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晌午剛過，漫天銀葉又飄飄灑灑而至。馮墨坐在床頭發(fā)愣。大雪將至?xí)r，他曾與嫣兒約定一同游春，寒雪未走，倒是嫣兒先行一步去看滿園春色。

　　碧鳶如往常般將公子哥兒的頭攬入懷里，輕輕按壓著，只是馮墨無半句話，看著放在桌上的腰帶。

　　這屋子的清晨從來沒有這樣靜過，沒有俏皮話，也沒有打鬧聲。只是二人鼻息就好似轟鳴大噪。

　　“有時(shí)覺你只顧我細(xì)小微末，有時(shí)覺你只顧我周身大局。你只提一句為我好，可你也明知這大局有時(shí)對我無半點(diǎn)好?！瘪T墨臨走時(shí)對眼前的碧鳶念到。

　　一身黑袍紅絲游，領(lǐng)邊袖口是何云。馮墨行在一片雪海之中，又緩又重的步子拖沓在雪色之上，踩進(jìn)黃土之下。

　　李嗣翰和長軒正坐于萬朗城門口飲茶。徐徐而上的茶香正撲面而來，淺抿一口，茶香與熱氣貫穿全身，久久而退后，身子多了些許松快，甚是舒服。

　　遠(yuǎn)處見馮墨一身黑衣往這邊走來，碧鳶告訴他，二位公子在此等他。

　　“就怕二位哥哥坐不到一起，可我明日便要走，無奈之舉?！遍L軒一杯熱茶送到馮墨身前。

　　長軒雖與二人同為好友，卻知二人秉性行事不和已久，罕有同坐一桌之時(shí)。

　　“嗣翰習(xí)的一手好刀，那晚也耍的暢快。不像我，好友慘死也不過是嘴皮子硬得很。哈哈哈”馮墨舉杯苦笑幾聲，看著身旁李嗣翰，二人碰杯之聲干脆清爽。

　　當(dāng)夜李嗣翰見二皇子一行人被嫣兒歌聲引到無問樓，便也跟了進(jìn)去。二皇子獨(dú)自進(jìn)到嫣兒房間，起初還能聽到嫣兒的高歌和二皇子大笑鼓掌。

　　再往后只聽二皇子笑聲，還有嫣兒重喘之聲。旁人都暗自發(fā)笑，以為嫣兒大事已成?？稍铰犳虄郝曇粼讲粚?，從喘息到大聲哀嚎，還有伴著鞭打聲。

　　無問樓竹婆想進(jìn)房內(nèi)看看，卻被兩名虎衛(wèi)攔在門外。嫣兒哀嚎聲漸低，直到?jīng)]了聲息房門才被二皇子打開。

　　此時(shí)嫣兒已倒在地上，身上只裹著一層輕紗，已有血印。被一名虎衛(wèi)抬出無問樓。竹婆想要阻攔，卻被虎衛(wèi)拔刀喝退。

　　李嗣翰便留下其余人，只身跟了上去。見二皇子一行人快馬出了城，將嫣兒雙手捆在馬后，拖行在雪地之中，身上輕紗早已不見，赤身被快馬拖行。

　　見如此情形，李嗣翰心中怒罵，忙從馬上搭弓要射?？上ё约荷湫g(shù)不精，三五次也不見中，索性加鞭上趕。

　　還不等李嗣翰趕到跟前，二皇子勒馬而停。下馬站在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嫣兒身旁觀賞著自己的杰作。

　　二皇子打量一番后，隨即將暈死過去的嫣兒抱在懷里，吻了許久說道：這雪白的皮膚配上這雪白的夜景甚是好看，只可惜臟了。

　　說罷放手將嫣兒扔在雪地之中。上馬時(shí)對身邊的虎衛(wèi)說道：他馮墨不要父皇的許諾，不要國輔園相邀，竟讓這種下賤貨來求個(gè)官位。這馮大少爺?shù)男∠嗪觅p給你們了，玩完了丟掉。臟！

　　二皇子帶著兩貼身走遠(yuǎn)，剩下的兩名虎衛(wèi)看著在地上快要消逝的嫣兒，也無一絲憐惜，那赤裸的身子和滿身傷痕，讓他們的獸欲更加可惡。迫不及待的將嫣兒拖到大石之后，著急的解著腰帶。

　　“那倆畜生扯下我掩面的布子，一路往城里逃。我怕多生事端，追到城里巷子中才了結(jié)他們。只是再想出城救人時(shí)......”李嗣翰講到這里，嘆然難再語。

　　待到李嗣翰料理好兩具尸體后再想出城尋嫣兒時(shí)，卻被兩隊(duì)虎衛(wèi)劫在城門處綁了。理由是看管風(fēng)營不嚴(yán)，滋生矛盾。

　　茶本苦澀但也清香，用茶杯掩面，馮墨兩行淚早已落入茶中。再無清香，只剩苦澀難咽。

　　你我都是他人手中玩物，大人開心了給口吃的，大人若不開心，你我連死都不會(huì)體面。也許今日你是大人，也許明日你是玩物。

　　“皆我因起。”馮墨用茶杯中溢出的熱氣終于烘干了兩行淚，僅剩沙啞聲。

　　三人飲罷茶，將往風(fēng)波湖去，湖旁有一小亭，烹酒煮茶正好。

　　馮墨一身黑衣，眉宇間愁緒萬千讓人動(dòng)容。

　　長軒青衫不改，雙眉凌厲卻眼中泛著絲憂。

　　李嗣翰腰間挎刀著一身湖藍(lán)，只覺悵然所失。

　　“這不是謀殺皇子的浪蕩少爺嗎？”

　　“你這人怎的胡說？”

　　“我怎的胡說？分明是皇子大度，將他放了出來?！?p>　　“可不是嘛，明面上仁義道德，背地里盡干些大逆不道的事?！?p>　　“你這腌臜人胡語，上月馮公子還有恩與你，不然你老母親早死在家中了。”

　　“哪里來的渾人，這般說馮公子。”

　　長軒和李嗣翰駐足觀望著這身邊的閑言碎語，本想再有甚者，必將撕爛那人的嘴。只有馮墨，像是兩耳大閉，往前走去。

　　“呸，當(dāng)時(shí)不知他卑劣一面，不然怎可讓他污手臟我母親。”

　　“沒得良心這些人?！?p>　　“這馮公子滿嘴君子之禮，不想是小人惡賊一個(gè)。”

　　“你再胡話，我定替馮公子教訓(xùn)你?！?p>　　原本已遠(yuǎn)離人群的馮墨長嘆一口氣，回過頭來徑直站在惡言惡語一人的身旁。馮墨思索半天，抬起頭來說道：“方才是你說的，我滿口君子之禮，卻是小人一個(gè)？”

　　“是我，如何？你馮大善人自己做的不讓人說的？”說話的人是個(gè)賣傘之人，馮墨還記得那時(shí)這人帶著三歲孩童在街邊買傘，尤其那孩子背的許多首好詩，馮墨讓碧鳶慷慨解囊，給孩子一份念書錢。

　　“呸，你這無德之人，怎不見你念馮公子的好？只曉得欺負(fù)馮公子心慈手軟”旁邊一壯士聞言大怒，舉拳上前。

　　馮墨伸手將壯士攔住，轉(zhuǎn)身就是一腳踢那賣傘人心窩，然拔劍橫于賣傘人脖頸。身旁之人有拍手叫好，也有驚愕而捂嘴。

　　“救命，救命，你們看這馮家少爺，果然原形畢露，要當(dāng)街殺人。”賣傘之人驚慌露怯，躺在地上使勁蹬著雙腿，想離劍遠(yuǎn)些。哪怕如此，也不忘反污馮墨一個(gè)濫殺無辜的名頭。

　　“兄弟慎行！”李嗣翰站在身后淡然說道，毫無勸解動(dòng)作，哪怕今天馮墨殺了這人，也在情理之中。只做提醒而已。

　　轉(zhuǎn)眼官差已到，看到這一幕可比看到六月飛雪的場景還要吃驚些。你何曾聽聞萬朗城馮墨當(dāng)街要提劍殺人，怕是想也想不到。難不成去了趟晴臺(tái)監(jiān)，心性如此大便。

　　雖先賢大地自古法令有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時(shí)至今日，法令早已腐朽，專斷只看判官。更何況，他馮家通達(dá)先賢大地已久，即便是當(dāng)街殺了人如何？花錢了事亦可買一條命來。

　　馮墨搖頭苦笑，心中怒火早已轉(zhuǎn)為無奈。

　　“官人，這人造謠生事，還請幫我拿了去審問，還我一個(gè)公道?！瘪T墨終不是那般惡毒之人。

　　幾位官差如天降大赦，趕忙向三位小祖宗拜了拜，押人就走。

　　可卻聽那賣傘人輕哼一聲，輕蔑無比。馮墨下不去死手，倒是給了那些惡語相向的人一分底氣。

　　賣傘人聲息剛止，且聽?wèi)K叫一聲，雙腿一軟向前踉蹌跪倒，覺后背如火燎一般。原來是馮墨一劍劈在這渾人背上，疼的呲牙咧嘴。

　　被驚到的官差愣了半天，才趕忙看那傷口，還好馮墨這劍不曾開刃，只一道淺淺血痕。

　　“老子要當(dāng)圣賢，不當(dāng)圣母！”馮墨狠狠說罷，手中那把劍便如雷霆而下，身旁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慘叫聲中變得甚是微小。

　　今日馮墨勢必要砍廢了這賣傘的渾人。連帶長軒和李嗣翰也跟著拳打腳踢了一番。這才讓官差將其帶走。

　　昨日萬朗城內(nèi)外口耳相傳，馮大公子因謀殺皇子落獄，而后無罪釋放。

　　今日萬朗城內(nèi)外口耳相傳，馮大公子因污言穢語告官，而后當(dāng)街砍人。

　　在城門口大鬧了一番的三位少爺，終是坐在了風(fēng)波湖旁烹酒飲茶。三位少年郎各有所同，也各有所不同。

　　“馮墨，以后你就是萬朗城第一潑皮，我李嗣翰甘拜下風(fēng)?！?p>　　“哎，嗣翰今兒你不仗義，為何不拔刀砍他?！?p>　　“對，我的錯(cuò)，我應(yīng)該給他幾刀?！?p>　　“一個(gè)講仁義，一個(gè)講公道。講到最后和我這個(gè)小修士喝酒，有屁用。”

　　“你放屁?！?p>　　“我可不仁義，你看我用劍劈那些雜碎?！?p>　　“對，公道，公道就是一刀，兩刀，三刀?！?p>　　“哈哈哈哈。鬼扯，這可還有個(gè)圣母呢，可不興這么講?！?p>　　這天下了一整天的雪，路過的人都看見萬朗城三位公子在風(fēng)波湖邊飲酒暢聊，醉話連篇。

　　“少爺今天在城門口傷了一人，圍觀的人可不少?！睜T火之下，馮伯立于馮玉強(qiáng)身后，馮玉強(qiáng)坐在堂上也不關(guān)門，看那浮毛起舞。

　　“他若是一直如此，也不至于讓業(yè)都老兒憂我馮家有不臣之心?！瘪T玉強(qiáng)輕笑一聲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