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肅郡
白牧身披大氅端坐在案前，案旁火爐里面的木炭啪啦啪啦作響。身前站著的兩位男子則是當(dāng)?shù)氐囊獑T，一位身著文官服面容略黑的老人，另一位則是身材魁梧的短髯大漢。
老人率先開口：“肅王，如今這蠻夷大軍剛剛劫掠了長水，估摸著再有幾日便達(dá)江肅邊境了?！?p> 大漢抖了抖身子連忙跪下：“還請肅王允我?guī)巳プ杞剡@些蠻子。”
白牧明朗干凈的眉眼間掛著一絲憂愁，伸出手拾起筆在紙上寫著什么東西，片刻后將寫滿字的宣紙塞進一只竹筒中。
“還請李老差人將信送去晉王府?！?p> 老人忙上前接過竹筒疑道：“肅王，晉地距這里足有三十日路程，就算輕騎連夜奔襲也要十日。這蠻子的騎兵還有三日便抵達(dá)江肅了?！?p> “無妨，你差人快馬送去便是?！?p> 老人雖有不解，但還是應(yīng)下來，轉(zhuǎn)身退去。
大漢仍跪倒在地遲遲不肯起身。
白牧瞥了一眼大漢：“王猛，如今江肅僅有三千守軍，你有破敵四十萬的妙計？”
王猛抬起頭，又緩緩低下，沉聲道：“自然沒有。”
白牧抖了抖大氅，緩緩起身踏出兩步上前，將王猛扶起：“如今我們也只有坐以待命，中州已經(jīng)派出了趙藍(lán)二人及五萬軍士，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快將百姓護送入黃州?！?p> 王猛無奈地點點頭：“屬下明白?！痹捔T，也退了出去。
屏風(fēng)后幽幽走出一位女子，這女子便是中州二艷之一的燕洛書。
“公子為何還不撤出江肅？”
白牧眉頭輕皺有些責(zé)備道：“我不是差人送你離開江肅了？”
燕洛書款款上前施了個萬福：“洛書自然不會拋下公子?！?p> 白牧眼神閃爍片刻，回坐到案前沉默不語，自顧自地寫著什么東西。
。。
這段日子遼軍與胤軍在御殿關(guān)大戰(zhàn)數(shù)次，雙方均有勝負(fù)。遼國總體上還是敗多勝少，不過遼王卻絲毫不擔(dān)心。他聽聞了葛牞托只率四十萬大軍攻破神裕關(guān)的消息，如今戰(zhàn)局扭轉(zhuǎn)的關(guān)鍵就是葛牞托只還有那個人。
遼王也早早差人給大汗送上了美酒獸皮等物資，保持這種曖昧的外交關(guān)系，有利于讓大汗放下對自己的戒備。
但是讓遼王萬萬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后方來報，倭人竟趁自己不在，頻頻侵?jǐn)_邊境。
此刻的遼軍大帳，遼王耶律盛憤然將桌案掀翻。一雙虎眸瞪得老大，濃密的胡須也微微顫抖著。
“小小倭人竟然擾我疆土，氣死我了。”耶律盛似乎不解氣，又將腰間馬鞭抽了出來，推簾而出，任由雪花落在頭頂肩膀也絲毫不在意。
耶律盛快步走進一座兵營，遼國軍士見狀連忙膽怯地低下頭。一位身著黑裘的白發(fā)男子走上前，在距耶律盛不足五尺的距離停下頷首示意。
“人呢？帶上來！”耶律盛的聲音如同春雷一樣炸響。
白發(fā)男子對著身后的小將使了個顏色，小將讓開一條路，只見幾十個身著單薄囚服的男人被束著雙手，緩緩挪動著腳走了過來。
耶律盛虎眼掃過，眾人心頭發(fā)顫。有些人甚至腿都站不穩(wěn)直接摔倒在地，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
緩緩抽動鞭子，褐色的馬鞭抽得空氣啪啪作響。
耶律盛舔了舔嘴唇，左手一揚，馬鞭高高揚起。隨后重重落在一位囚犯的臉上。
男子嗷嗷哀叫著撲倒在雪地上，臉上早已血肉模糊，好在這冰冷的積雪可以麻痹自己的痛楚，使得自己不會痛昏過去，但是這般痛苦還是讓身體不停地痙攣著。
耶律盛舔了舔鞭子上的血液，眼中露出嗜血的愉悅。
其他的囚犯見狀早已害怕得渾身打顫，耶律盛的嗜血和瘋狂，他們早就有所耳聞。如果沒死在戰(zhàn)場上，不幸被俘，那等待他們的就是毫無人性的折磨。
隨后耶律盛又揮起了鞭子，將幾名囚犯抽得只剩一口氣，似乎不解氣，又抽出腰間短刀將囚犯的耳朵紛紛割下。
哪里還有一國之君的樣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屠夫。哀嚎聲與求饒聲不斷地響起。
此刻的耶律盛雙手滿是鮮血，看著這群胤國降卒發(fā)出冷笑：“如果你們死在戰(zhàn)場上，就不會遭這些罪了，可你們貪生怕死，那這就是你們應(yīng)得的?！邊@番話不僅是對他們說的，也是對一旁觀望的遼人士兵們說的。
似乎發(fā)泄完了內(nèi)心的憤怒，耶律盛毫不忌諱地將滿是血腥的馬鞭塞回腰間，轉(zhuǎn)身看向白發(fā)男子：“等拿下御殿關(guān)，我們就即刻返朝。”
白發(fā)男子微微低頭喉結(jié)滾動著，發(fā)出了女人的聲音：“謹(jǐn)遵大王旨意。”
這位白衣男子雖相貌俊朗，卻能發(fā)出女人的聲音?？傷⒉皇情幦?，遼國之中也沒有人敢妄議他的聲音，因為他就是大遼國師夜無涯。
江肅郡
一輛馬車停在了江肅城外，駕車的是一位清秀少年，少年一襲白衣，手中握著只酒葫蘆懶洋洋地靠在一側(cè)。少年身旁是一個面無血色的冷峻男子，男子始終在擦拭著手上的寶劍。
“我們已經(jīng)到江肅郡了?！比~韶書挑開簾子道。
車內(nèi)三女紛紛從下車，天上緩緩落下的雪絨點綴在三女青絲上，頗有一番風(fēng)雪俏佳人的美感。
“看樣子，路上聽到的傳聞是真的。葛牞托只率領(lǐng)四十萬大軍南下，很快就要抵達(dá)江肅郡了?！比~韶書眉頭輕蹙，要是遇到了該如何是好，雖然幾人武功都不弱，可四十萬的鐵騎的威勢絕不是他們幾人可抵擋的。
“無妨，我們也只是途徑這里，我們的目標(biāo)是前往遼國?！鱉佉鄖緹従徤斐鍪紙酉亂黃┗?。
“顏姑娘說的是，我們在這里歇歇腳，明日便出發(fā)。”楚亦瑤整理了下發(fā)間的雪絨。
此刻的南城門卻沒什么排查的守軍，幾人便輕松地進了城，此刻的江肅已然一副清冷落寞之色。街上的商鋪關(guān)了大半，連街上的百姓也僅有零散幾人，其余的百姓不是收拾著行李準(zhǔn)備逃命，就是已經(jīng)逃走了。
幾人找了許久，才見到一家還未關(guān)門的飯館。
這飯館看起來有些破舊，店里也沒有食客，僅有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老人皮膚的滿是褶皺，眼珠都有些渾濁，顯然已是古稀之年。
見到幾人進來，老人顫顫巍巍地起身，干癟的嘴唇緩緩張開：“幾位，蠻子馬上就要攻過來了，你們怎么還不跑？”
葉韶書走上前拱手道：“老人家，我們恰好路過此地，打算借宿一晚。”
“二樓有客房，不過老夫這把骨頭是沒辦法伺候你們了，你們請自便吧?！崩先擻樸頻刈呋亓斯衽_，靠在一只椅子上瞇著眼睛養(yǎng)神。
楚亦瑤摸出一兩銀子輕輕地放在柜臺上，隨后便上了樓。呂景升對眾人道：“我去弄些吃食。”話罷便鉆進了后廚。
葉韶書走到老人旁，開口問道：“老人家，這蠻子都要打過來了，你怎么不逃啊。”
老人慢悠悠地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珠定了定神：“我這把年紀(jì)，還能活幾年？被那些蠻子殺了就殺了吧，反正我已早無牽掛了?！痹捔T又緩緩閉上眼睛。
“阿嚏?！幣慌緣牧繚娔樕⒓t，伸出衣袖掩住半張臉。
葉韶書這才注意到，這北境的氣候和江南遠(yuǎn)不能比，柳如詩怕是一路上受了風(fēng)寒。
顏以晴也是單薄的衣裙，卻絲毫不畏寒冷。
但葉韶書想了想，道：“我去給你弄件大氅來?！?p> “我與你一同去吧?！鱉佉鄖緄?。
葉韶書擺了擺手道：“你衣著單薄，若是也染了風(fēng)寒又如何是好?！?p> 誰知顏以晴卻平淡道：“內(nèi)力達(dá)到御氣化形之境，周身便會出現(xiàn)內(nèi)力屏障，自然不畏寒冷。”
柳如詩面露愧色，弱聲道：“韶書，麻煩你了。”
“雖然你調(diào)動內(nèi)力可以杜絕寒氣入體，可這也不是辦法。你留下來照顧如詩姑娘吧。”
顏以晴沒有言語，轉(zhuǎn)頭看向了臉上有些萎靡的柳如詩，兩鬢碎發(fā)是濕粘在臉頰，已然是受了風(fēng)寒。
“好?！鱉佉鄖琰c了點頭。
葉韶書出了門，騰騰幾步便消失在雪地中。
這下大廳內(nèi)只剩下二女和一位閉目養(yǎng)神的老人。
“我扶你上去吧?！鱉佉鄖緋聊S久后，緩緩開口道。
柳如詩眼神有些迷離，臉上早已泛著霞色。
“麻煩以晴妹妹了。”柳如詩輕輕一笑。
顏以晴似乎是有些后悔，輕輕咬了咬嘴唇，緩步上前將其拂起。
感受著溫?zé)岬氖直郏缭娮旖枪雌鹨荒ㄐσ猓骸耙郧缑妹茫€記得小時候你經(jīng)常纏著我玩么?！?p> 顏以晴身子一顫，低下頭淡道：“快上樓歇息吧?！蹦_下的步伐也快了起來。柳如詩嫣然一笑，卻心中泛起苦澀。
待進了天字三號的房間，顏以晴將其扶至床邊，正欲離開時，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掌握住了。
“以晴妹妹，你還在惱我?！?p> 顏以晴目光躲閃著，平靜道：“我又有何臉面惱你？”話罷，便掙脫出了房間。
聽著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柳如詩無力地?fù)u了搖頭。
葉韶書在街上尋了片刻，卻遲遲未尋到布莊，就在一籌莫展之際，一只手拍了拍自己。
回首望去，卻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
“白牧皇子，燕姑娘?！?p> 白牧眉眼間都是喜色，急忙握住葉韶書的肩膀：“想不到在這時候，還能見到葉兄。”
葉韶書拱拱手：“和幾位江湖朋友路經(jīng)此地?！?p> “不如去我府上一敘？順便認(rèn)識下葉兄的幾位朋友?！卑啄列Φ?。
“多謝白兄好意，只不過我們還有要事?！比~韶書直接拒絕了。王者重利輕情誼，葉韶書自然不想讓幾位朋友也成為皇室爭霸的傀儡。
白牧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葉兄了?！痹捔T將身上的大氅脫下遞了過去。
“江肅這般寒冷，葉兄還是要保重身體?！?p> 葉韶書愣了片刻，還是接過了大氅，躬身道：“多謝白兄。”
“無妨，如今我能做的也僅有這些?！痹捔T臉上竟露出了一絲自嘲的意味。
“洛書，我們回去吧?！卑啄賃D頭便離開了，燕洛書點點頭，狹長的眸子緊盯著面前的少年淡道：“公子，一旦破城，奴家還求您能出手救下肅王?！痹捔T也轉(zhuǎn)身離開。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只剩下葉韶書一人愣在原地，任由雪花翩落至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