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伊月寶錄
顧秉業趕到崇光精神病院,被告知媽媽已經送去殯儀館。
“先生,節哀。”工作人員對他說,“我們已經準備火化了,去看令堂最后一眼吧。”
顧秉業站住腳步。低下頭。“沒那個必要。”
顧秉業拒絕了。
工作人員有些詫異。
……
顧秉業坐在走廊長椅上,將頭靠在粉刷得潔白如雪的墻上。
他試圖回憶媽媽的面容,卻什么也想不起。
從顧秉業有記憶起,他便沒有見過父親。
只聽村子里的人說,他爹死的早,母親受不了打擊,患上了精神病。俗稱瘋子。
在顧秉業記憶中。媽媽卻并不瘋癲。
反而極為冷靜,冷靜到了無情的地步。
他從未在她身上感受過溫暖和母愛,她甚至沒有為他展露過笑容。
隨著顧秉業一天天長大,媽媽對他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
終于,在某個不安的清晨,她用水果刀刺傷了顧秉業。
她被剝奪了撫養權,送進了精神病院。
工作人員通知顧秉業已經處理完了。
顧秉業從雪白的墻上抬起頭,站起身,跟在工作人員身后,又交了450的盒子錢。
精神病院又打電話來,提醒顧秉業去處理遺物。
顧秉業走進衛生間,準備洗臉,卻發現頭上一抹雪白。
“是剛才刮到墻灰了嗎……”
顧秉業手沾水,拍了拍。
“原來是白發啊……”
……
顧秉業從精神病院接收了一本封面已經破損,字形難以辨認的綠皮舊書。和一枚刻著“王”字的青石吊墜。
顧秉業神情詫異,他竟然感覺到這本綠皮書中,隱藏了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神奇力量。
翻開書,里面的內容竟然是媽媽讓他從小背的文字。
“為什么她要讓我將這些文字牢牢背下,錯一個字都要狠狠責罵……”
回到王家村后,顧秉業大病了一場。
第二天甚至沒有出門。
直到有人通知他朝廷派來的考核員到了,顧秉業才從床上爬起,對著鏡子小心拔去新生的白發。
……
朝廷派來的考核員名叫秦五木,自稱是一名養生專家。
確定了顧秉業將成為三名新晉太學生之一,秦五木邀請顧秉業加入他們的養生協會。
顧秉業猜測,秦五木想來是老早便知道了自己的神明眷屬身份。
顧秉業覺得秦五木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出言詢問。
秦五木神情古怪,“應該是我看錯了,我總覺得小顧你和王太師有些相似。”
王太師,除了皇帝外,當今大秦國最有權勢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會和自己扯上關系。
顧秉業僵住,他突然想到那個刻著王字的青石吊墜。
顧秉業加入了秦五木的養生協會,并從秦五木處得知王太師的聯系方式。
太學生考核完畢,顧秉業跟著秦五木回了帝都,見到了王太師。
原來顧秉業父親姓王,是王太師的兒子。
當年王太師不同意顧秉業的父母在一起,父親和王太師產生矛盾,帶著母親離開王家。
王太師看著顧秉業,眼神中帶著審視。顧秉業卻能感覺到其中隱藏的期盼和慈愛。
王太師說:“你本是我王家子弟,我王家按照‘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排輩分,到你是洪字輩,當年我希望你能夠從儒學文,便給你取名為……”
顧秉業打斷他的話:“我姓顧。”
顧是他母親的姓。
空氣一下變得很肅靜。
王太師看著他,眼神中似乎有雷電放出,“你可知我王家以禮孝立族?”
“我知道。”
“你身上流著我王家的血,不認祖歸宗,這符合禮法嗎?”
“我覺得我天生就是維新派。”顧秉業說。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王太師當年拆散顧秉業父母之事,讓顧秉業介懷。
更別說,顧秉業這樣的個性,在這個規矩森嚴、暮氣沉沉的大家族里,遲早會生出禍端來。
這句話一出口,顧秉業聽到一陣炸響。
那是王太師和顧秉業中間的千年紫檀木書桌受不了王太師的氣機,猛的炸個粉碎。
書房內,無數字畫和名貴古籍無風自動,紙頁碰撞的嘩啦聲不絕于耳。
顧秉業感覺到,王太師并不像外表那樣老朽。
正相反,王太師是一頭沉睡的猛虎。
現在,老虎醒了。
顧秉業額頭密密麻麻滿是汗珠。
“我再問你一遍,”王太師淡淡道:“可愿重回王家?”
顧秉業察覺一股秩序之力封鎖了自己,似乎天地宇宙都在判決自己有罪。
顧秉業咬緊牙齒,“你所依靠的,無非是大秦的天命罷了。也正是因為天命,你沒辦法長生,只能擁有凡人的命格和壽命。你已經快七十了,而我才17歲。如果我進了王家,沒了你這個王太師,王家沒有天命的加持,遲早被我翻轉過來!”
“可笑!”王太師一步邁出,手結蓮華法印,“就讓你瞧瞧我這個人本身的力量,生死幻滅萬法朝天大道金輪!”
這股力量一出現,顧秉業便知道自己錯了。
如果沒有大秦天命的限制,王太師這一拳足以破滅億萬世界。
王太師一拳打出,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王太師與顧秉業之間,其中有無數宇宙誕生,又瞬間被強橫的拳勁罡風摧毀,化作最精純的毀滅之力,向顧秉業籠罩而來。
顧秉業卻絲毫不認輸,外形大小不變,內在本質變化作巨靈神,同樣一拳打出。
“先天一氣陰陽輪轉大破滅拳!”
根據古籍記載,巨靈神與天地元氣一同誕生在混沌中,并且擁有創世神位格。
一擊之下,顧秉業后退三步。
王太師收回拳,書房內瞬間天地清明。
王太師卻沒有再動手,“很好,你有了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我和你沒什么可談的。”顧秉業說。
“你身上到底流著我王家的血,流著我王眾道的血,這是無可改變的。你走吧,我會等著你回心轉意。”
顧秉業頭也不回,走出了王家。
看似雙方不分上下,只有顧秉業知道自己有多吃力。
他本來就被大秦天命壓制,一身實力發揮不出百分之一,又因為媽媽去世,心靈受創,境界退轉,每一分每一秒力量都在不停衰弱。
……
顧秉業離開王家,接到了秦五木的電話。
秦五木邀請他去參加養生協會的內部研討會。
顧秉業想了想,答應了。
畢竟那都是一幫德高望重的專家。
自己和他們交流,應該能得到啟迪,說不定運氣好還能點燃智慧的火焰,彌補自己的心靈傷痕,穩固當前境界,讓自己力量不再衰退。
顧秉業走進小樓,人還不少,以中年人居多,還有一些發須皆白的老人。
顧秉業雖然外表長得成熟,不過和在場的人相比,卻還是顯得年輕不少,讓他吸引了一些注意力。
秦五木遲遲未到,顧秉業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默默喝著茶。
“你是秦五木那小子帶來的?”一個有些不客氣的聲音傳來。
顧秉業扭頭,看到一個留著小胡子的老頭走了過來。
所謂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養生協會,自然也有派系之爭。
秦五木講究以西洋科學來精細規劃計算,進行養生。
而小胡子老頭所在一派,則講究完全恢復古法。
因此雙方都看對方不順眼。
顧秉業點頭,“我是秦教授帶來的。”
小胡子老頭還想說些什么,已經有人提醒他,到他上臺發言了。
小胡子老頭看也不看顧秉業,頭一甩,走上臺,張口便說道:“牛奶是外國人的陰謀。”
這句話引得眾人皆側目。
小胡子老頭繼續說道:“牛奶是給牛喝的,人怎么能喝呢?人喝了之后基因就被牛污染了,人也會漸漸的牛化。產生很多很多病。不信你們看米國,米國人天天喝牛奶,骨質疏松的比率是全世界最高的……”
顧秉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米國家庭汽車占有率全世界也是最高的,我還說喝牛奶能讓人買小轎車呢。”
“你!”小胡子老頭氣壞了,手指指著顧秉業,不停哆嗦:
“你這個小青年是怎么回事?半點尊老愛幼都不會!我告訴你,喝牛奶是邪惡的西方人制造出來哄騙大秦的謠言!我們大秦自古以來就沒人喝牛奶,古代有句話叫‘一秦當五胡’,意思是一個秦人能打五個胡人。你看看現在的孩子,天天喝牛奶,個個戴眼鏡,牛奶喝多了導致性早熟,一天只知道抱著個手機看小日本的齷齪污穢動畫片,在那里‘給給給’的笑個不停。我不得不感嘆一句——四齋蒸鵝心!”
顧秉業說:“這位專家,你說大秦古代不喝牛奶?可是古籍《圖經衍義本草》中說‘牛乳、羊乳實為補潤,故北人皆多肥健。’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牛奶羊奶大補,所以北方人長得更強壯。由此可知,古代人就知道牛奶很有營養了……”
“你!!!”
小胡子老頭還想說什么,顧秉業已經有些不耐煩,準備走了。
顧秉業走到大門口,差點被人撞到。
一個30來歲戴眼鏡的年輕男子跑了進來。
“不好了!”眼鏡男子說,“秦教授來研討會的路上出車禍去世了!”
“你們看!”小胡子老頭跳了出來,十分激動地說道:
“秦五木31歲就死了,說明洋人的養生方法不適合我們秦國人的體質。我們要大膽創新,搞特色養生,走出秦國人自己的養生道路。”
“對對對……”
所有人紛紛附和:“秦五木平時講究清淡飲食、清心寡欲,結果還死的這么早。由此可知,太過束縛自己,壓抑自己的欲望,是不對的。我們應該適當放寬生活里的娛樂,允許養生路上,適量的抽煙、適量的喝酒、適量的找女人……”
有人問:“這個‘適量’怎么界定呢?”
“當然是遵照我們的心啊,只要我們覺得合適,那么就是適量!”
旁邊有人面色凝重,喃喃道:“我抽了三四十年煙,如果哪天被查出肺癌,就說明我們的養生方法真的走上了邪路。”
顧秉業不想再聽,大步離開了養生小樓。
他決定回自己幼時長大的村莊一趟。解開媽媽留下的那本綠皮書的秘密。
到了縣城,聽說因為維新派的學生們大搞活動,導致大巴車停運,無法下鄉。
顧秉業只能選擇步行,穿過人跡罕至的荒山。
走了兩個小時,顧秉業看見一團積雪。
在帝都,現在正是熱得恨不得泡在冰箱里的時候。
而在他家鄉,依然可以看到冬天殘留的印記。
顧秉業不由玩心大起,將這片雪全部踩上自己的鞋印。
就在這時,顧秉業聽到一聲槍響。
砰——!!!
緊接著,是刀兵碰撞的聲音。