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mèng)(mèng)中醒來,沈梧桐隱隱約約聽到了大鈴的咒罵聲,似乎大鈴對(duì)(duì)他很不滿,然而,人類的悲歡并不相同,他并不能體會(huì)(huì)到大鈴的情緒。況且,這是他的房子,大鈴在無盡大陸,他如何聽得到大鈴的聲音?
伏殺兩個(gè)(gè)低星的皇境武者罷了,能有多難?
沈梧桐隨手就能完成,將任務(wù)(wù)交給大鈴、宋楨等人,只是為了磨礪他們。當(dāng)(dāng)然,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沈梧桐想要支開他們,而是那群惡徒不能死得那么干脆。
當(dāng)(dāng)初,陳端意氣風(fēng)(fēng)發(fā)(fā)地說,有個(gè)(gè)傳說中的人物帶他來到五行之力旺盛處,閉關(guān)(guān)幾月,他的領(lǐng)(lǐng)域?qū)⒁獔A滿,五行之力循環(huán)(huán)相生,源源不斷,然后他就遇到了沈梧桐,再然后,他就遇到了一群追殺者。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zhǎng)(zhǎng)使英雄淚滿襟,陳端閉關(guān)(guān)許久,好不容易解決了領(lǐng)(lǐng)域不穩(wěn)(wěn)不平衡的問題,準(zhǔn)(zhǔn)備大展拳腳,結(jié)(jié)果災(zāi)(zāi)禍橫生。他為了替沈梧桐爭(zhēng)(zhēng)取時(shí)(shí)間,強(qiáng)(qiáng)行突破,獨(dú)(dú)自面對(duì)(duì)一幫實(shí)(shí)力強(qiáng)(qiáng)大的武者。
參與追擊行動(dòng)(dòng)的武者不少,超過十個(gè)(gè)。部分武者因?yàn)樵灤娼蹬R的危機(jī)(jī)而死去,而部分武者則幸運(yùn)(yùn)地逃過一劫。
沈梧桐曾經(jīng)(jīng)去過幽云城,見過那五個(gè)(gè)武者,強(qiáng)(qiáng)化了彼此間的因果聯(lián)(lián)系,即使大鈴、宋楨他們打草驚蛇,嚇跑了敵人,但只要敵人不逃進(jìn)(jìn)禁地,不受帝器庇佑,他就能夠再次找到他們。
如果他在聯(lián)(lián)邦即將面臨的危機(jī)(jī)中死去,那么幫助陳端報(bào)(bào)仇的任務(wù)(wù)只能壓在大鈴、宋楨的身上。
以大鈴和宋楨的實(shí)(shí)力,想要順利完成任務(wù)(wù)比較困難,更別說他們還帶著魚藍(lán)(lán)和趙魄玉等幾個(gè)(gè)拖油瓶。只有花費(fèi)(fèi)大量的時(shí)(shí)間,慢慢布局,才有完成任務(wù)(wù)的可能。
其實(shí)(shí),想要完成任務(wù)(wù),有一個(gè)(gè)不算捷徑的捷徑,那就是先幫助魚藍(lán)(lán)療傷,讓魚藍(lán)(lán)恢復(fù)(fù)實(shí)(shí)力。以魚藍(lán)(lán)的實(shí)(shí)力和天賦,一巴掌拍死兩個(gè)(gè)低星的皇境武者輕而易舉。
不過,魚藍(lán)(lán)的傷勢(shì)(shì)想要恢復(fù)(fù)并不容易,而沈梧桐并未幫助魚藍(lán)(lán)療傷,大鈴和宋楨雖不會(huì)(huì)說什么,但會(huì)(huì)記在心中,從而心有疑慮,擔(dān)(dān)心魚藍(lán)(lán)恢復(fù)(fù)實(shí)(shí)力后會(huì)(huì)出現(xiàn)(xiàn)變故。
這只是坑人——魚的小手段,不值一提。
沈梧桐推開窗戶,望著天上的大太陽(yáng),感受到火熱。今天又是好天氣,但他能夠做什么呢?
在進(jìn)(jìn)入閩城學(xué)(xué)院之前,他常做的事情就是學(xué)(xué)習(xí)(xí)與發(fā)(fā)呆,現(xiàn)(xiàn)如今已經(jīng)(jīng)不需要再背無聊的時(shí)(shí)事和要點(diǎn)(diǎn),不需要再見煩人的文字,但心中的煩悶并沒有減少。
武道的進(jìn)(jìn)步需要水磨的功法,不管是玄天、趙璞玉,還是沈梧桐,都需要時(shí)(shí)間去沉淀境界,突飛猛進(jìn)(jìn)應(yīng)(yīng)該建立在厚積薄發(fā)(fā)之上,如果一直突飛猛進(jìn)(jìn),那就是在不惜代價(jià)(jià)地伐樹、燒火,等樹木被伐盡后,前途和希望就沒有了,境界會(huì)(huì)開始倒退。
沈梧桐也希望能夠一路突破,半天皇境,一天帝境,然后橫掃西大陸,輕松鎮(zhèn)(zhèn)壓星外文明,但這些事情只能在想象中實(shí)(shí)現(xiàn)(xiàn)。
水桶裝滿自來水,需要一定的時(shí)(shí)間;水滴鑿穿石頭,需要一定的時(shí)(shí)間;鮮花盛開,果實(shí)(shí)成熟,也需要一定的時(shí)(shí)間。
離危機(jī)(jī)降臨只剩下二十天,在這么短的時(shí)(shí)間內(nèi)(nèi),他在武道上無法取得突破,只能打磨根基和境界。
由于不要命的戰(zhàn)(zhàn)斗方式,他的基礎(chǔ)(chǔ)一向浮夸,宛如沙子城堡,被海水一沖就會(huì)(huì)散掉。
基礎(chǔ)(chǔ)和實(shí)(shí)力關(guān)(guān)系匪淺,但并不是相互決定。依靠生蘿種和路遙劍,他勉強(qiáng)(qiáng)擁有皇境七星的實(shí)(shí)力,但這并不代表他的基礎(chǔ)(chǔ)穩(wěn)(wěn)固。
每一次身體和靈魂的自爆都是對(duì)(duì)根基的極大傷害,換做一般人,即使擁有法則生物,不會(huì)(huì)因痛苦和反噬而死去,根基也會(huì)(huì)千瘡百孔。沈梧桐依靠意志的力量才能勉為支撐,而解決問題的卻是本源戰(zhàn)(zhàn)體功法。
盡管本源戰(zhàn)(zhàn)體功法只有兩部分,分別對(duì)(duì)應(yīng)(yīng)武者的貫通境和神橋境,但沈梧桐在王境時(shí)(shí),仍然喜歡運(yùn)(yùn)轉(zhuǎn)(zhuǎn)這部功法。
在后神靈時(shí)(shí)代,戰(zhàn)(zhàn)體的作用逐漸削減,一些身具天生戰(zhàn)(zhàn)體的武者在武道天賦上也不是最強(qiáng)(qiáng)大,但戰(zhàn)(zhàn)體的妙處并沒有因?yàn)閿橙說乃廊ザА?p> 本源戰(zhàn)(zhàn)體可以“分解”法則,令法則與身體、靈魂完美融合,光憑這一點(diǎn)(diǎn),就足以證明本源戰(zhàn)(zhàn)體的強(qiáng)(qiáng)大之處。當(dāng)(dāng)然,這更是證明了武道的正確性和強(qiáng)(qiáng)大性。
如果武道不存在,不強(qiáng)(qiáng)大,那武道如何取代神靈之道?就因?yàn)檣耢`殘暴無仁?!
取代一種力量的,必定是另外一種力量,更加強(qiáng)(qiáng)大的力量。
沈梧桐并不同意陳白霜和靈藏玉的觀點(diǎn)(diǎn),他覺得武道是存在的,是一種真實(shí)(shí)的力量,強(qiáng)(qiáng)大而不可擋,而不是以各種方式使用法則力量的統(tǒng)(tǒng)稱。
這是沈梧桐無數(shù)(shù)個(gè)(gè)夜晚獨(dú)(dú)自在無盡大陸野外徘徊的感悟。
路上匆忙的行人漸少,悠閑的行人漸多,上班的人都去上班了,在廣場(chǎng)(chǎng)上做完早操的人則悠閑地走到大街小巷上,不斷與人交流,噓寒問暖,交換情報(bào)(bào),想找出一家性價(jià)(jià)比高的武館。
自聯(lián)(lián)邦宣布擴(kuò)(kuò)大武科招錄的學(xué)(xué)生后,各式武館如雨后春筍,紛紛成立,但武館的服務(wù)(wù)對(duì)(duì)象卻不是學(xué)(xué)生,而是已經(jīng)(jīng)工作的人和退休的人。需要忙碌工作的人時(shí)(shí)間有限,投入于練武的時(shí)(shí)間不多,即使交了一大筆學(xué)(xué)費(fèi)(fèi),修煉成果依舊寥寥。更何況,這群人的思維和骨骼一樣,早已定型,想要從正常世界邁入武道世界,困難重重。
與無盡大陸的武館一樣,聯(lián)(lián)邦的武館的首要任務(wù)(wù)是賺錢,然后再是傳承,也幸好如此,要不然武館會(huì)(huì)被這群人氣死。
武館更想招收年幼的學(xué)(xué)生,但聯(lián)(lián)邦沒有賦予武館這項(xiàng)(xiàng)權(quán)(quán)力。
沈梧桐用領(lǐng)(lǐng)域包圍房屋,念頭一起,整個(gè)(gè)房屋重新變得整潔,然后他推門而去。
錢多多讓他不要多事,哼,搞笑,他是多事的人嗎?他是為了閩城而戰(zhàn)(zhàn)的戰(zhàn)(zhàn)士,竟然這樣形容他,要是傳出去,會(huì)(huì)令多少熱血青年心寒!
察覺到身邊有意無意的目光,沈梧桐勾起一絲笑,卻沒有為難盯梢他的人,尋了一個(gè)(gè)公共椅子,坐下,抬頭,仰望星空。
危險(xiǎn)(xiǎn)的來源是星空,但沈梧桐始終沒有尋到具體的方向,也沒有強(qiáng)(qiáng)行推算。以他現(xiàn)(xiàn)在的境界,就算有十條生蘿法則保命,也抗不過推算的反噬,會(huì)(huì)涼得徹底。
除了等待,似乎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但等待危機(jī)(jī)如同等待死亡,給人一種涼涼的感覺。
龍陽(yáng)鎮(zhèn)(zhèn),陽(yáng)光充沛,然而一種陰冷的感覺在地底蔓延,以龍陽(yáng)噴泉為中心,向四周蔓延,大地出現(xiàn)(xiàn)了矛盾的變化,不斷濃縮,變得更加堅(jiān)(jiān)固,但在感官上,卻變得深遠(yuǎn)(yuǎn)而虛幻,仿佛與人隔著數(shù)(shù)個(gè)(gè)看不見的空間。
林猖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沉默不語(yǔ),仿佛也變成了一塊石頭。
他對(duì)(duì)于小伎倆無法生效并不感到難過,對(duì)(duì)于理想逐漸走向現(xiàn)(xiàn)實(shí)(shí)也不感到高興,令他內(nèi)(nèi)心無比難受的地方在于,這一切跟他關(guān)(guān)系不大,也跟圣淵教關(guān)(guān)系不大。
為了理想,他做出了那么多的犧牲。在被捕的時(shí)(shí)候,他犧牲了強(qiáng)(qiáng)硬和忠誠(chéng)(chéng);在做試驗(yàn)(yàn)的時(shí)(shí)候,他犧牲了圣淵教數(shù)(shù)百年的努力。
在理想和圣淵教之間,他選擇了理想,因?yàn)樗J(rèn)(rèn)為圣淵教的理想是圣淵教的一切,圣淵教的每一個(gè)(gè)人都必須毫無怨言地為圣淵教的理想而犧牲。因此,他背負(fù)(fù)了罵名,對(duì)(duì)往日同門和弟子的死亡視而不見,因?yàn)檫@是犧牲的一部分,是理想走向現(xiàn)(xiàn)實(shí)(shí)的必經(jīng)(jīng)之路。
然而,當(dāng)(dāng)聯(lián)(lián)邦庇佑所的實(shí)(shí)驗(yàn)(yàn)一步步走向成功時(shí)(shí),他卻迷茫了。
直到如今,他終于窺見了整個(gè)(gè)龐大計(jì)(jì)劃的冰山一角,而圣淵教數(shù)(shù)百年的實(shí)(shí)驗(yàn)(yàn)數(shù)(shù)據(jù)(jù)更是冰山一角的一角。
即使沒有圣淵教,沒有他,荊花聯(lián)(lián)邦的實(shí)(shí)驗(yàn)(yàn)也會(huì)(huì)走向成功,既然如此,當(dāng)(dāng)初荊花聯(lián)(lián)邦為何要留下他,為了讓他成為了實(shí)(shí)驗(yàn)(yàn)小組的組長(zhǎng)(zhǎng)?
難道有無數(shù)(shù)個(gè)(gè)類似的實(shí)(shí)驗(yàn)(yàn)小組,他只是其中之一的組長(zhǎng)(zhǎng)之一,平平無奇?
他似乎不是整個(gè)(gè)實(shí)(shí)驗(yàn)(yàn)中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huán)。
圣淵教的理想是圣淵教存在的根基,也是整個(gè)(gè)圣淵教為之奮斗的目標(biāo)(biāo),但現(xiàn)(xiàn)在這個(gè)(gè)目標(biāo)(biāo)被其他人實(shí)(shí)現(xiàn)(xiàn)了,那圣淵教的存在有什么意義?
就像是長(zhǎng)(zhǎng)跑比賽,有人提前準(zhǔn)(zhǔn)備了十年,日夜不輟地鍛煉,日復(fù)(fù)一日地觀察跑道,計(jì)(jì)算如何奔跑省力,不斷模擬比賽的場(chǎng)(chǎng)景。等比賽開始后,他還沒有來得及邁出第一步,就看到有人捧著第一名的獎(jiǎng)(jiǎng)杯。
生活就這樣突然失去了吸引力和意義,圣淵教的存在、林猖麟上千個(gè)(gè)夜里心靈的拷問等等,就這樣失去了意義。
林猖麟以為的忍辱負(fù)(fù)重、置之死地而后生,原來只是一場(chǎng)(chǎng)鬧劇,而觀眾只有一個(gè)(gè),那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