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涼作家。
凄涼作家,在凄涼旅館住了一晚上,然后心臟病發作,死在了凄涼旅館里面。
白允。
白允和凄涼作家一樣,也是死在了凄涼旅館。
可書。
可書的遺體被發現的時候,全身赤裸,并且,死因是溺水身亡。
還有,于斯推斷,可書遺體被發現的地方不是第一現場。
他們三個死者的死因各不相同,但是,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被老鼠咬了一口。
……
《嘆息》
?
唉!
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聲音很低,也很短,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聽見。
但我卻感覺到,聲音沒有傳出去,卻仿佛一片枯葉,悠悠地飄到了我的心里去。不!像一塊石頭,直墜到心底的深淵里去了。
沒有人聽得見的,同事們都下班走了,每間辦公室的門都緊鎖著,門簾靜靜地掛著,有的還有一角夾在了門縫里。他們現在已經回到了家吧,換了衣服,家里充滿了親切的聲音,甚至熱騰騰的飯菜的香味。
樓道里暗暗的,充滿了人去樓空的落寞,許許多多的形形色色的人今天從這里走過,已經沒有一絲氣息,那其中還有低著頭走過的我,亂糟糟的花白頭發,有時候手里還夾著一支煙。
我的腳步輕輕的,沒有回音,也如枯葉一般,轉瞬即逝的沙沙聲。
我還得去赴一場酒席,我仍然得帶著微笑。我知道他們是我的朋友,也是為我好,讓我放松放松。但我也知道,寶貝不愿意我出去,他希望我陪他玩,給他講故事,哪怕是批評他字又寫得這么不端正,又這么粗心。
我知道我又得喝不少酒,我知道我會有短暫的輕松,以及看著他們的熱鬧和快樂。雖然我的春天不會再來了,但總不能永遠蜷縮在自己的冰屋子里。
我還年輕,還有自己的事業,孩子還小,我一個人,沒有朋友的話,是無法面對這個世界的。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我知道,酒盡人散的時候,我在樓下慢慢地走回家,夜晚的陰影包圍著我,人家的窗戶有明亮的燈光,我輕手輕腳地上樓,輕手輕腳地開門,走進家門,總會偷偷地抹掉滿眼的熱淚。
我知道,我又會睡不著,坐在灶房的小凳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看著對面仍然明亮的幾扇窗戶。
我咽下一口唾沫,情不自禁地又抽出一根煙來。
街上是熱鬧的,有悠閑地散步的,有急匆匆回家的,我都不是。
帶著軀殼,緩慢地、麻木地匯入車流和人流。
唉!
我聽到自己心里綿延不絕的回聲。
-
《沒有》
我沒有來看你,我錯了。
我知道從早上開始,你就眼巴巴地看著,等著我來。
一個多月了,你一定等得焦急了,就像你最后的日子,在醫院里,我剛走開沒幾步,你就一遍一遍大聲地呼喚我的名字。你躺在那里,孤獨地躺在那里,熱切地盼著我來,和你說說話。
你多么想知道兒子大學新學區的情況,本來那里是要留下你快樂的笑容和爽朗的笑聲的。你多么想知道小寶貝一年級結束了,考試考得怎么樣,你多么想在他的臉蛋上親一下,說一聲:“寶貝兒,你真棒!”。
可是,你沒辦法去,而我,竟然沒有來。
早上,大雨一陣接一陣的下著,雖然是夏日,但這幾天連綿不斷的雨,深深地滲入你的身體里,是那么徹骨的寒冷。你不知道我一邊又一遍的看著天氣預報,想著多帶兩個塑料袋套在腳上,你的墳前一定很泥濘。我聽到你故作輕松地對我說,下午天就晴了,沒有雨聲我們可以安靜地說話。
中午,雨停了,你一定露出了笑容,雖然我們詛咒上天的殘酷,但這時還是要感謝它,終于可以看見我,終于我們可以說說話。雖然我說話的時候,聲音低沉而哽咽,連自己都聽不清楚,雖然你痛恨我一只接一支的抽煙,把自己折騰得憔悴而蒼老,滿頭的白發。你知道我窩囊,沒出息,但你會像那時候一樣給我擁抱,你會說:“沒事!管他呢!”。
但我沒有來,我心不在焉地和人說著話,他忽然跨進門的時候,我甚至擰過了頭,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我不知道誰派他來的,莫非又是那個令人詛咒的上天。你是知道的,他在關鍵的時候是幫過我們的。我不知道他是否發現我的心神不定,有時候我會突然不說話,定定的看著眼前,就像一根枯木。而他,仍夸夸其談。他也許看到我擰著的眉毛,看著我揉著太陽穴。
他說:“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沒事!”我說。昨晚我是沒有睡好,雨幾乎下了一夜,我想著今天要看你,我想著和你說什么。
下午,他總會來的!你一定這么想。是的,我也這樣想,但是,我沒有來。工作,令人煩悶的,夢魘一樣纏著我的工作。我不知道誰派他們來的,莫非又是那個令人詛咒的上天!我強忍著對自己的無能的厭惡,強忍著自己幾乎已經無法維持的耐心。但生活,總得過,誰知道眼前的這個鎮定的中年人,此刻心中鮮血淋漓!
黃昏就要來了,淡灰卻又透亮的天空,似乎是無數淚水凝結的寒霜。我沉默地坐在別人的車上,他們熱鬧地說著什么。我要陪他們吃飯,原因除了兒子保研成功外,還有他的喜事,還有另一個他的喜事。
我坐在酒席上,這里有我的一個座位,我說著該說的話,有時還適時開句玩笑。喝酒,抽煙。
而沒人注意到,我有時會低下頭擺弄著筷子,有時候,仰起頭喝酒,杯子落下的時候,滿眼都是淚。
酒散人歸,大雨又來了,冰涼冰涼的,我知道,那是你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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