兩側也有雕像相連,只不過陳逸并不認識,每一座雕像前都擺有相應的祭拜用具,香爐中散發出某種清香,讓人覺得腦海順暢,心結頓開。
“這是文殊菩薩,這是大迦葉尊者……”老僧走在陳逸身側一個接一個的介紹著。
“那你是菩薩還是尊者?”陳逸出聲問道。
老僧搖搖頭,說道:“看來施主對我佛門并不了解,老僧既非菩薩,也非尊者,我只是佛祖座下的一名僧人罷了?!?p> 佛祖……
陳逸看向寺內最大的佛像,其慈眉善目,頭發盤成一個個疙瘩,耳垂大得異于常人,手上還捏著某種法訣。
在佛像的注視下,陳逸感覺自己像是被吸引住了,身子不自覺的超前走了幾步,行至蒲團前,一種柔弱的卻又不容拒絕的威壓施加在他的身上。
這佛像,有問題……
陳逸心智清明,但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控住,任憑自己的念頭如何閃動,卻也是徒勞無功。
“施主果然是有大佛緣之人?!卑酌仙垡姶司埃瑔問紙Y印,喃喃念起佛經來。
陳逸皺起眉頭,他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仿佛自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想到這,又忍不住在心中罵起那該死的老爹。
要不是你這老頑固不允許我修行,不然我早就成為一品高手,一拳打爆這佛陀的狗頭了。
威壓似海浪般層層堆疊,陳逸膝蓋再也受不住,身子一軟,便要跪了下來。
正在此時,他懷中的玉佩瑩光一閃,白色的流光溢出,迅速覆蓋至全身,那股威壓瞬間蕩然無存。
咦?
陳逸與老僧同時出聲。
咖嚓——
只聞得細碎開裂聲,陳逸懷中的玉佩四分五裂,轉瞬間化為星星點點,沒入陳逸體內。
他只覺得從頭至尾,自己的每一處骨頭都好像有螞蟻在攀爬,酥麻的感覺傳遍全身,而后逐漸演化為噬咬般的疼痛。
鐺——
寺廟深處,一記鐘聲傳來。
陳逸應聲而倒。
“阿彌陀佛——”
老僧看著他,眉頭微皺,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