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川，你怎么樣，還挺得住嗎？”景英毅走到周寧川的身邊，坐下，手打在周寧川的身上，問(wèn)(wèn)道。
周寧川抿著嘴，搖頭，低頭看著身上的刀傷，足足有五道刀傷，不過(guò)(guò)比起宗玉泉為自己挨的那一刀，這五刀太輕了。
傷口上的血凝結(jié)(jié)了，止住了流血，周寧川不得不感嘆，九品雖然是最低的，但是效果還是很明顯。
“那個(gè)(gè)人叫什么名字？”周寧川問(wèn)(wèn)道，他指的是替自己去死的那一個(gè)(gè)人，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衛(wèi)(wèi)治，像他這樣的人有很多，每一次打仗，都會(huì)(huì)死幾萬(wàn)(wàn)幾十萬(wàn)(wàn)人，可誰(shuí)(shuí)讓我們身后站的是我們的國(guó)(guó)家呢，不能退啊，寧川，你不必悲傷，為國(guó)(guó)捐軀，死得其所，我相信他們走的很心安。”景英毅雙手撐在地上，抬頭閉上眼睛，看著天空，享受著戰(zhàn)(zhàn)爭(zhēng)(zhēng)之后的陽(yáng)(yáng)光。
周寧川抬頭看了看周圍，沒(méi)有看見(jiàn)宗玉泉的身影，問(wèn)(wèn)道：“宗大哥呢？”
“走了，跟一個(gè)(gè)突厥人拼死了。”景英毅只是簡(jiǎn)(jiǎn)單的說(shuō)(shuō)了一句，不愿意多說(shuō)(shuō)，心里面也是不好受，當(dāng)(dāng)初他們一行的十幾個(gè)(gè)人，現(xiàn)(xiàn)在只剩下他們兩個(gè)(gè)人了。
“怎么會(huì)(huì)……”周寧川難以想象，雖然他才剛剛認(rèn)(rèn)識(shí)(shí)這些人，但是十幾年的感情卻是沒(méi)有變，悲傷之意籠上心頭，腦海中浮現(xiàn)(xiàn)了這具身體主人的小時(shí)(shí)候。
與別人打架，總是宗大哥保護(hù)(hù)自己，也是宗大哥對(duì)(duì)自己最好，有什么好事情都想著自己，犯了錯(cuò)(cuò)自己一個(gè)(gè)人抗下來(lái)(lái)。
周寧川一下子就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樣，這感覺(jué)可不好受，景英毅拍了拍周寧川的肩膀，安慰的說(shuō)(shuō)道：“等這一仗打完，我們帶著他們回家。”
“嗯。”周寧川點(diǎn)(diǎn)頭，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lái)(lái)，兩段時(shí)(shí)空的記憶，周寧川也分不清楚究竟誰(shuí)(shuí)才是主要的，對(duì)(duì)宗玉泉的情感是那樣的真實(shí)(shí)，沒(méi)有十幾年的感情又怎么能夠牽動(dòng)(dòng)周寧川的心緒。
“還有你景哥我在呢，我們一定可以回家的，快去軍醫(yī)(yī)那里吧。”景英毅看著周寧川身上的傷，有些心疼，他只不過(guò)(guò)才剛剛成人，就被拉上來(lái)(lái)打仗。
“嗯。”點(diǎn)(diǎn)頭，然后就走了，跑到了軍醫(yī)(yī)那里。
一進(jìn)(jìn)營(yíng)(yíng)帳，一股血腥味與藥味夾雜撲面而來(lái)(lái)，差點(diǎn)(diǎn)反胃，營(yíng)(yíng)帳里面全是受了傷的人。
簡(jiǎn)(jiǎn)簡(jiǎn)(jiǎn)單單一個(gè)(gè)不大的營(yíng)(yíng)帳就有百來(lái)(lái)號(hào)(hào)傷兵，地方都不夠了，床上躺的都是一些短腿或者身中數(shù)(shù)刀昏迷的人，相比于他們，周寧川知道自己身上的傷可以說(shuō)(shuō)是小菜一碟。
“讓開(kāi)，別擋道。”一個(gè)(gè)大夫火急火燎的，周寧川剛好擋在中間，他一把推開(kāi)周寧川就過(guò)(guò)去了，周寧川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也沒(méi)有多說(shuō)(shuō)什么。
走到最里面一個(gè)(gè)老軍醫(yī)(yī)那，這時(shí)(shí)候還排著十幾個(gè)(gè)人，這些人都受了很重的傷，要嗎斷手要嗎斷腳的，有幾個(gè)(gè)身上纏著繃帶還在流血。
周寧川這點(diǎn)(diǎn)傷，還真的不夠看。
自己都覺(jué)得有些尷尬，后面又排過(guò)(guò)來(lái)(lái)一個(gè)(gè)瞎了一只眼睛，胸口上纏著幾圈繃帶，繃帶已經(jīng)(jīng)被染成了血紅色的年輕人。
他差不多與周寧川一個(gè)(gè)年紀(jì)(jì)，可能還要你周寧川小上一些，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異常的堅(jiān)(jiān)毅。
嘀嗒！
手臂上幾滴鮮血滴落在地上，他的臉色慘白，是不是的抽動(dòng)(dòng)一下，可以看得出，他在忍，忍著自己身上的傷，周寧川難以想象他是怎么忍下來(lái)(lái)的。
周寧川移開(kāi)了身為，讓給了他，然后轉(zhuǎn)(zhuǎn)身要出去，卻被他一把拉住。
“你也受傷了，不看一下嗎？”稚嫩的聲音問(wèn)(wèn)道，語(yǔ)(yǔ)氣中帶著關(guān)(guān)心。
周寧川回頭看了一眼他，貌似你傷的更重一些吧，聽(tīng)他的聲音，肯定比自己年輕，而且個(gè)(gè)頭也比自己要小，估計(jì)(jì)最大也就十七歲。
“我傷的不重，自己就能好。”周寧川一個(gè)(gè)微笑，然后又問(wèn)(wèn)道：“你叫什么名字？”
問(wèn)(wèn)起他的名字，只見(jiàn)他笑了，露出一排帶著鮮血的牙齒，說(shuō)(shuō)道：“我叫班建業(yè)(yè)，建功立業(yè)(yè)的建業(yè)(yè)，我父母從我出生就希望我以后能夠成為一個(gè)(gè)為國(guó)(guó)家建功立業(yè)(yè)的人。”
“看得出，我相信你以后一定是個(gè)(gè)大功臣。”周寧川拍了拍班建業(yè)(yè)的肩膀。
弄得班建業(yè)(yè)尷尬的笑了，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也有高興，說(shuō)(shuō)道：“我跟別人這么說(shuō)(shuō)，他們都是嘲諷我，你是第一個(gè)(gè)對(duì)(duì)我這么說(shuō)(shuō)的。”
“只要有目標(biāo)(biāo)，向著這個(gè)(gè)方向努力，一定會(huì)(huì)成功的。”周寧川笑著說(shuō)(shuō)道，然后不在繼續(xù)(xù)打擾這些傷兵休息，安靜的走出了營(yíng)(yíng)帳。
這一場(chǎng)(chǎng)大周贏了，但贏的并不輕松，可以說(shuō)(shuō)是靠人數(shù)(shù)贏的，大周損失的兵力遠(yuǎn)(yuǎn)比突厥多得多。
周寧川與景英毅掩埋這些士兵的地方，人數(shù)(shù)太多了，根本沒(méi)有辦法帶回去，而且這一站起碼還要打上一個(gè)(gè)月，尸體無(wú)(wú)法存放那么久。
在這里周寧川看見(jiàn)了許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周寧川這具身體的記憶，對(duì)(duì)于他來(lái)(lái)說(shuō)(shuō)，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昨天還和這些人有說(shuō)(shuō)有笑，今天就是天人永隔。
其中，周寧川還看見(jiàn)了那個(gè)(gè)軍官，他也死了，身體不全，血肉模糊一片，幾乎只有臉看得清，周寧川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的尸體，輕輕的掀開(kāi)他的鐵甲，只見(jiàn)里面有一封信。
被獻(xiàn)(xiàn)血染紅的一封信，周寧川拿了出來(lái)(lái)，打開(kāi)這封信，里面的紙張已經(jīng)(jīng)被染的血紅，但還是能夠看得清字，周寧川將這封信看了一遍，這是一封家書，寫給他的妻子還有父母。
“佩蘭，如果你看見(jiàn)了這封信，那么，很可能我已經(jīng)(jīng)離開(kāi)了，我們這些當(dāng)(dāng)兵的就是如此，不知道什么時(shí)(shí)候就會(huì)(huì)死在戰(zhàn)(zhàn)場(chǎng)(chǎng)上，我不后悔，雖然我只是一個(gè)(gè)小小的百夫長(zhǎng)(zhǎng)，但是一樣可以保護(hù)(hù)你們。
對(duì)(duì)不起佩蘭，苦了你了，嫁給了我，我死之后你就找一個(gè)(gè)好人家改嫁了吧，找一個(gè)(gè)能夠陪著你對(duì)(duì)你好的人，千萬(wàn)(wàn)不要找一個(gè)(gè)像我一樣的人。
你總是勸我回去好好過(guò)(guò)日子，但是我看見(jiàn)北境上囂張跋扈突厥又怎么放得下心，我不求當(dāng)(dāng)什么大將軍，也不求什么高官俸祿，只希望國(guó)(guó)泰民安，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原諒我的這一點(diǎn)(diǎn)私心。
雖然我的俸祿低，沒(méi)錯(cuò)(cuò)都不夠用，都是你從娘家借給我的，你沒(méi)記借了多少，但是我記了，每一筆都記了，就放在床下，我死后的撫恤就還給他們吧。
我真想再看看你的臉，每到夜晚我總會(huì)(huì)想起我們結(jié)(jié)婚的那一天，我給不了你三書六禮，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十里紅妝，鳳冠霞帔，我雖然不信鬼神，但如果有來(lái)(lái)生，我一定補(bǔ)(bǔ)給你。
佩蘭，請(qǐng)(qǐng)你好好的照顧我的父母，永別了。”
周寧川收起這封信，將它放進(jìn)(jìn)了自己的懷中，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他叫趙清，家里面做生意的，在征兵的時(shí)(shí)候他不顧父母的反對(duì)(duì)毅然決定投軍，打了八年仗了，家就在化興城，他們住城西，一問(wèn)(wèn)便知。”景英毅知道周寧川想要干嘛，也省的他再去多問(wèn)(wèn)。
周寧川沉默不語(yǔ)(yǔ)，景英毅本以為這么多場(chǎng)(chǎng)戰(zhàn)(zhàn)爭(zhēng)(zhēng)，周寧川應(yīng)(yīng)該早已經(jīng)(jīng)習(xí)(xí)慣，可事實(shí)(shí)證明，周寧川還是沒(méi)能直面這些。
“這是常有的事情，我們這些當(dāng)(dāng)兵的，幾乎都是九死一生，能活著已經(jīng)(jīng)是上天眷顧了，有多少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今天就變成了冰涼的尸體，連一句道別的話都說(shuō)(shuō)不上。”景英毅神色惆悵的說(shuō)(shuō)道，說(shuō)(shuō)著說(shuō)(shuō)著，自己的情緒也被牽動(dòng)(dòng)，突然一笑，擦了擦眼角即將流出的淚水，說(shuō)(shuō)道：“都怪你小子，把爺都整哭了。”
“這怎么能怪我呢。”周寧川壓下悲傷的心情，以前總是看電視劇里面古代打仗，自己總是挑刺，等到自己現(xiàn)(xiàn)在真正經(jīng)(jīng)歷了一會(huì)(huì)，才知道什么叫做殘酷。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戰(zhàn)(zhàn)場(chǎng)(chǎng)上，就把我埋在這里，我要看著你們從突厥的手上把我們大周的領(lǐng)(lǐng)土奪回來(lái)(lái)。”景英毅看著前方遼闊的草原，這里曾經(jīng)(jīng)是他們的領(lǐng)(lǐng)土。
“景哥，你不會(huì)(huì)死的，我們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能凱旋而歸，到時(shí)(shí)候你可要請(qǐng)(qǐng)我吃烤鴨。”周寧川說(shuō)(shuō)道。
“烤鴨算什么，到時(shí)(shí)候我給你擺上一大桌，咋哥倆，還有……這十幾位兄弟好好慶祝一下。”景英毅說(shuō)(shuō)道，自己在后面補(bǔ)(bǔ)上一句，如果真的能夠回去的話。
走到宗玉泉的身邊，他的手上還握著刀，死死的握住，周寧川在宗玉泉身邊坐下，說(shuō)(shuō)道：“宗大哥，我來(lái)(lái)了，或許今天該死的人應(yīng)(yīng)該是我，如果不是你為我擋了那一刀，你也不會(huì)(huì)死。”
說(shuō)(shuō)著說(shuō)(shuō)著，周寧川哭了起來(lái)(lái)，的確，如果宗玉泉不為自己擋那一刀，以宗玉泉的身手，在這群突厥士兵中，最多只是受傷，不至于死，除非是要死戰(zhàn)(zhàn)。
景英毅手撐在周寧川的身上，蹲下，安慰的說(shuō)(shuō)道：“這不能怪你，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動(dòng)(dòng)不動(dòng)(dòng)就煽情，弄得老子都想哭了，你先在就像個(gè)(gè)娘們一樣，要是不想辜負(fù)(fù)宗大哥就給我把眼淚收起來(lái)(lái)，明天多殺兩個(gè)(gè)突厥人。”
周寧川擦干眼淚，臉上難得的堅(jiān)(jiān)毅，先定個(gè)(gè)小目標(biāo)(biāo)，殺他一百個(gè)(gè)突厥人。
雙手靠在周寧川的肩膀上，說(shuō)(shuō)道：“男兒頭可斷，血可流，淚不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