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火車站像個巨大的蜂巢,人來人往,喧囂嘈雜。藍玥牽著小滿的手,在人群里擠得幾乎喘不過氣。出站口的電子屏上滾動著廣告,巨大的明星海報閃得人眼睛發(fā)疼。
“我們先找個住的地方。”藍玥握緊小滿的手,生怕在人群里走散。他背上的帆布包磨得肩膀生疼,里面裝著他們所有的家當:兩件換洗衣物,一本藍玥的大學(xué)畢業(yè)證,還有小滿攢下的五十塊錢。
他們在城中村找了個出租屋,是頂樓加蓋的鐵皮房,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冷得似冰窖,月租一百五十塊。房東是個尖酸的老太太,收房租時總要盯著小滿的碎花裙打量,撇著嘴說:“小姑娘家家的,穿得這么寒酸,別是來城里做不正經(jīng)事的吧?”
小滿的臉漲得通紅,藍玥把她護在身后:“我們是來打工的,正經(jīng)人家。”
找工作比想象中難。藍玥跑了十幾家醫(yī)院,遞出去的簡歷都石沉大海。大醫(yī)院嫌他沒經(jīng)驗,小診所嫌他要價高。最后在一家私人牙科診所找了個助理的活,老板是個姓張的中年男人,戴著金鏈子,說話油腔滑調(diào):“試用期一個月,工資兩千,不管吃住。干得好留下,干不好滾蛋。”
診所的活兒很雜,洗牙、消毒器械、給患者遞工具,還要給張老板端茶倒水。有次給個老太太洗牙,老太太嫌他動作慢,一口口水吐在他臉上,他默默擦干臉繼續(xù)干活,心里像吞了黃連似的苦。
小滿在一家服裝廠找到了熨燙工的活。車間里的蒸汽燙得人睜不開眼,她每天要站十個小時,胳膊上燙出好幾個水泡,卻舍不得買藥膏,只偷偷用涼水沖。每個月發(fā)工資,她都把錢分成三份:房租一百五,生活費兩百,剩下的全塞給藍玥存著,說要攢錢開服裝店。
那天晚上,藍玥下班回來,看見小滿趴在縫紉機上哭。她的工牌掉在地上,上面印著“李小滿”三個字。
“怎么了?”藍玥撿起工牌,發(fā)現(xiàn)工牌上的照片被人劃得亂七八糟。
小滿哽咽著說:“同組的張姐說……說我偷了她的錢包,老板把我開除了……”
藍玥氣得渾身發(fā)抖。他知道小滿不是那樣的人,她連買個包子都要猶豫半天,怎么可能偷錢包?他拉起小滿就往服裝廠跑,要去找老板理論,卻被小滿死死拽住。
“別去了……”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nèi)碩啵覀兌凡賄^的。再說,就算說清楚了,我也不想再回那個地方了……”
藍玥看著她胳膊上的水泡,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把小滿摟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沒事,我養(yǎng)你。”
可現(xiàn)實比說出來的話骨感得多。藍玥的工資要付房租,要買菜,還要攢錢給小滿看牙——她的智齒疼了好幾天,臉都腫了。那天他路過 A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看見口腔科的招牌,猶豫了半天,還是進去掛了個號,預(yù)約了最便宜的拔牙套餐。
拔牙那天,藍玥特意請了假陪小滿去。醫(yī)院的走廊像迷宮,他們繞了半天才找到口腔科。候診區(qū)坐滿了人,藍玥讓小滿坐著等,自己去護士站登記。
“李小滿是吧?”護士指了指診室,“蕭醫(yī)生在里面等你。”
小滿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診室里很干凈,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她,正在寫病歷。他的頭發(fā)很黑,背影挺拔,手指修長,握著鋼筆的姿勢很好看。
“蕭醫(yī)生,我是李小滿。”
男人轉(zhuǎn)過身來。他戴著金絲眼鏡,眼睛很亮,鼻梁高挺,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當他的目光落在小滿臉上時,突然頓住了,手里的鋼筆“啪嗒”掉在桌上。
“小滿?”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真的是你?”
小滿愣住了。這個聲音,這個眉眼,好像在哪里見過。她看著男人胸前的銘牌——“蕭丞”,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轉(zhuǎn)學(xué)到松柏村小學(xué)的城里男孩,總是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坐在她前排,卻因為說話帶口音被同學(xué)嘲笑。
有次他被幾個男生堵在墻角,是她偷偷跑去叫來了老師。還有次他的橡皮掉在地上,是她撿起來,悄悄放在他的文具盒里。
“你是……蕭丞?”小滿的聲音抖得厲害。
蕭丞點點頭,眼里的驚訝慢慢變成了溫柔的笑意:“是我。好久不見。”
診室外,藍玥看著緊閉的診室門,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不知道,這個十年未見的故人,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怎樣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