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歸,家里人也沒有去找,大概是正直農(nóng)忙,所以沒有人在意。
天朦亮,清晨的濕氣還是很重的,張映月的衣服有些潮濕。
她抬頭看了看一望無際的田野,心里五味雜陳,終究是害怕死亡,于是緩緩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張母一大早終于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了,慌慌張張連飯都不做了。正巧此時張映月從大門進來,氣的張母上氣不接下氣,也正是因為這次的責備,讓那顆已經(jīng)發(fā)了芽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
“嗯……”張映月應了一句就回屋了。此時的李英年正坐在沙發(fā)上抽煙,地上的煙頭證明他也一夜未眠。
兩人久久對視,卻什么話也沒說。
估摸著一個鐘頭,李英年往里屋里走去,拿了件衣服。張映月冷漠的從他手中“搶”了過來,說了聲“謝謝。”
一上午,二人唯一的交談還是那句謝謝。誰心里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從何說起?
李英年下贅時父親說的那句話他并不認為是對的,但是說的也很有道理。拋開問題不說,他下贅已然被家鄉(xiāng)人看不起,這來到AH同樣會被看不起,男人下贅簡直是人生一個抹不去的污點……無能,無力沖擊著他的頭腦,灰色的人生久久揮之不去……
張映月呢,被迫嫁人,自己的幸福居然還像百年前那樣被父母掌握,毫無人身自由。自己想死卻又害怕,她憑什么啊,她的人生憑什么被別人決定?為什么會是這樣?這個社會難道是換湯不換藥嗎?
“月!年!來吃飯了!”張母喊了一聲。
漠然并行,下了樓梯。張母催促說飯涼了,二人也不說話,仿佛成了一個啞巴。
這場婚姻就如無聲的化學反應,直到反應完成那一刻,彭!灰飛煙滅。
又這樣過了許多天,領居都在張家大門口聊天,父母輩的嬸嬸們玩笑道:“他倆啥時候抱娃啊!”
張母洋裝不好意思,高興道:“哪有的事啊,這才結(jié)婚幾天,兩口子正鬧騰這呢?!?p> “喲喲喲,瞧把你得意的”和奶奶奶同輩的老人打趣說。
李英年此時回老家去籌備新房的事。畢竟在當時那個落后的農(nóng)村,大家基本上都是老房子翻新或者自己的地再建一片房子。
門口老婦人間的對話被張映月聽的一清二楚。她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沒有的事自己母親卻要如此吹噓,只是為了面子?
堂屋里的張映月看向那瓶發(fā)著綠色幽光的瓶子,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敵敵畏。也就是經(jīng)常用的除草殺蟲劑。
主房與廚房之間有一個小巷子,這是當時經(jīng)常放雜物的地方,張映月躲到了巷子里,顫抖著打開藥瓶。刺鼻的味道鋪面而來,如洪水猛獸,要將她吞沒。
下意識的,她攥緊瓶子,穩(wěn)定自己,心里暗示著:“喝了吧張映月,喝了就沒那么痛苦了,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想著想著就哭了,她暗暗的罵自己沒用,當初做決定時多堅決,到真喝藥時居然害怕了。
想著想著她越來越憤怒,含著淚一猛子灌了一口。
好苦!她下意識就出了聲。
兩秒后,嗓子開始發(fā)疼,胃開始難受,她強忍著疼痛準備再喝第二口,可卻無法揚起手。
放棄了,藥瓶掉到了地上,她搖搖晃晃出了巷子,然后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門口的王嬸聽到了動靜往門了瞅。
這不瞅還好,一瞅嚇一跳,大叫一聲:“大家伙快來!月倒地上了!”
眾人慌亂下看了一眼,急急地往院子里跑。離近了才發(fā)現(xiàn)巷口的藥瓶,不只是誰驚呼一聲:“快!去醫(yī)院??!”
眾人又慌亂地將她抬走。鎮(zhèn)上的大姐聽說老二喝藥了,急急催促自己丈夫開車前往。
女人意識很清醒,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怎么被抬上車,怎么去的鎮(zhèn)醫(yī)院,只是插胃管的時候,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折騰了一個晚上,李英年也在傍晚趕到了醫(yī)院。同時趕到的還有自己的表哥邢大虎一家。
晚上十二點。
“病人家屬,病人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我們現(xiàn)在就要做手術!請家屬來簽字!”張醫(yī)生大喊。
沒人理。
平時就沒有用的張父此時只能蹲在墻角一根一根的抽煙。
李英年呢,二人根本沒有感情,雖然是丈夫也只結(jié)婚了兩個星期不到,居然也不簽。
在場的女人沒有一個動的,都是大眼瞪小眼。
表哥邢大虎此時忍不住了,大喊一聲:“我來簽!!”
邢大虎老婆瞪了他一眼,說:“你想什么呢,那個李英年都不簽你出什么頭!這要是賠了可就是你的責任了,咱家現(xiàn)在還愁著老大上學呢,還得買房子,哪來那么多錢!”
邢大虎嚴肅道:“她再怎么說都是我妹,人命重要,老婆,你什么時候這么沒人性了!”
邢大虎老婆聽了也嘆了一口氣道:“我這不是怕嗎。”說完也就不管他了。
“和病人什么關系?”
“兄妹”
“大虎,你可想好了,出了事你得負責。”
“沒事,我妹重要”
“確定想好了?”
“費什么話!快去手術!”邢大虎是鎮(zhèn)上出了名的痞子,一身腱子肉。直接搶過筆匆匆簽了字就催促張醫(yī)生手術。
那一夜,只有邢大虎和張母兩個人守在手術室門前。
“舅媽!你先別急啊,再急也沒用的,還是看醫(yī)生的,我相信張坤那家伙能治好月,治不好你看完怎么治他!”
“哎,但愿吧。”張母嘆了口氣。
手術似乎進行的很順利,也透了幾次析。漸漸的女人開始有了知覺,但是她卻忍著不喊出來,即使疼到直冒冷汗。她清楚門口的那些人在等待什么。
就如同一個木偶被人擺布,自己卻十分清醒。每一刀,都清晰的劃在身上,那種恐懼無與倫比。就如同她的家庭和社會一樣,“每一刀”都劃在身上……
張醫(yī)生抹了一把汗,宣布手術成功。
李英年皺了皺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邢大虎則是跑出醫(yī)院,別人問他干什么去,他卻說拿開商店的老蔣家的一些補品給月吃。
張母顫顫巍巍走進病房,她至今都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孩子會吃藥。
不光是她,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為什么吃藥,或許只有李英年明白為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