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在前面走，季梵跟在后面，不多時兩人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間破土地廟外面，淡淡的月光下，破碎的土地泥身半掩在陰暗中。
“好了，就這兒了。”
張爺爺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一雙眼睛在黑暗卻在發著淡淡的光。
“張爺爺，你...你的眼睛！”季梵往后退了一步，身體微微緊繃。
季梵心中的警惕達到了峰值，嘴里佛經已經暗暗念了起來。稍有不對勁，他就跑。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怎么也應該能跑得過。
“唉。”
張老頭嘆了口氣，雙手背在身后，語氣中帶著一股子滄桑勁兒。
“這一切還得從很久以前說起。”
呃......
眼前這一幕，季梵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我跑到恐怖故事里來了？
不過此時季梵更多的是一種終于要知道真相的激動。
接著，張老頭所說的內容，讓季梵從一開始的迷惑，到最后的脊背發涼。
季梵也得知了這座古村的名字，蘭若村。
蘭若？
……
一百多年前的蘭若村很窮，一場饑荒讓這座村子窮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但就算是易子而食，最終還是餓死了將近一半的村民。
活下來的那一半的村民，并沒有得到官方的救援，而是一個商隊救了他們。
而這個商隊，很是神秘，就算是村子里最年老者，也連這個商隊的叫什么都不知道。
商隊的領頭人也一年一換，這讓村子根本無法得知更多的消息。
在這個村子里，商隊做了兩件事。
一個是賒了一些糧食給村子，這些糧食讓村子里剩下的人活了下來。
而另外一個，和那山谷有關。
當時商隊帶著村民在那處山谷中開辟出了六塊地，商隊告知村民之后要在這里種下水稻。
當然，水稻的種子也是商隊給的。
這里面有個奇怪的事，當時開辟出來的地并不是水田，而且那個山谷周圍也并沒有水源。
但神奇的地方就在這里，在六塊地開辟出來之后，過了幾天，突然有村民發現山谷深處出現了一個小水塘。
最初，那個水塘很小，一口鍋的大小。
之后，一天天過去，水塘一點點變大，最后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水有了，六塊旱地也變成了水田。
村民們也來不及去想這個事情到底有多奇怪，壓在他們身上的糧債以及家中老小的口糧，他們將種子種下。
種子種下之后，水稻長勢很好，短短三個月就有了收成。
這種情況是村子從來沒有見過的神奇，但總歸是好事。
就這樣年復一年，六塊水田的收成終于讓他們度過了饑荒，還清了糧債，也有了余糧。
如果單單就是這樣，那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是，事情的后面的發展讓村子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一層陰影一蒙就是一百年。
水田成為村子的集體財產后，發生了一件事。
有人掉進水潭，淹死了。
剛開始，村子里的村民們并沒有當回事，只當是不小心跌進去了。
然而，如果只是一次不小心就罷了，之后的歲月里，一年總有一兩個人掉進水潭被淹死
隨著被淹死的人變多，村子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他們采取了一些措施，先是在水潭邊上圈了柵欄，也告誡了村子里的所有人不要靠近水潭。
其實不用告誡，前前后后死了好幾個人，大家都不敢靠近水潭，在他們眼睛那方水潭就是吃人的怪物。
但是，這番防備并沒有起什么作用。
之后的日子里，依然有人掉進水潭，只是人數少了一些。
后面，村子等到商隊來收糧食時，將這件事告訴了商隊。
但不知為何，對此商隊并沒有做什么，或許做了，但村子里的人不知道。
在這之后，村子里每年總會死一兩個人。
......
“然后就開始獻祭了嗎？”
聽完了這個故事，季梵看著張老頭那雙泛著微光的眼睛，心里有些堵。
張老頭沒有說話，從他的沉默中，季梵感受到了老頭此時心緒的復雜。
他這把年紀，每年都看著一個熟悉的人死在水潭里，而這個村子里所有的人，和他一樣。
這是一個詛咒，一個纏繞了蘭若村上百年的詛咒。
忽然，季梵想起了張老頭是獨身一人。
也就是說，這些被獻祭的人中，有他的親人。
像他這樣的人，這一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
“那個大米，很值錢吧。”
季梵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張老頭說道。
張老頭沒有回應，季梵當他默認了。
終究是利益驅人心。
......
“你回去吧。”
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從土地廟后面走了出來，這個聲音正是季梵之前聽到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呵呵。”
季梵笑了，目光平靜的看著男人。但心里卻是有些沒把握了，隨時準備開跑。
張老頭幽幽一嘆，隨即離開了，佝僂的身影不一會便消失在夜色中。
“他是一個好人。”
男人看著季梵，緩緩靠過來。
季梵不反對，因為張老頭確實救了他，即使現在要把他作為祭品獻祭，但季梵不會忘記是張老頭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拖了回來。
至于初心，季梵不愿去多想，也沒必要了。
男人走近，季梵也看清了男人的長相，心里多了幾分疑惑。
然而，男人開口說的一句話讓季梵有些意想不到。
“季小哥，你逃吧。”
季梵詫異的看著男人，隨即搖了搖頭
不用細想，這些年里肯定有人逃過，至于有沒有逃出去，季梵不知道
而且，此時此刻他還能相信男人的話嗎？
退一步講，是真的，為什么村子里的人沒有選擇搬家呢？
還是兩個字，利益。
在這個生產力低下的古代，能夠讓宗族延續下去的利益，很難讓人舍棄。
或許有，顯然蘭若村并沒有選擇它。
而且，離開這里之后的世界是未知的。
既然如此，對于關鍵的祭品，會讓他輕易的逃走嗎？
周圍都是原始森林，他能逃出去嗎？
如此種種，都不足以支持他選擇逃這條不過換一種死法的路。
忽然，不遠處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還伴隨著輕微的吵鬧聲。
兩人都看見了，也聽見了。
男人看了一眼，回過頭看向季梵，語氣凝重
“來不及了。”
他走過來，推了季梵一把，然后拉著他朝山谷方向跑去。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季梵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后，季梵便任由男人拉著他跑。
身后的火光越來越近，兩人也來到了山谷外。
“往西邊跑。”
男人體力很好，拉著季梵跑了十分鐘左右呼吸都沒怎么亂。
前方是密林，很少有人進去，也就可供人走的路。
男人從腰間抽出柴刀，一邊劈砍，一邊前行，速度很快。
前行的方向便是那處季梵最開始逃出來的地方，讓他崩潰的密林。
“看來，事情沒那么簡單。”
季梵看著男人的背影，隨即也不拖沓，迅速跟上
過了一會兒，男人劈砍出來的山路前，一伙人舉著火把跑過來，然后停了下來
“村長，還追嗎？”
一個中年漢子舉著火把看著只能供一人艱難通行的山路，對身后走來的老人說道
老人搖了搖頭，慢悠悠的說道。
“不用急，還有五天，他們會出來的。”
......
山間彌漫著濃霧，初升的旭日印在縹緲的霧氣上，像一輪沒有溫度的明月。
“你和張老頭是什么關系？”
季梵坐在樹下，喘著氣看向坐在樹上警戒的男人，問道。
男人低頭看了季梵一眼，過了一會兒，說道
“他是我爹。”
這個回答搞得季梵一愣，不過這也算是解答了他心里的一個疑惑。
昨晚見到男人的時候，就感覺和張老頭有些像。
但是張老頭不是獨身嗎？這兒子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不對，好像張老頭沒有說自己沒有兒子，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季梵回想起昨晚身后追擊的人群，看著男人的目光有感激，也有不解。
如果沒有男人搭救，季梵原本也是打算跑進這里來的。
最開始，張老頭在他面前顯露出對這片山林的恐懼。
作為村子里的年長者都有的恐懼，季梵相信其余人也應該有，即使不是恐懼，也應該有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