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將在案發現場找到的尸體照片拿給張浩看時，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陰沉，他大概以為我們一直沒有發現尸體，單是非法禁錮，告不了他什么罪，所以先前一直很輕松。
“這是我們在你挖的地下室里找到的，說說吧，你是怎么殺的人？”
“我不知道，你們不要隨便找兩具尸體，就來冤枉我。”
“隨便找兩具尸體？呵呵”蕭遠咧嘴一笑：“我們在案發現場找到了你用來殺人的平底鍋，鍋把手上有你的指紋，鍋底有死者的血跡，死者的頭骨有被敲裂的痕跡，這一切可都是你干的好事。”
張浩突然變得很猙獰，陰笑著說“警官，這話說的，好像是你親眼見到的一樣。”
蕭遠并不懼他，貼著身子靠近他：“那幾個被你抓的受害人，都是證人，證明是你殺了人。”
“哦？是嗎？她們證明？她們能證明什么。”張浩似乎并不相信幾個女人會站出來指證自己，他有這樣的自信，僅僅是因為他不相信，三個女人會站出來說她們自己也參與了殺人。
“這是口供！”蕭遠將三人口供的影印版遞給張浩，張浩拿著那幾張口供，開始時很不屑，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能明顯感覺到他已經惱羞成怒，瘋狂的撕爛了那些口供。
“不要急，慢慢撕，我們還可以多印幾份給你撕。”
張浩由先前的歇斯底里，慢慢轉變成大口喘著粗氣，然后漸漸安靜下來，最后像是突然想開了什么似的，他突然抬起頭看向蕭遠，說：
“警官，我坦白，我交待！”
“呵，你剛才不是還很神氣嗎？現在我們證據都齊了，不管你說不說，都沒什么意義了。”蕭遠開始收拾東西，假意要走。
“警官，有些事，是她們口供里沒有提到的。”
我第一反應就是關于‘錢’的事，我點頭示意了一下蕭遠，蕭遠明白我的意思，又轉身坐回座位上，看著張浩說：“說說看，什么是口供里沒有的事。”
“我說了，能不能減刑？”
“量刑是法官的事，但是你主動交待的事情，我們肯定會記錄在案，在判決前，會向法官提起的，法官會依據你交待的事情酌情判罰。”
張浩突然沉默不語，我知道他在權衡。
“如果沒有說的，那我走了，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目前所犯的事，死刑是跑不了的。”這次蕭遠沒再猶豫，轉身就走，我們也跟著出了門，身后卻傳來了張浩急促的喊叫聲：“警官，我說，我什么都交待。”
我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故意在門口等待了一會，直到張浩的喊聲越來愈急促時，才重新回到屋內，蕭遠故意裝作很生氣的樣子，說：
“小子，我可沒那么好耐心，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談話，下次再見面時就是在法庭上，你別在這邊拿我耍著玩兒。”
“警官，我真有事交待，口供里說的那個叫馮婷婷的女人，根本不是我逼她殺人的，完全是她自己主動討好我，要求跟我站在一邊。”
“呵呵，你別因為自己死路一條，就在這邊胡亂攀咬。”
“我沒有胡說，我將她抓來以后沒多久，她就主動向我示好，并說可以給我做‘內應’，看著其他那幾個女人。”
“她給你做‘內應’？你騙誰呢，她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她的要求很簡單，要我的‘寵幸’，不要打她，給她吃喝，她就心甘情愿的為我辦事。我也是因為她的配合，才知道其他幾個女人居然背地里串通好要偷襲我。”
我突然想到先前逃出來的那個女人，以及王曉娟，劉萌萌都曾提到過，她們曾商量一起襲擊張浩，但都被張浩事先知道，早做了準備，所以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這么說，張浩說的話可能是真的，我仔細看他時，他接著說：
“就是因為幾次她的‘告密’，讓我覺得她值得信任，我也需要這么一個人，在我不在的時候，有人盯著這群女人，所以我每次都是將她單獨帶出來，給她點好處，她就很知足，也從來沒想過要跑。”
“那些女人就不知道馮婷婷是你的幫兇？”
“當然不知道，每次有什么事，我們都會單獨出來說，為了顯得她也是受害人，我也在她們面前打過她，無非就是演演戲，讓她們不會對她起疑心。”
“那你為什么不表明她的身份，直接讓她給你管這些人呢？”
“說實話嗎？雖說她一直表現的很忠心，但我并不能完全信任她，另外，要是表明她的身份，我就不知道這群女人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有沒有被馴服，是不是還在謀劃著逃跑或襲擊我之類的。”
張浩有這樣的顧慮，很有道理，我也能明白馮婷婷為什么這樣做，并不是揣著心機，等待機會，伺機逃跑，而是完完全全的服從了張浩，成了他的信徒。
張浩接著說：“就是因為她還可信，所以后來，我每次帶兩個女人出來賣淫掙錢的話，都會帶著她，也是因為有她在協助看著，所以我才能顧得了這么多人。”
我突然想起先前那個逃出來的女人說過，還有一女人也被迫在從事性交易，那個人就是馮婷婷，當時還以為她是被張浩強行帶走，現在想想，原來是她自己自愿跟張浩離開的。另外，也解開了我們一直猜想張浩一個人怎么看這么多人的原因，原來暗地里還有個馮婷婷在做策應。
“警官，我交待的事情可以減刑吧？”
“我說過，量刑是法官的事，我們負責將你交待的事上報上去，至于這件事能不能成為你減刑的依據，那就要看天意了。”
張浩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我接過蕭遠的話茬，繼續問道：“馮婷婷有沒有跟你提過錢的事情？”
“錢？你說什么錢？”
“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比方說她承諾了你什么？”
“沒有聽她說過什么錢。”
蕭遠他們一下子懂了我的意思，我們猜測，他們交易的籌碼未必就是張浩提供的“安全”“溫飽”的承諾，也有可能是馮婷婷口頭許諾的金錢交易。
蕭遠故意誘導張浩：“剛才你交待的事情我不敢給你保證，但是如果還有其他的事情交待的話，或許量刑會有轉機。”
“哦哦哦，有有有。”
我們幾個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快說！”
“除了先前讓她們直播掙的錢以外，還有一部分是帶她們賣淫的錢，但金額并不大，我可以全吐出來。”
蕭遠氣的拍了一下桌子：“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那.....那還有什么錢？那個....那個，我賣了摩托車，還有一筆，也算贓款吧，我交待，在我的卡里，還沒用。”
我看著他焦急的樣子，是典型的求生的本能，恨不得把自己的老本都認做是贓款，交給我們，只為了饒他一死，這種情況下，他都沒有說出關于那筆錢的事，想必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拉拉蕭遠的衣袖，“先出去吧。”
蕭遠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嗯”
我遞給蕭遠一支煙，問他：“你怎么看？”
“我覺得他是真的不知道這筆錢。”
“嗯，怎么個說法？”
“如果馮婷婷真的承諾過張浩這筆錢，那么張浩就不會讓幾名受害人直播，后面還帶她們去賣淫，而是將重心放在去取那筆錢上面。”
“有道理，接著說。”
蕭遠吸了口煙，吐了個煙圈出來，接著說，“不光是這樣，我們反推，馮婷婷也沒有跟她提過錢的事，在最初的時候，生死攸關的關頭，誰都會想方設法的自保吧，如果馮婷婷真想活命，那筆錢就成了一個好的籌碼，如果真的有那筆錢的話，那她為什么不拿出來自保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根本沒有那筆錢？”
“對！馮婷婷被囚禁和現在在醫院時，完全是兩種處境，如果說在醫院時，她矢口否認有這筆錢，那我們可以懷疑她想等到以后有機會，再來拿，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希望，但是當她被囚禁，被毆打的時候，隨時都會沒命，加上還有兩個女人真真實實的死在她面前，她當時的第一想法肯定是要活命。”
“你說的對！我贊成你的說法，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馮婷婷就沒接觸過這筆錢。”
“不是沒接觸過這筆錢，是根本就沒有這筆錢。”
“可是王敏霞說的清清楚楚，她的錢和毒品丟了，這也是為什么陳娟和劉輝不停找麻煩的原因。”
“可這些都是王敏霞的一面之詞啊，有誰真的見過那筆錢嗎？陳娟在店里見過？還是劉輝見過？他們以為的丟錢，完全都是從王敏霞嘴里說出來的。”
話說到這，我也不免產生了疑慮，按照蕭遠的分析，的確是這樣，根本沒人見過那筆錢，從頭到尾，也只出現過那些毒品，王敏霞也是久經沙場的人，會不會故意造的謠？明明只是丟了毒品，偏偏還要多出個錢的事，是故意為了隱瞞些事情嗎？
蕭遠拍拍我的肩頭，“別想了，現在要做的是確認張浩嘴里所說的，馮婷婷是幫兇的事情！”
“對，可是單憑張浩的一面之詞，怎么證明馮婷婷是幫兇，而不是被脅迫呢？”我回答說，罪犯在臨死前，常常會留一手，為的就是在自己被判刑前坦白，以求減刑，也有的罪犯，會故意編些莫須有的事情出來，一是為了拖延時間，二是混淆警方的視線，但是他們的共同目的都是為了減刑。
但這次張浩的表現卻有些不同，他并沒有將四名受害人都拉進來，說是自己的幫兇，而單單只認準了馮婷婷，再加上馮婷婷冷靜的態度來看，確實有些可疑，既然張浩提出了這點，我們就有義務去調查馮婷婷是否主動參與殺害其他那兩名受害人。
“陳平，你是怎么打算的？”
“是否主動參與殺人，這個要找證據的話，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幾名目擊證人。”
“你的意思是，還是找王曉娟，劉萌萌，還有先前逃出來給我們報案的姜潔？”
“對，王曉娟，劉萌萌是兇殺案的參與者，也是目擊者，最直接，姜潔雖然沒有目睹兇案，但是跟馮婷婷呆過一段時間，也許會想起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等等，我還沒想好問些什么。”話還沒說完，我就看到小周朝我們迎面跑了過來，小周氣喘吁吁的說道：
“轄區民警在一處偏僻的河里發現一輛車，車里面有三個人。”
“什么？”蕭遠沒明白小周的意思。
“轄區民警懷疑，可能是我們通緝的劉輝他們三個。”小周咽了口口水，緩了口氣說道。
“劉輝？那三個人怎么了？”我焦急的問道。
“車子是在河里打撈上來的，人已經死了，那邊現場的民警讓我們過去認認。”
“趕緊走！”我們三個趕緊一起開車前往，在去往案發現場的路上，我給邱豪打了電話，讓他也來案發現場碰頭，邱豪離那邊近，比我們先到了，看見我們到了，主動迎上來，帶我們去看打撈上來的車輛。
當我第一眼看到那個車子的時候，突然后背一陣發麻，小周看出了我的異樣，忙問我：
“平哥，怎么了？”
我沒有說話，邱豪主動說：“還記得我們跟你們提過，先前一直有輛白色的SUV跟蹤我們的嗎，后來一直沒出現過，我們也一直在為這事疑慮，沒想到這輛車又出現在了這里。”
“我也沒想到，本以為那輛車消失了，沒想到這時候又冒出來了，而這個人居然還是跟我們打過幾次交道的劉輝。”我附和著說。
“嗯，死者身份有存疑嗎？有沒有確認過？”蕭遠問道。
“確認過了，雖然三人被泡的有些浮腫，但是通過面部，還是可以清晰辨認出就是我們要找的劉輝他們，隨身的證件也能證明他們的身份。”邱豪在這邊回答著蕭遠，我則一一揭開蓋著三人的裹尸布，就像邱豪所說，三人因長時間泡在水里，整個身體都有些浮腫，但是通過面部，還是可以清晰的辨認出這三個人身份。
“法醫呢？死亡原因確認了嗎？”
邱豪最先到的現場，比我們都了解情況，一一同我們解釋：“法醫初步判斷是淹死的，死亡時間大概是三天前，具體的死因要等回去解剖了以后才知道。”
“好！”
在焦急的等待了三天后，法醫老劉終于給了我們一份正式的尸檢報告，尸檢結果顯示，三名死者血液里沒有查出酒精，毒物等化學藥物，體內臟器等也沒有傷痕，致死原因為溺水窒息身亡，死亡時間是在案發的三天前，死因沒有疑義。
而另一邊，現場取證的民警也送來了依據環境樣本做出的車輛軌跡推測報告。事發現場在一處偏僻的郊區，河邊正在修建高架，死者的車輛右車燈有明顯的撞擊痕跡，在車燈縫隙處，還能找到少許的混凝土，和高架護欄上的混泥土是同一種型號，硬度也相同，高架地面還有墜河車輛的剎車痕跡，證實也與該車輛的輪胎胎痕一致。另外，車輛的油門，剎車等經檢測也是正常的，并沒有出現故障，車輛屬于正常行駛，由此警方做出推斷，三人乘駕車輛，從高架墜入河內，導致溺水身亡，死因沒有可疑。
“那地方那么偏僻，上面又在修高架，他們可能不知道，直接開車就上去了，等發現前面是斷頭路的時候，躲閃不及，一把方向盤轉過去，撞到了旁邊的護欄上，掉到河里面了。”小周猜測道。
“依據目前的結論來看，確實是這樣。”邱豪跟著說。
“看樣子，這就是一場意外，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地方。”蕭遠說完，轉過頭問我：“陳平，你覺得呢？”
說實話，依據現有的報告結論來看，確實如小周猜測的那樣，我也是偏向這種可能性，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依據現場的證據來推斷的話，我沒什么疑義，就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多半就是意外吧。”
“嗯，那就沒什么要考慮的，這一宗宗案中案，確實太繁瑣，索性現在還剩馮婷婷這一環，能把這一環處理好了，這幾個案子就算是圓滿了。”
“是的，我們接下來想想馮婷婷的事該怎么應對！”我附和道。
“嗯！”大家都默契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