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山河破。
旌旗獵獵,狂風漫卷。大汗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前進著,整齊的馬蹄聲似乎要將這片土地碾碎。震天般的響鼻聲,奔流而來的馬蹄聲,還有戰士們無畏的嘶吼聲。仿佛像是一只恐怖巨獸欲將神裕關吞吃下肚。
大胤軍士面對著如同洪流般的軍隊,心中沒有一絲猶豫,張弓搭箭。落石滾木也劈頭蓋臉地砸下。
轟隆隆的巨響在遠處響起,十余座投石機緩緩推進著。
“火箭!”趙旗大聲呼喊著。
內城的副官猛然揮手,舉著火把的數百名弓手動作統一,紛紛將火把重重插入腳下的雪地里,將纏著火油布條的箭矢點燃,隨后將弓拉滿,舉箭望天。
隨著箭矢上的布條燃起,陣陣黑煙也伴隨著飄起,飄入空中后,又被肆意的風雪揉碎。
“放!”趙旗大喝一聲。
無數火箭騰空而起,火箭雨沒入天空,片刻后又呈墜落姿態砸入陣中。不少馬兒被火箭射傷后驚慌亂竄,將身上的騎手重重摔到地上,還有不少人被受驚的馬蹄活活踏死。
“放箭!”一位頭戴棕色氈帽的騎兵首領大呼。
騎射手張工搭箭,胯下烈馬響鼻隆隆。黑壓壓的箭雨像是帷帳一般落入城中,數不清的軍士口吐鮮血,從城墻上翻落墜地。
“準備!”一聲大吼響起。
遠處的投石機已經準備就緒,隨著首領的一聲大喝。幾名部落勇士將一塊近千斤的巨石放到投槽中,兩名勇士提著一只碩大的牛皮袋子走到一旁。
隨著牛皮袋子的傾斜,淡黃色的粘稠液體澆灌在巨石上,隨后一名士兵將火把放了上去。巨石上倏然便燃起了熊熊火焰。
隨著幾輛投石機都將火石準備完畢,一道冗長的號角聲響起。
“咚咚咚”士兵們切斷繩索,幾顆火石拉著長長的尾焰穿過風雪撞擊到城墻上。
巨大的震動聲和爆炸聲響起,整座城池都被震得顫了幾顫。趙旗身子卻依舊堅毅,像是一尊冰雕一般矗立在城樓上。
一些士兵被活活砸死,還有一些被城墻破碎出的飛石擊得口吐鮮血。
“放!”副官再次下令,城內的火箭雨再次激射而出,越過云層落入敵軍陣中。
呼嘯的風雪聲與哀嚎聲融為一體,戰馬的嘈雜密集的奔騰聲越來越近,像是一只只戰鼓不斷地敲打著每個人的胸口。
“咚咚咚!”遠處的巨響再次傳來,數十個火石像是流星一般砸入城墻上,無數士兵哀嚎著,哭喊著,淚水與血水不停地流淌著。
如今的城墻早就破爛不堪,鮮血在石墻上凝成了一層層厚重的血冰。
“出城迎敵!”趙旗大喝一聲,轉身向城下走去。
“將軍不可!讓我率人突擊他們的攻城軍械。”一名副將急忙上前阻攔。
趙旗一把將其推開,牽過自己的戰馬,縱身上馬。
“噌”的一聲輕響,劍已出鞘。
“今日,我等勢與神裕關共存亡?!壁w旗高舉佩劍。
“我等勢與神裕關共存亡!”士兵們也高聲怒吼著,紛紛高舉著手中的長戈。
“開門!”趙旗大喊一聲。
“吱~咚?!背情T緩緩開啟,趙旗一馬當先,快馬駛出城門。身后的士兵們也快步走出跟在主將身后。
城外的敵軍見狀也停止了的進攻,一個個勒住了馬匹,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只見從陣中緩緩走出一個魁梧的男子,此人正是葛牞托只,草原上的無冕之王。
風雪依舊呼嘯,躁動的戰馬不斷發出響鼻聲。
“趙旗,這一戰,我等了很久?!备馉兄焕事暤?,他的眼中沒有欺凌之色,而是一種惺惺相惜的尊崇。
“葛牞托只,今日便是你我決戰的時候?!壁w旗凌然道。
葛牞托只靜靜地等待著大胤軍隊擺好陣勢,轉過頭高呼道:“草原上的勇士,過了這神裕關,便是數不盡的糧食和女人。殺??!”
大汗一聲令下,即刻萬馬奔騰。手中彎刀耀耀,戰士的口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聲,胯下戰馬將地上的積雪盡數卷入空中。
“列陣!”
“喝!”大胤軍士列好陣型,前兩排的盾兵扎好馬步,一手立盾,一手握刀。后排的長戈手將手中武器架起,緊緊盯著越來越近的騎兵洪流。
碰撞聲不斷響起,伴隨著哀嚎聲和馬兒的嘶吼聲,兩方人馬頃刻戰作一團。
這場戰斗從四更天一直戰至天明。
地上死去的將士已經被風雪嵌入土地,臉上泛著青色的冰霜。而這場大戰過后,地上的積雪更是被染成了殷紅色,凝成了粘稠光滑的冰路。
趙旗反手拄劍半跪在地,身上數十處的刀傷和箭傷,不斷有鮮血伴隨著熱氣不斷流出。周圍的親衛也僅剩不足二十。
葛牞托只帶著百余騎緩緩上前,坐在戰馬上的葛牞托只似乎有些失落,緩緩開口:“趙旗,我給你個活命的機會?!?p> “哈哈哈哈!”
趙旗仰首大笑,威嚴俊朗的臉上早已滿是血漬,強撐著破敗不堪地身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我大胤兒郎,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活。”
周圍的親兵也緩緩站起身,齊聲大喊:“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活?!?p> 葛牞托只低下頭摸了摸馬鬃,嘆了一口氣,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可憐。
“殺?!逼届o地聲音響起。
周圍百騎呼喊著沖了上去,這一輪沖殺后,神裕關最后的一位胤人也倒下了。
葛牞托只緩緩上前,看到了眼睛蹬如銅鈴的趙旗。
翻身下馬,將身上的毛皮大氅脫下,披在了這位對手的身上,伸出粗糲的大手幫他合上了眼睛。
“將他好好安葬?!比酉乱痪湓?,便轉身向城內走去。
趙將軍陣亡的消息傳到中州,朝廷上即刻炸開了鍋。
趙黃兩位老將便是大胤的軍中支柱,如今倒了一柱,自然是打擊極大,朝中眾多大臣更是掩涕潸然。趙旗雖從不站隊,卻有極好的聲譽,如今這樣一位老好人逝去,自然是難以承受。
況且,連趙旗都敗了,那四十萬惡犬又有誰能攔???
見到諸臣滿口都是悼念之語,白羽更是心煩,便早早散了朝會?;氐綍?,見呂太公早早便等候在此。
白羽拉過呂成文的手親切地說:“呂公,這幫腐臣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朕見了心煩,有些事還是與你說來更為順心?!?p> 呂成文朗聲笑道:“陛下這般垂愛,折煞老夫也。”
“哎,呂公不可自謙,父皇在世時便以您為鏡。朕如今登基不久,更需要您的多多幫扶才是。”
白羽將呂太公拉到床榻上坐下:“呂公,你可知朕近些日子寢食難安?”
“陛下所憂之事,臣自然清楚?!?p> “呂公可有良策?”
呂成文嘆了口氣面露歉色:“刺殺女帝的事情敗露,臣哪還有臉面給陛下出謀劃策?!?p> 白羽擺了擺手:“無妨,那吳國皇宮猶若龍潭虎穴,要是這么輕易就得手了,朕哪天讓人也殺了也不奇怪了?!?p> 呂成文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起身憤然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誰敢有這么大的膽子。”
白羽見狀急忙拉著呂公坐下,慰聲道:“呂公不要動怒,朕就是開個玩笑,刺殺女帝的事就算了?!?p> 呂成文頓了頓:“陛下是想問我這四十萬的鐵騎?”
“知我者,呂公也?!卑子鹦α诵?。
“葛牞托只這四十萬大軍來勢洶洶,既然他們破了神裕關很快就會進入黃州境,如今只能以緩兵之計拖延他們的攻勢,待黃老將軍大搓遼人后,便可繞至后方將這些蠻夷一網打盡?!?p> 白羽低著頭眉頭緊蹙,輕輕咬著指甲面露難色。
“呂公,如今誰能擔負拖延大軍的重任?”
呂成文沉吟片刻:“臣以為剛剛大勝而歸的趙英卓將軍與中郎將可擔此大任?!?p> 白羽聽到這番話,有些猶豫。
“趙旗剛剛戰死,若是這趙英卓再有個三長兩短,朕該如何與眾人交代?!?p> 呂成文急忙起身跪倒在地,誠然道:“臣以為,為國效忠乃是臣子本分,陛下萬不可在意那些迂腐之見。”
“好,那就按照你說的辦?!?p> 次日早朝,果然不出所料。眾多大臣出聲反對讓趙英卓率兵前往,但白羽是何人?大胤之主,見到這些大臣越是反對,他便越要這么做,最后在眾多大臣的不滿中下了旨。
趙府
此刻的趙家正披麻戴孝哀悼著家主的離世。趙英卓和舒懿二人,頭戴白綾跪在祠堂里。看著父親的靈位,趙英卓眼中盡是悲涼。
舒懿陰著臉威脅道:“你不許去阻擊葛牞托只。”
“父親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我要給父親報仇。”趙英卓一拳砸在地上,生生將地磚炸裂,指節處緩緩滲出血來。
“相公,你不覺得奇怪嗎?”舒懿輕聲勸導。
趙英卓一愣,低下頭沉思片刻,轉過臉:“娘子,剛才是我有些昏了頭,你這么一說我倒是覺得有些蹊蹺?!?p> 舒懿點了點頭,疑道:“按理說,趙家剛逢此事,陛下不應該再給趙家委任軍務。”
“大胤的確有這個規矩,不論貧富貴賤,家有喪葬者,免一年兵役?!?p> 趙英卓一愣,面色陰沉下來,恨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想針對趙家?!?p> 舒懿靜靜地靠在他的肩頭,淡道:“父親為官清廉正直,和那些老臣并沒有太多交集,又怎么會有仇家?”
“是呂家。”趙英卓的聲音冷了下來。
“因為小妹的事情?”
趙英卓點了點頭,繼續道:“不過既然圣旨已下,又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想必朝中老臣早已力諫過陛下,來看我這次我不得不去了。娘子,你就不要去了,呆在中州?!?p> 舒懿眉頭緊鎖,聲有慍色:“你娘子是貪生之人?”
“自然不是?!?p> “那我便與你一同前往?!?p> 趙英卓本想拒絕,可他太了解舒懿的性子了,嘆了口氣道:“好吧,稍后我會給二弟去一封書信,讓他多多留些心機。”
“嗯,不知道夢歌現在在哪?”
“有葉公子在她身邊,我想小妹不會有危險的?!?p> 舒懿抬起臉有些狐疑道:“你就這么相信他?”
趙英卓憐愛地將其攬入懷中,輕聲道:“因為他和當年的你一模一樣?!?p> 舒懿小臉一紅,有些怨聲道:“你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