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茶的茶偶，在沖泡后會在茶杯里上下翻滾。

　　我為之喜嘆，余光卻看到那個送來偶茶的年輕人，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糾結(jié)。

　　“這偶茶，實(shí)在是妙。”

　　我以為他的內(nèi)心還盛放著那份村里上城的自卑，便不再吝嗇自己的贊美。

　　“而且你說，一個茶偶，如果泡制方法得當(dāng)，還能反復(fù)泡？”

　　“是的。泡一次，晾六天，香茶入肚，茶香盈屋。”這年輕人的回答像是在念什么口訣，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好奇，他又添了一句：“這是我姥爺夸偶茶的詞。”

　　“老人家對這茶研究了不少時日吧……這茶，我一定珍惜。”我看著桌上的禮品盒里，六只茶偶靜靜地躺在里面，加上我這只，正好每日都能喝到這茶。

　　“是啊，我姥爺他一輩子都搭在這茶上了……他太珍惜這物件了，直到最后都沒想著把偶茶傳給別人。”

　　“老人家他……”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歉，他只是微笑著搖搖頭：“都過去了，領(lǐng)導(dǎo)。我姥爺他走的時候并無缺憾。”

　　這個令我感到拘謹(jǐn)?shù)腦掝}很快就被他帶了過去，我們聊了聊他最近的工作情況。他本就是公司里為數(shù)不多的困難戶，父母不知所蹤，學(xué)業(yè)全靠福利院和社會保障才得以完成。但他的績效卻是員工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尤其是在他回來之后的這個月，他的工作效率已經(jīng)到了能帶動公司發(fā)展的地步，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也只能說后生可畏了。

　　“公司打算過段時間派你去分公司，帶領(lǐng)新人去開拓市場，你意下如何呀？”我思索了一會，決定把這個董事會還在內(nèi)議的職位告訴給他，他目前的業(yè)績可以說是綁定了這個職位，提前和他說一聲，應(yīng)該也沒什么事。

　　他的眼睛里閃過不顯眼的紅光。

　　我身后的路燈閃了閃，發(fā)出了令人不快的滋啦聲。

　　“領(lǐng)導(dǎo)，分公司……準(zhǔn)備建在什么地方？”

　　“怎么了？就建在鄰省，單位會給你提供住處的。”我看著他，說來奇怪，他的表情并不是我預(yù)想中的激動，或是不安。

　　有一點(diǎn)，有一點(diǎn)像是……饑餓？

　　我沒有想太多。

　　當(dāng)晚的談話持續(xù)了沒多久，他便向我揮手告別。

　　我回到家中，茶壺里的茶偶還在翻滾。

　　真是奇妙的物件。

　　泡出來的茶茶氣偏甜，喝到嘴里卻是略帶苦澀的清香，一口茶下去，渾身通透。

　　我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回甘。

　　“啪嗒”一聲。

　　我朝著腳下看去。

　　一只濕漉漉的茶偶整躺在地上。

　　我強(qiáng)行讓自己咽下一口氣，以此來提醒自己忘記了呼吸這件事。

　　我又看向桌子。

　　茶壺里沒了茶偶，那艷紅色的茶水，此刻看上去如血一般。

　　我被這一幕嚇得失了力氣。

　　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不管這東西有沒有害處，我肯定得先讓他們倆離開這里。

　　我朝著樓上呼喊他們的名字。

　　沒有回應(yīng)。

　　是在熟睡？我得去叫他們……

　　可我的腦子里，我的腦子里……有什么東西攔住了我的動作，將那么一幅畫面在我腦海中展開。

　　是前來送茶時的他。

　　啊……

　　他那表情，此時的我看懂了。

　　是在……憋笑。

　　茶偶從地上，費(fèi)力的翻滾。“啪嗒啪嗒”地，終于落在了我的腳上。

　　從茶偶的布衣上，那綿密的縫隙當(dāng)中，傳出一個聲音。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