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穆楠的心情有點忐忑，是明天去，還是后天去呢？這得跟青青山崗確定一下。但這家伙白天從來不在線，想加他微信，也不讓加，電話就更別提了，妥妥一怪人。

　　這種情緒，怎么能有心思工作呢！她去了熊思雯辦公室，發(fā)現(xiàn)不在。什么意思？老天要玩我嗎？又一想，熊思雯是業(yè)務(wù)經(jīng)理，總不能天天呆在辦公室吧，那樣也無法提高銷售業(yè)績啊！她掏出手機，給熊思雯打電話：“你在哪呢？從上班就沒看見你影子？”

　　“領(lǐng)導，我早上有事，沒去公司，直接來醫(yī)院堵院長了，不然款期又得推后，現(xiàn)在還沒輪到我呢！”熊思雯小聲說。

　　“款期不是商業(yè)公司的事嗎？我們自己催款，還花那么多配送點給商業(yè)公司干啥？”穆楠有點生氣。

　　“不是的，是商業(yè)公司業(yè)務(wù)求我跟他一起來的，說我們公司產(chǎn)品銷售額大，每次院里就回那么點錢，他也完不成任務(wù)。就想讓我跟院長說說，看能不能給多回點，畢竟當初產(chǎn)品進院時，是我跟院長打的交道，且處的不錯。”熊思雯輕聲解釋，“不說了，到我了，回去聊。”她掛了電話。

　　穆楠只好回自己辦公室，路過總經(jīng)理辦公室時，瞧見林力正盯著電腦看，她稍一愣神，被林力發(fā)現(xiàn)了，就招手讓她進去，“咋的了？遲疑啥？有事啊？”林力放下鼠標問。

　　“也沒什么事，就是心情有點遭，不過還好，我調(diào)整一下就可以了。”穆楠表現(xiàn)的有些局促。

　　“你們女孩子的心思最難猜，說晴就晴，說陰就陰，一點預兆都沒有，所以我們這些男人，都時刻警惕著呢！”林力說實話。

　　“你最近忙嗎？”穆楠問。

　　“什么意思？你有事找我啊？”林力很驚訝！

　　“沒什么事吧？！”穆楠都在懷疑自己，咋能說出這話呢，真是的。

　　“沒事你恍恍惚惚的？”林力笑了：“你要是有事，就盡管說，我肯定盡最大努力。”

　　穆楠可能無形中在找一個靠山，因為沒人給她拿主意了，分析問題也得有個貼心的人，怎么鬼使神差進他辦公室了？那個人只能是熊思雯，想到這，她說：“我這懵懵登登的，回去了。”轉(zhuǎn)身就走。

　　“你絕對有事。”身后傳來林力的聲音。

　　快下班前，熊思雯神色匆匆地推門進來，“咋的？到底啥事？那么著急找我？”熊思雯忙不迭地問。

　　“也沒啥大事，你不是說戶外那邊陪我出去嘛!今天周五，我想晚上問問青青山崗，到底是周六還是周日去，你有時間吧？”穆楠慢慢騰騰地說。

　　“有時間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熊思雯干脆。

　　“那就等晚上定下來，我微信通知你。”穆楠晃了晃手里的手機。

　　“OK，下班了，趕緊走吧！我把資料放辦公室，電梯口見。”熊思雯揚了揚捏在手里的快遞信封。

　　晚上十點，青青山崗準時上線，為了等他，穆楠都放棄了和熊思雯的周末逛吃。并不是因為只能在家里等，手機隨時隨地都能聊，關(guān)鍵是沒心情。

　　“明天是周六，準備哪天去？”她這次平和了。

　　“那就明天吧！正好這次去的就是你姐出事的那座山，你早上七點前，到市府廣場集合，記得帶身份證。”青青山崗也不激進了。

　　“多去一個人行嗎?”她是指熊思雯。

　　“可以，跟你一樣，身份證別忘了，知道穿什么衣服吧？還有鞋，少帶點吃的，當天就回來。”青青山崗這回說的話，才有點人味。

　　“什么車？萬一找不著，怎么聯(lián)系你？”穆楠要問明白。

　　“一會兒我把車牌號發(fā)你，到那就能看到。”青青山崗平心靜氣。

　　穆楠知道他們每次出去都穿什么，拿什么，無非就是戶外服裝、登山鞋、登山杖、戶外包那些，為了防紫外線，再帶個紗巾帽子太陽鏡啥的，穆杉都是這么穿戴。她雖然沒有這一套，但有運動系列的啊，也差不多，先去看個究竟再說。

　　第二天早上，她倆提前二十多分鐘到達市府廣場，因為頭一次出隊怕晚，正好和青青山崗發(fā)過來的車牌號對應(yīng)的那輛大巴就停靠在路邊。兩人直接上車，車上已有幾人，領(lǐng)隊問她倆跟誰來的，叫什么名，穆楠都說了，因她倆是新人，就說把身份證拿出來一會兒買意外險用一下，她倆照辦，之后往里走，找兩個座位坐下。

　　不一會兒，又上來幾個人，最后邊那個咋那么像林力？被他前面的人擋著臉，穆楠正猜測，熊思雯看到了，一拽她：“你看，那不林力嗎？”

　　“林總，這邊！”熊思雯揮動手臂喊了一聲。

　　林力一抬頭，也發(fā)現(xiàn)了她倆，趕緊來到她們前面的空位子坐下：“你倆咋還玩上戶外了呢？”他明顯詫異。

　　“我們也納悶，從來沒聽說過你玩這個呀？”熊思雯反問。

　　“我工作之余的事，一般不跟同事說。”林力輕描淡寫。

　　“那你也捂得太嚴實了吧？這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熊思雯有點取笑的意思。

　　“就是不愿意說，這也屬于個人隱私的一部分吧，避免成為別人的談資。”他堅持己見。

　　“你讓我對你肅然起敬了，林總，感覺你工作時雷厲風行，公司聚會時平易近人，那反差都夠大的了，今天知道你業(yè)余玩這個，到底你還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呀？”熊思雯笑著，延續(xù)她的語言風格。

　　“我能有什么秘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處理方式，戶外活動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可以與人分享，也可以獨享。”林力似在狡辯。

　　“青青山崗，你后面這倆人說是你介紹來的，給，你把身份證遞給她倆。”領(lǐng)隊走到林力這兒，不往后走了。

　　“啊？你就是青青山崗呀？！”熊思雯穆楠幾乎同一時間尖叫起來。

　　“蝎子，知道不？”穆楠指指自己：“現(xiàn)在是我用蝎子的QQ和你聊天的。”

　　“什么什么，你慢點，我一時緩不過來，咋的？你是蝎子的妹妹啊？真的假的？都把我搞迷糊了。”林力一陣愕然：“這也太離奇的巧合了吧！怎么會這樣？”

　　“是啊！就是太巧合了，我也沒想到是你呀！要知道這樣，還費那么多勁干嘛！”穆楠激動地說，“這回你可要和盤托出，不許有一點保留啊！”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既然是這樣，就不著急了，車上不方便，等到地方找機會說吧！”林力松了口氣。

　　星子山在東南方向，距離省城七八十公里，每年都會吸引省內(nèi)戶外愛好者前來登山鍛煉，無論春夏，即使冬天皚皚白雪，也有人照常不誤。特別夏天，草豐樹茂，若在山里住上一晚，簡直神清氣爽。

　　不到九點，一車人來到山腳下，隨后領(lǐng)隊簡單講解了各種注意事項，就向山上走去。說是星子山，其實也沒多高，就是因為若站在山的最高處，能看到很多星星點點大小不一風格突兀的山包。尤其是夏天，枝葉繁盛，在陽光的映射下，像一顆顆綠寶石閃著星光，所以當?shù)厝私兴亲由健?p>　　他們沿著一條小道走，一行三十多人，像戰(zhàn)爭年代的一支小分隊，領(lǐng)隊在最前面舉著“長征戶外”字樣的旗子，頗有那種爬雪山過草地的感覺。熊思雯看到這種狀況甚為新鮮，雖然也知道這項活動，但畢竟沒有親臨，這一次算是讓她有了切身感受，并且大加贊賞。穆楠不一樣，之前穆杉跟她說過N回，她是沒出來過，可這些場景，早已扎根在她腦海，只是沒有實地驗證而已。林力則跟在她倆身后，一是怕她倆掉隊，二也是為了方便保護她倆。

　　大概走了兩個多小時，他們來到當初穆杉出事的地方，全是巖石，面前是一個山凹，往上看是一堵類似九十度的垂直山體，四五十米高。林力說，當天蝎子就是從上下降到離地面大約二十米的時候，上邊的繩子突然斷了，所以就……，說到這兒他不禁眼泛淚光。

　　“沒檢查繩子為什么斷嗎？警方咋說的？”熊思雯著急地問。

　　“檢查了，繩子是系在上面一棵碗口粗的樹上的，肯定要順著巖壁垂落下來，這樣才可以速降。從樹到巖壁至少還有五米的距離，以前好多次，都沒事。而在蝎子之前，已經(jīng)有十幾人降到地面，誰也沒想到，在她那兒出事了。警方也反復勘察地形和測試繩子，得出結(jié)論，屬于繩子從樹到巖壁那兒開始下垂的地方，經(jīng)過反復摩擦而最后斷裂。”林力全面還原真相。

　　“當時我一直在上面，還沒輪到我下降，我是眼瞅著她仰臉摔下去的，實在太殘忍。”林力不忍心說。

　　“那你們上面的人，就沒有一個看到繩子的？哪怕拿件衣服墊在繩子與巖壁之間也行啊？”熊思雯氣憤加怪責。

　　“主要是以前都這樣速降，大家伙也都認為繩子沒問題，應(yīng)該是掉以輕心了吧！還有當時上面的人，全把注意力放在速降的人身上，誰也沒想到繩子。”林力說的也是實情。

　　這時領(lǐng)隊說：“大家伙過來一下，圍成一個圈，我們給蝎子默哀三分鐘，無論什么時候到這兒，我們都要默哀。”

　　于是三十多人圍成一個圓圈，在領(lǐng)隊的帶動下默哀。穆楠哭了，她的淚不由自主地掉到地面，很像穆杉又一次墜落，她強忍住心中的悲痛，暗想為什么人生與意外，看似那么遠，卻又那么近，要是能逃脫那些不可控的因素，該有多好。

　　之后，所有人都要從旁邊自然形成的坡度繞著攀上去，確實很陡，過完這個崖，還要走兩個多小時，車會在另一邊山腳下接他們。

　　林力在她倆前面爬，因為有時需要回頭伸手去拉她倆，不然她倆太費勁。到了崖上速降的地方，往下一看，有一種要暈的感覺，很嚇人。尤其穆楠，她先天恐高，思忖穆杉為啥那么大膽？敢玩這種危險的運動。

　　“你們今天沒有速降這個項目嗎？”穆楠問林力。

　　“沒有啊，以后都沒有了，自從蝎子那件事之后，領(lǐng)隊就取消了。”林力望著上次系繩子的那棵樹說。

　　“這是為了紀念蝎子嗎？還是為了防止意外？”穆楠此刻不想提穆杉這個名字。

　　“兩者都有吧！”林力疲憊地把頭轉(zhuǎn)向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