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能聽到嗎?我這邊是二七區(qū)(qū)法院立案庭,我姓王,現(xiàn)(xiàn)在通知你于7月30日下午三點(diǎn)(diǎn)來(lái)我處進(jìn)(jìn)行庭前調(diào)(diào)解。”
電話那頭的女聲通知了兩遍。
“喂,你好你好,我是,剛才信號(hào)(hào)不太好,我問(wèn)一下啊,能不能不進(jìn)(jìn)行調(diào)(diào)解,直接開庭審理?”
對(duì)(duì)面明顯沒(méi)遇見過(guò)這種問(wèn)題,楞了一下后回答說(shuō):“庭前的調(diào)(diào)解是必要的程序,再說(shuō)法院的調(diào)(diào)解是有法律效力的,萬(wàn)(wàn)一調(diào)(diào)解完對(duì)(duì)方就直接把錢還給你呢?能達(dá)(dá)成一致也省得開庭打官司了,怎么看都是個(gè)(gè)不錯(cuò)(cuò)的選擇你說(shuō)對(duì)(duì)吧?”
郝歌有些不甘心的說(shuō):“那好吧……謝謝您,我一定準(zhǔn)(zhǔn)時(shí)(shí)到場(chǎng)(chǎng)。”
他不是不想經(jīng)(jīng)過(guò)調(diào)(diào)解解決問(wèn)題,是覺(jué)得調(diào)(diào)解沒(méi)用。對(duì)(duì)方明顯是有了準(zhǔn)(zhǔn)備,直接開庭審理反而能節(jié)(jié)省一些時(shí)(shí)間。他更怕對(duì)(duì)方轉(zhuǎn)(zhuǎn)移財(cái)(cái)產(chǎn)(chǎn),那就面臨著即使官司打贏了也有拿不到自己的錢的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對(duì)(duì)自己更不利。
本來(lái)訴前保全是一個(gè)(gè)不錯(cuò)(cuò)的選擇,只可惜自己沒(méi)有對(duì)(duì)方具體的財(cái)(cái)產(chǎn)(chǎn)線索,在判決生效前也無(wú)權(quán)(quán)對(duì)(duì)對(duì)(duì)方的財(cái)(cái)產(chǎn)(chǎn)隱私進(jìn)(jìn)行查詢。
現(xiàn)(xiàn)在既然無(wú)法改變,那就只能被動(dòng)(dòng)接受,將兩人的聊天記錄又重新整理一遍,每次看這些郝歌都在心里罵自己一遍傻逼。
他忽然發(fā)(fā)現(xiàn)(xiàn)那個(gè)(gè)武館甄會(huì)(huì)反反復(fù)(fù)復(fù)(fù)發(fā)(fā)了好幾遍,而且每次都是讓自己過(guò)去。郝歌突然有點(diǎn)(diǎn)害怕,這是什么意思?威脅自己?可現(xiàn)(xiàn)在是2021年啊!掃黑除惡力度這么大,他還敢乍刺?
可是轉(zhuǎn)(zhuǎn)念一想,要是對(duì)(duì)方真有這種想法,就算事后自己能得到應(yīng)(yīng)有的公道,可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勢(shì)(shì)必是要吃點(diǎn)(diǎn)苦頭的。這種人已經(jīng)(jīng)沒(méi)有底線了,不能賭他不發(fā)(fā)瘋,既然他發(fā)(fā)武館的位置肯定不能只當(dāng)(dāng)字面意思看。
想通之后,郝歌立馬給自己的房東兼同事豐郎打了電話。
“喂,郎哥。我是小歌,那個(gè)(gè)啥,有個(gè)(gè)事得拜托你一下……”
隨后就把自己的故事從頭講了一遍。
“現(xiàn)(xiàn)在他老是給我發(fā)(fā)什么武館的地址,我有點(diǎn)(diǎn)害怕,想著給你說(shuō)一下,他要是問(wèn)你我在那住,你千萬(wàn)(wàn)別告訴他。”
豐郎的語(yǔ)(yǔ)氣很是驚訝說(shuō):“我靠,他這么囂張嗎?沒(méi)有這么欺負(fù)(fù)人的!你放心他要是真問(wèn)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行行,那謝謝郎哥了。”
其實(shí)(shí)郝歌不光是擔(dān)(dān)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還因?yàn)閷?duì)張山的不滿。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臉面,至于我遭這個(gè)(gè)罪嗎?但自己也不想拿著什么人言可畏的去綁架他。沒(méi)什么必要,人活著得有自己的底線。所以就借著這個(gè)(gè)事跟其他同事散一散消息,因?yàn)樗潰@些人肯定都知道甄會(huì)(huì)之前的事,他們能瞞著自己就同樣能瞞著別人,就是圖一個(gè)(gè)解氣。
心里一直有氣堵著得不到釋放,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對(duì)(duì)其他人、其他事缺少耐心,有不順心看不慣的就想發(fā)(fā)火。可越是這樣郝歌就越恨,他恨自己當(dāng)(dāng)初的選擇。
他開始后悔,懷念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人總是會(huì)(huì)反復(fù)(fù)提到自認(rèn)(rèn)為光輝的經(jīng)(jīng)歷。
想到前東家縱使有千萬(wàn)(wàn)的不好,可是自己依然能憑借努力換回應(yīng)(yīng)得的回報(bào)(bào)和成長(zhǎng)(zhǎng),那里承載著自己畢業(yè)(yè)后光彩的一頁(yè)(yè)。他總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問(wèn)自己:你是來(lái)找罪受的嗎?苦難不是必須的,只是我們避不開。可就算是再苦也沒(méi)有如今這么難受,就像一個(gè)(gè)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擺布。
高攀一句古話吧:時(shí)(shí)來(lái)天地皆同力,運(yùn)(yùn)去英雄不自由。得到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終究要還回去,可你為什么要一塊帶走我的快樂(lè)?
郝歌是一個(gè)(gè)崇尚道家思想的人,他明知道自己這種想法不對(duì)(duì),可他這個(gè)(gè)年紀(jì)(jì)又能經(jīng)(jīng)歷多少人世間的苦難。平常心這三個(gè)(gè)字好說(shuō)不好做,他只能在自己胡思亂想的時(shí)(shí)候往回拉一把,然后周而復(fù)(fù)始。
壓抑著內(nèi)(nèi)心就這么熬到了周五,也就是調(diào)(diào)解的日子7月30號(hào)(hào)。
今天是一個(gè)(gè)晴天,約的是下午三點(diǎn)(diǎn)是法院上班的時(shí)(shí)間,這就意味著法官會(huì)(huì)先處理這個(gè)(gè)案子,沒(méi)有因?yàn)檣弦粋€(gè)(gè)案子沒(méi)處理完而被延誤,甚至是被擠到下一個(gè)(gè)工作日的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
郝歌早早地就到了法院門口,他本來(lái)想提前進(jìn)(jìn)去等,大廳內(nèi)(nèi)有供休息的椅子,也方便再做一些準(zhǔn)(zhǔn)備。可安檢口都上了鎖,顯然是要等到上班時(shí)(shí)間才能開始進(jìn)(jìn)去。
草草的吃了點(diǎn)(diǎn)東西之后,郝歌跑到路對(duì)(duì)面的一家銀行蹭空調(diào)(diào)。他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頭昏昏沉沉,可能是因?yàn)樾睦鎘袪繏煲恢幣矝](méi)睡著,似醒非醒的一個(gè)(gè)狀態(tài)(tài)。
“你好,我們大廳里不辦業(yè)(yè)務(wù)(wù)是不能長(zhǎng)(zhǎng)時(shí)(shí)間的待在這里的。”一位保安大叔在值班大堂經(jīng)(jīng)理的授意下找到了郝歌。
郝歌一激靈醒了,他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說(shuō):“好,我現(xiàn)(xiàn)在就走。”然后直接提上背包出了門,天氣舒適,像即將盛開的鮮花一樣熱情中帶點(diǎn)(diǎn)羞怯。
時(shí)(shí)間已經(jīng)(jīng)是下午2:30,他揉了揉有些木然的面頰,穿過(guò)馬路走到對(duì)(duì)面,在安檢通道處等著開門。那鐵柵欄前已經(jīng)(jīng)有三四個(gè)(gè)人在排隊(duì)(duì),打頭的那人一直在打電話,電話的內(nèi)(nèi)容勾起了郝歌的興趣。
“你想咋著?想不想要錢了?我他媽就在法院門口起訴。你嘴巴放干凈點(diǎn)(diǎn),我他媽有錢也不給你,滾你媽的,你真是個(gè)(gè)傻逼,艸尼瑪,臭傻逼!”這是聽到的第一個(gè)(gè)電話。
“喂?啊,我去法院了,車都給我查封了,打車過(guò)來(lái)哩。這不是欠我錢那事今天開庭啊,別提了,我前一段時(shí)(shí)間看見他,血壓蹭蹭蹭的往上漲,媽了個(gè)(gè)逼的一時(shí)(shí)沒(méi)忍住打那貨一頓,結(jié)(jié)果被弄到派出所,人家警察不管這,一碼歸一碼,最后還倒賠那傻逼3萬(wàn)(wàn)多。”瘦弱的男人表現(xiàn)(xiàn)的滿不在乎。
郝歌偷偷關(guān)(guān)注著那人,起初他以為這只是一個(gè)(gè)單純的無(wú)賴,卻不料峰回路轉(zhuǎn)(zhuǎn),人家可能也是一個(gè)(gè)受害者,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人還是要有自己的堅(jiān)(jiān)持,郝歌就想著不管到什么時(shí)(shí)候,自己都能拍著胸脯跟人說(shuō):我問(wèn)心無(wú)愧。稚嫩也好,幼稚也罷,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嘛。
現(xiàn)(xiàn)在他覺(jué)得人性太復(fù)(fù)雜,每個(gè)(gè)人都有很多的樣子,就連那個(gè)(gè)人的面目也不那么可憎了。未經(jīng)(jīng)他人苦莫?jiǎng)袼松疲蠋焸韉鬧晾礱浴?p> 旁邊有這么一個(gè)(gè)瓜可以吃,時(shí)(shí)間都過(guò)得快了,感覺(jué)沒(méi)多久鐵柵欄就被保安打開,郝歌排隊(duì)(duì)、掃碼、刷身份證、過(guò)安檢門,前后不過(guò)2分鐘。
匆匆趕到立案庭,一看時(shí)(shí)間才3:05,剛上班的立案庭顯得很是忙碌,到處是人來(lái)人往的當(dāng)(dāng)事人。問(wèn)了問(wèn)服務(wù)(wù)站的工作人員,找到王老師的工位前坐下,面前是一位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女孩兒。
郝歌就問(wèn):“您好,您是王老師嗎?”
那女孩轉(zhuǎn)(zhuǎn)過(guò)頭來(lái)語(yǔ)(yǔ)速很快的說(shuō):“我不是,王老師在整理資料,馬上就到,你先稍等一下。”說(shuō)完起身離開。
也許,她是去叫王老師了吧?郝歌是這么認(rèn)(rèn)為的。
就像女孩兒說(shuō)的那樣,沒(méi)過(guò)一會(huì)(huì)一位40多歲身形微胖的大姐,手里抱著一堆資料就出現(xiàn)(xiàn)在了郝歌對(duì)(duì)面。
郝歌先開口問(wèn)道:“您好,您是王老師嗎?”
大姐轉(zhuǎn)(zhuǎn)過(guò)頭來(lái)一推眼睛說(shuō):“對(duì)(duì),你是那件案子?”
一看果然是正主,郝歌有些急切的開口說(shuō)道:“我是郝歌訴甄會(huì)(huì)民間借貸那個(gè)(gè)案子,我是原告。”
有些出乎郝歌意料的是王老師一聽就問(wèn)了一句:“你見到被告了沒(méi)?”
“沒(méi)見他人。”
那王老師像是未卜先知一般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然后拿起身旁的座機(jī)(jī)就對(duì)(duì)著身前的文件打了一個(gè)(gè)電話。
郝歌瞥了一眼是自己的訴狀。
片刻之后電話接通,王老師說(shuō):“你到哪了?早都跟你說(shuō)明白了,發(fā)(fā)的也有信息,讓你今天三點(diǎn)(diǎn)到立案庭,現(xiàn)(xiàn)在人家原告都到了,你說(shuō)你不知道?行吧,既然你不珍惜這次機(jī)(jī)會(huì)(huì),那你就等著打官司吧。”說(shuō)完就掛斷了電話。
王老師看向郝歌,又問(wèn):“你們是怎么認(rèn)(rèn)識(shí)(shí)的?”
郝歌簡(jiǎn)(jiǎn)單的把兩人的關(guān)(guān)系,借錢的經(jīng)(jīng)過(guò)給王老師說(shuō)了一遍,然后王老師就說(shuō)到:“你是怎么確定他有還款能力的,就借出去這么多錢?”
郝歌回道:“我認(rèn)(rèn)識(shí)(shí)他叔,還有當(dāng)(dāng)時(shí)(shí)他說(shuō)要去開店,手里周轉(zhuǎn)(zhuǎn)資金不夠,再加上他家是最近要拆遷的城中村,所以我覺(jué)得它應(yīng)(yīng)該是有還款能力的。”
那王老師此刻也感到有些奇怪,自言自語(yǔ)(yǔ)著說(shuō):“拆遷應(yīng)(yīng)該也不缺這個(gè)(gè)錢啊,還款能力肯定是有的,怎么就不知道還呢?”
也沒(méi)等郝歌回話,接著又說(shuō):“那行吧,既然對(duì)(duì)方不來(lái),那是他放棄了法定權(quán)(quán)利,我們直接進(jìn)(jìn)入到下一個(gè)(gè)階段就行,你回去等消息吧,開庭時(shí)(shí)間確定了會(huì)(huì)給你發(fā)(fā)信息的。”
幾乎每一個(gè)(gè)法院的工作人員在經(jīng)(jīng)手的時(shí)(shí)候,都會(huì)(huì)大概的問(wèn)一下雙方的關(guān)(guān)系。郝歌不知道是工作人員的八卦還是流程的需要,但是對(duì)(duì)他來(lái)說(shuō),有人能夠不帶情緒的聽他說(shuō)一些自己的苦悶,就能感覺(jué)輕松一些。
郝歌回到出租屋后已經(jīng)(jīng)是下班時(shí)(shí)間,今天是周五,被大雨影響的交通已經(jīng)(jīng)恢復(fù)(fù),女友下班后會(huì)(huì)坐車過(guò)來(lái)。剛想打電話問(wèn)女友的情況,手里的手機(jī)(jī)就響了,一看屏幕,是山哥。
“喂?哎,小歌,在哪啊?”
好像在張山面前,郝歌永遠(yuǎn)(yuǎn)都是一個(gè)(gè)小孩兒的樣。
他拉低了聲音卻語(yǔ)(yǔ)速較快的說(shuō):“喂,山哥,我在家呢。咋了?”
張山嘿嘿一笑說(shuō):“沒(méi)吃飯吧?哈哈,我剛從你家門口這過(guò),見這附近有家老菜館,咋樣,要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